ONE
那天朱媛剛剛和許飛分手,心里很煩。
別人都說,女人嫁人猶如第二次投胎。她雖然沒嫁給許飛,可好歹也是一張床上混了3年,眼看青春不再,卻依舊只能在商場女裝部只試不買,這無論如何都是一件讓人沮喪的事情。
朱媛一邊走,一邊咬牙切齒地將目光掠過步行街那些花花綠綠的海報。
就在這時,她忽然發現了一個男人。
他有三十多歲,瘦,高,戴黑色棒球帽、黑色墨鏡,T-shirt領子豎起來遮住了半張臉,一雙手插進褲袋。
朱媛很快就覺得不對勁了。她走,他也走;她停,他也停。她走進一家內衣店,他就站在不遠處看街景,待她出來,他便再次跟上。
冷汗,一下子濡濕了朱媛的手心。不用說,自己被跟蹤了。
朱媛的腦子飛快地轉了幾個圈兒,劫財,劫色,還是有人雇人行兇?可是現在才下午五點,步行街上人來人往,他膽子也太大了吧。
朱媛壯起膽子,猛地轉身和那人來了個面對面。對方毫不提防,嚇了一跳,看著朱媛目光炯炯地盯著自己,一時竟然有些無措。
朱媛冷笑,快說,跟著我到底想干什么,不然我可要報警了i
那人慌了,別!
他摘下墨鏡欠一欠身,對不起,冒昧了,不過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
男人摘下墨鏡的樣子算得上英俊,朱媛的憤怒不覺中就消了幾分。
她問他什么事,那人想了想說,我想請你幫忙演場戲。
朱媛嘩地一下笑出聲來。星探?算了吧,自己又不是二八少女,怎么會相信這等拙劣的謊言。
那人急了,真的,我老婆已經自殺兩次了,你一定要幫忙救她I
這下輪到朱媛好奇了,看不出來,這人倒是個情圣。
TWO
男人名叫陳秋遠。10分鐘后,朱媛在一家咖啡館里聽到了他的故事。
陳秋遠說,他的妻子名叫曼如,大他5歲,并且患有抑郁癥。但是愛情的到來猶如臺風,誰也無法阻擋。他相信,自己的愛一定能打敗那該死的抑郁,讓曼如快樂起來。
但是他低估了她的病情。
婚后曼如曾經好過一陣子,但是很快就不行了。尤其是這半年,時常精神恍惚,甚至還兩次自殺,這讓陳秋遠心急如焚。
他了解到,曼如的病和一個名叫南姜的女子有關。
曼如曾愛過大學時代的一個學長,南姜是她的情敵。
有一次幾個人出游,南姜爭風吃醋,竟然打了曼如一個耳光。曼如憤怒中推了她一把,南姜往后一退,竟然不慎跌進了河里。
當時正是雨后,河水湍急,南姜很快就沒了蹤影。
雖然事出有因,可畢竟是一個鮮活的生命。曼如眼睜睜地看著南姜被洪水淹沒,從那以后就產生了嚴重的心理陰影。
可朱媛不明白,自己又能幫上什么忙。
陳秋遠拿出一張照片來,你看這個。
朱媛驚呆了,那是一個年輕的女人,衣服發飾不同,但是一張臉卻和自己像得出奇。
陳秋遠認為,解鈴還須系鈴人,朱媛可以以南姜的身份幫曼如打開這個心結。
他又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說,一點心意,請你一定幫忙。真的,如果曼如有個什么三長兩短,我也不想活了。他一邊說,眼里慢慢現出淚光。
朱媛驚呆了。
一個英俊癡情的男人,還有信封里厚厚的一沓錢,她想不出拒絕的理由。
THREE
朱媛曾想,能讓陳秋遠這樣煞費苦心的,必定是個極美的女人。曼如曼如。連名字都這樣曼妙。
誰知一看照片不禁大跌眼鏡,曼如真是空有一個好名字,不僅姿色平平,而且瘦得厲害,偏又穿了一身黑衣,更襯得只剩一把骨頭,讓人懷疑上床時會不會把人硌著。
可是沒辦法,陳秋遠就是一門心思的愛她。朱媛忽然很羨慕這個女人。
陳秋遠還拿出一疊資料來,是關于南姜的。他說,我們必須一舉成功,不能出現任何破綻。
朱媛很用心,細細揣摩著,不僅讓表情盡可能相像,甚至重新做了發型和妝容。
那天黃昏,她頂著一頭海藻樣的卷發,畫魅惑眼影、艷色紅唇,然后點燃一支煙倚在窗前,懶懶地沖陳秋遠吐出一口煙圈,問他,是這樣嗎?
陳秋遠呆了,像,真是太像了,簡直是一模一樣!
也許是太興奮了,他竟然沖動地抱住朱媛轉起了圈。
朱媛有片刻的眩暈,然后毫不猶豫地抱住了他的脖子。也許潛意識中,她早就期待著這一刻了。
陳秋遠呆了一下,然后呼吸漸漸變得粗重。
沒想到床上的陳秋遠不僅勇猛,更像孩子一樣癡纏。朱媛覺得癢癢想要松開,他立刻跟她急,嗷嗷叫著說,不行,你是我的!
朱媛無聲地笑了。
患病的曼如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陳秋遠都能把她當成手心里的寶,如果是換作飽滿鮮嫩的自己呢?
