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消門外千山綠

寒潮過境，一場大雪在二月的尾巴上姍姍來遲。學校臨時取消了晚自習，回家的孩子們在街道上欣喜地擁抱了這個遲到的客人。我騎車回家，十字路口等紅綠燈的間隙里看到周圍的同學臉上都是難得的輕松表情。

平時學業繁重，難得有休息的時候，雪讓這個夜晚成了一份驚喜。回家之后，我想很多人都希望洗個熱水澡，看看書，聽聽音樂，留一點時間給自己的愛好，而不是做一整晚的題。我們的生命，在十幾歲時真的像一根繃緊的弦，需要偶爾地舒緩。

雪越來越大，厚厚地堆滿了我的車筐，像一捧純潔的百合。快到家的路上，行人也少了許多。在溫暖的家中，我望著窗外安靜的夜空出神。紛紛揚揚的雪落在小城的街道上，也落滿了我的心。我們每一個人，都在生命中接受著自然給予的驚喜和悲傷，有高山流水云淡天長讓人一眼驚艷，也有生老病死悲歡離合潛伏在身邊。知道它們一定與生命有約，但不知道它們何時會來。期待出現的，卻如這場雪一樣千呼萬喚始出來；避之不及的，卻在荒涼的旅程中時刻圍繞在身邊。

小時候總會被問及：將來想做什么？年紀尚小的我總會誠實地回答，沒想好。然而隨著心智的成熟，對自己了解的加深，我的理想有了形狀。我決定做一個醫生。這個夢在我心中一天天生長，我澆灌著它，看它從一株幼苗，直至參天。

你也曾見過那些重病纏身的人，他們的恐懼不是說出來靠著別人的安慰就能解決的。正相反，他們不敢提。因為不知道如何去抵抗身體虛弱對意志力的侵蝕。每一天都有老人坐在自己的床邊，發現再也找不到拖鞋，腳尖很難觸碰到地板。就連身強力壯的年輕人也有可能猝死。

我不想只能沉默地面對生死。

疾病的陰影在很多人心里難以散去，人們都不希望家人離去，不愿意承受難以撫平的悲痛和內心的孤獨。我想盡自己的綿薄之力盡可能地去挽救，而不是無力地觀望。生命有終結，然而人們總有著再多活幾年的理由。無所謂高尚不高尚，他們心中都有著等待自己完成的使命。教師希望再多培養幾個人才，父母希望再多陪孩子成長一段時日，藝術家希望在海風中再描一幅浩瀚，在田野上再譜一曲悠揚，在月光中再舞一支輕靈。他們熱愛生活，渴望在有限的生命中做出更多的貢獻。我也希望做出我的貢獻。

在未曾決定學醫前，我內心的天平總會下意識地將標準偏向我所熟悉的人，今日我卻真切地感覺到了紀伯倫曾經說過的話：“我是由人類組成一個集體的東西組成的一個個體，我的成分就是他們的成分，我的蘊涵就是他們的蘊涵，我的希冀就是他們的希翼，我的目標就是他們的目標。”生命之平等在我心中扎了根。人生太短，我心了然。我已經非常感謝我的追求，它讓我成長，讓我不僅認識到他人生命之珍貴，也讓我想釋放出自己能給予的全部光熱，讓我在人生的拼搏中有了明確的方向。我希望在此尋找到自己的價值。

母親在不久前得知我的想法后一度勸說我選擇更為自由的生活。我的祖父、母親、舅舅都是從醫的人，他們比別人更了解這個行業的艱辛和壓力。然而她最終讀懂了我的執著，尊重了我的決定。生命的軌跡要由自己寫成，無怨無悔地生活才是最值得的。

我心中的這棵樹，和其他人的心靈之樹一樣，春去秋來，落葉歸根。它抖去一身白雪，換上碧嫩春芽，在炎炎烈日下健茂生長，在瑟瑟秋風中褪去所有的黃葉。今年遲來的雪，已經漸漸地停了。我微笑著在日記上記下了我所見的美景。“雪消門外千山綠，花發江邊二月晴。”這是最后一場雪，春天將會回歸大地，每一個生命都會開始新的征程。

本欄目責任編輯：劉勝利 小 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