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筆記(組詩)

遇

它進入血管

它原本在紙上 在同時代的生活 在前朝復前朝

信仰的心臟

如蓮，污濁中升出

樸素目光：這溫度

緊抱靈魂的人 這古道長沙的圓日

背影

飄過汨羅江 青蓮山

風吹天上曲子神女峰的淚

母語國度，流亡 鋒刃

浪漫啊，疼啊，一個世紀的聲音

注定是下一世紀的絕響

錚錚的銀——

某時

爆破身體，連接一個時代 后一個時代

活著

他站在土坡上

塵土的山 全山的蘆葦 蘆葦后面的房子

煙的人間

都沒有了 我說愛 太淺薄

他雙眼微睜 承載群山 思想 悲與憫

長夢 長醒

都有了

土坡變成蛋殼一樣軟的物質

額頭山川 蹙著灰色 白色

喑喑嘶嘶呼嘯的天空

沒有風 沒有鳥

沒有肖像之外的我的一根手指

他

活著

冬天

早晨，上班時間，我爸滿頭大汗

騎輛別人的自行車

向醫院飛奔，我媽在后座比我爸還著急

哼哼呀呀不停

我看見自己跳下車，推轱轆

跟著他們跑 跑回冬天跑得一勁冒汗

跑進春天，暖洋洋的

和吃火鍋的今年冬天一樣暖和

這是第幾次跑回？我不記得

我愿和他們一起倒退跑，冬天

請收回皺紋，收回拐杖和貧窮，收回吊瓶磨難和兩次手術

冬天，請交出母親的分貝，視力，牙齒

冬天

冬天，只拋出了父母雙親的

我

撒歡

野花是風，吹起原野的頭發

沾滿泥土的小手

抓大土坡的毛茸茸，清香

眼皮上的陽光

童年和野的自由來臨

我敞開世界，創造和冥冥之意

躺在花草連天的野地

呼吸 伸展 打滾

小黑豆的眼珠，風吹低的大荒野

野上風，斜斜的花海

草一半亮一半深，太陽

光輝和呼喚的回聲，多么近

多么近

小面包

我媽下班帶回的，圓圓

中間凸起 我吃一朵朵蜂蜜釀的花

金色的蛋糕？松軟的風

舌尖是甜的，小野馬在爸爸媽媽的手臂上

含著面包，歡喜

和我少時陌生的概念

關于貧窮關于父母的圍墻關于，那個年代

和今天，我始終得到最好的

從他們那里

我媽做的書包

包沙發余下的，人造革

我媽忙了一天

縫制了一個新書包，漂亮大方實用

紅白相間的格子，真的

漂亮還柔軟

如果時光允許

我將重回家門，接過我媽做的新書包

沒有任性沒有壞脾氣

沒有沖我媽發火，我真想

扇自己一巴掌

母親日漸喪失記憶，我和母親

一起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