她忽然就覺得信心滿滿。
FOUR
如果說最初朱媛只是被陳秋遠的深情所吸引,那么自從得知他還是某集團公司的年輕副總,家里不僅有一套花園洋房,還在繁華地段擁有這套樓中樓的時候,她就動了嫁他的心思。
真的,女人最好的年齡也就那么幾年,如果你自己不能讓它產生最大的性價比,那么上帝也無法幫你。
比如許飛,如果不是和他分手,她將永遠是個辛苦的小房奴,每個月交了房貸所剩無幾,連件像樣的衣服都買不起。
她不想再過那樣的日子。
好在那個夜晚以后,朱媛和陳秋遠的關系突飛猛進。他叫她尤物、浪妮兒、咪咪。對她愛不釋手。
朱媛暗暗歡喜。
但遺憾的是,陳秋遠似乎并沒有將關系更進一步的意思。
不僅如此,他依然念念不忘曼如的病,這讓朱媛十分糾結。
如果計劃成功,將意味著曼如病情好轉,陳秋遠對她的感情也將更加深厚。
不不不。她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她曾感動于陳秋遠對曼如的不離不棄,可現在,這不離不棄就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朱媛心里。
她想,如果沒有曼如……
FIVE
那天陳秋遠幫曼如新買回兩瓶藥。
趁他不注意,朱媛悄悄打開了藥瓶。看著那些小小的藥片,她想,如果把它們換成毒藥,不知會有什么情景?
就在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
是陳秋遠。
朱媛嚇了一跳,手里的瓶子啪的一聲落在地上,藥片撒了一地。
陳秋遠一愣,繼而意識到了什么,立刻變得臉色鐵青。
你想害死曼如是不是?你到底在藥里做了什么手腳,快說!
朱媛也惱了,那個女人早就該死了,她根本配不上你!她不是整天吵著要自殺嗎?為什么不讓她死!
陳秋遠怒不可遏,你懂什么,蠢貨!他的臉因為過于憤怒和激動而變得有些扭曲,然后一把扼住她的脖子就往墻上撞。
朱媛嚇得瑟瑟發抖。
然后她的頭劇烈地疼,她昏了過去。
朱媛在床上躺了整整兩天。后來陳秋遠不停道歉,朱媛賭氣不理他。
他頹然地跌坐在地上,你不理解也很正常,真的,跟曼如生活這么久,我也快成抑郁癥了。
他的表情很憔悴,朱媛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來。
那天陳秋遠近乎瘋狂的樣子讓她害怕,同時也明白了一個事實:他的眼里只有曼如,他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就算曼如真的不在了,她也不見得就會擁有幸福。
這個發現讓朱媛心灰意冷。
不久,她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陳秋遠。
至于曼如的病,對不起,她已經沒心思管了。
SIX
朱媛從超市出來,手里大袋小袋。路邊忽然有人叫她,南姜?
竟然是曼如。
朱媛沒想到會在這樣一種情境下和她相見。
按照以前設計好的場景,朱媛的回答應該是,是的,我是南姜,我沒死,被人救了,后來去了國外,現在已經結婚,生活很幸福。
但是不知為何,她卻改口了。她說,你認錯人了,我不是南姜。不過我知道你和南姜的事情。
果然,曼如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那天朱媛可謂苦口婆心。
事情早就過去了,你應該往前看,就是為了你老公你也要打起精神好好的生活。
曼如似乎不解,我老公?
是啊,陳秋遠怕你想不開,可謂煞費苦心。他那么愛你。
曼如呆呆地看著她,不錯,他的確煞費苦心,我每次自殺他都緊張得要命,可原因卻不是愛我,他是為了他自己。
這次輪到朱媛吃驚了,你說什么?
曼如悲涼地笑了。
幾年前陳秋遠到曼如父親的公司打工,不久就對曼如展開了狂熱的攻勢。父親覺得這個人野心太強,可是曼如不聽,鐵了心要嫁他。父親沒辦法,就授意曼如做了婚前財產公證,并特別聲明,萬一曼如比陳秋遠亡故在前,這些財產將全部捐給孤兒院。
事實證明,父親的擔憂不無道理。婚后不久陳秋遠便露出真面目,他不愛曼如,愛的只是她家的錢。有一次曼如親耳聽到他在背后罵父親是老狐貍。如果不是那份財產公證,或許曼如早就消失了。
朱媛呆了,天啊,這就是那個癡情的男人?
她問曼如,那你為什么不離婚?
曼如不解地看著她,離婚?為什么要離婚?不,我愛他,我要我們永遠在一起。永遠永遠。
她的眼神亮得出奇,很像是危癥病人的回光返照。
朱媛忽然打了個冷戰。
結局
半個月后,朱媛看到一則新聞,說一對男女殉情,擁抱著雙雙從樓上跳下,當場死亡。
是曼如和陳秋遠。
朱媛忽然感到很累。透到骨子里的累。
那天晚上她給許飛打了個電話。
她說,對不起。
她又說,想你了。
電話那邊沉默很久,而后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誰呀,這么晚了。
朱媛無聲地掛了電話。
想想真是諷刺。她心目中的完美男人竟然那么不堪,她看不上的不完美男人也沒在原地等她。她忽然覺得自己整個就是一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