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下)

　　三
　　
　　束掌柜送走馬景程，進屋前又仔細看了看門外那兩個字，進屋之后一把拉住耿伯的手說：“耿伯，多虧你提醒我。我剛才差點讓這姓馬的給騙了！話說回來，你是怎么發現破綻的？”
　　耿伯一笑，說：“掌柜的你也知道，這小子是個紈绔子弟，一天到晚油頭粉面的，就他還有膽去殺日本鬼子？我猜他是想趁亂騙走玉蟾蜍！好在掌柜的你反應快?！?br/>　　束掌柜道：“一開始，我還真讓他給騙了。你的話一下子點醒了我，后來越想越不對勁，他是怎么知道鬼子司令叫龜田，還知道龜田是個中國通，喜歡中國的玉器古玩……剛才我送他出門，仔細看了門外寫的那兩個字，雖然寫的時候他刻意改變了書寫習慣，但從那筆鋒上看，應該可以確定是出自他馬景程之手！這么說來，馬景程已經成了漢奸……”
　　聽束掌柜這么一說，耿伯更緊張了：“掌柜的，我們現在怎么辦？”
　　束掌柜一咬牙：“耿伯，現在說什么都沒用了，你趕緊帶著玉蟾蜍出城去找太太。你換身衣服，從西門走，路上要是碰到鬼子，實在保不住就把玉蟾蜍摔了！”
　　耿伯聞聽此言，老淚縱橫，拉住束掌柜說：“掌柜的，我們一起逃吧，留你一個人在城里，兇多吉少?。　?br/>　　束掌柜推開耿伯，說：“快走！玉蟾蜍不能留在這里，姓馬的沒拿到，鬼子肯定還會再來的。再說，那個孩子還需要我照顧呢。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只是，你路上可要多加小心……”
　　聽束掌柜這么說，耿伯只好抹著眼淚去了后廳，找了一身比較破舊的衣服換上，又在自己臉上抹了一把黑灰，戴上一頂破氈帽。再來到前廳，只見束掌柜正坐在桌前拿著玉蟾蜍在燭火下細看，皺著眉頭，似乎在想什么。
　　耿伯輕輕叫了一聲：“掌柜的……”
　　束掌柜像是從夢中驚醒一般，拿起一塊厚厚的布將玉蟾蜍包裹好，遞給耿伯。耿伯將玉蟾蜍綁在腰上，再披上一件破襖，沖束掌柜點點頭，就從偏門出去了……
　　耿伯一離開藥鋪，就被人盯上了，此人正是馬景程。束掌柜他們猜得沒錯，這馬景程有個堂兄在上海，早就成了漢奸，靠他“牽線搭橋”，馬景程暗地里也投靠了日本人。鬼子攻城之前，馬景程奉命把城里對日本鬼子有用之人的名單提供給龜田，并在他們住所的門旁做了記號。廣濟藥鋪是他第一個做記號的地方，不僅因為潤肺膏是神丹妙藥，更重要的是，馬景程想趁機把玉蟾蜍弄到手。
　　見自己說謊哄詐沒成功，馬景程出了廣濟藥鋪，沒走多遠就又折了回來，躲在附近盯著廣濟藥鋪的一舉一動。看見耿伯換了一身衣服神色緊張地出了偏門，他悄悄地跟了上去，等走到一僻靜處，他舉起手中的木棒，朝耿伯的頭上狠狠砸去……
　　耿伯應聲倒地，立刻昏死過去。馬景程忙上來在耿伯的身上一頓亂摸，最后從耿伯腰間掏出一個包裹來。他立刻心花怒放，此刻他身上有出城的通行證，只需要帶著寶貝遠走高飛……
　　就在這時，幾束手電筒的光亮突然照在他的臉上，馬景程慌忙抬頭一看，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癱在了地上……
　　
　　四
　　
　　天漸漸亮了，束掌柜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心里祈禱耿伯能安全出城。為了對付鬼子的到來，他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不一會兒，門外突然一陣躁動，一隊嘰里哇啦的日軍兇神惡煞般撞開門，在門里門外站成兩排。接著，一輛汽車開到了門前。車門打開，一個身材粗短、身佩軍刀的日本人走了出來，看到廣濟藥鋪大門上那面太陽旗，臉上掠過一絲得意。
　　那日本人走進廣濟藥鋪，見到束掌柜，行了個軍禮，說道：“您就是廣濟藥鋪的束掌柜？久仰久仰！”
　　束掌柜吃驚不?。合氩坏竭@鬼子竟然能說一口這么流利的中國話！但他不卑不亢地回答：“我是。這么說來，你就是龜田？”
　　鬼子聽束掌柜這么一問，臉上露出了慍色，他脫下手上的白手套，拿在手上敲打：“束掌柜不太禮貌呀，我不是龜田將軍，我是佐藤。我是代表龜田將軍前來請你過去參加宴會的，還請你把潤肺膏的秘方一起帶著，為日中親善作貢獻。”
　　束掌柜聽了，不屑地一笑，道：“你中國話說得這么地道，想必應該了解中華文化吧。我不明白，你們日本人不好好地待在自己的小島上，卻跑到中國來為非作歹、燒殺搶掠！這就是你們所說的日中親善？你想想，作為一個有良知的中國人，我能愿意和你們合作？中國有句古話，叫‘士可殺，不可辱’！”
　　佐藤哈哈大笑：“束掌柜，如果不是我們特別交代，您這間藥鋪還在不在就不好說了。我們龜田將軍最近咳嗽得厲害，很需要你祖傳的潤肺膏，其實我們本可以讓一小隊人過來直接拿的，但龜田將軍說了，要對你客氣，不能太粗魯，所以讓我特意請你帶著藥去司令部?！?br/>　　束掌柜聽了怒火中燒，氣得干脆閉上眼睛，沉著臉一言不發。可才一小會兒，他突然聽到一聲凄厲的慘叫，睜開眼，發現佐藤的軍刀正插在那個孩子的胸口上……
　　“啊……”束掌柜啞著嗓子叫了一聲，想撲上去和佐藤拼命，卻被兩個日本兵死死按住了。
　　佐藤撕下了剛才和善的面具，猙獰地笑道：“束掌柜，因為你不合作，沒辦法，這個孩子便成了我的刀下鬼。你要是繼續不合作，會有更多中國人死在你面前的！”
　　束掌柜氣得嘴唇直哆嗦，好半天，他無力地低下頭：“我答應和你們合作，但我要去拿潤肺膏和秘方！”
　　此時的廣濟藥鋪里都是一些賣剩下的藥材，顯眼處就放著兩瓶制好的潤肺膏。束掌柜想都沒想就把潤肺膏拿起來，順便回房取來了秘方。就這樣，束掌柜被帶進了日軍司令部。
　　走進了司令部，沒想到竟看到了馬景程！原來，馬景程打昏了耿伯，搶得了玉蟾蜍，不想卻碰上了鬼子的巡邏兵，日兵見他打昏了人，就把他帶了回來。
　　此時，他正跪地求饒，求龜田放過他。龜田坐在椅子上，目光冷冷地看著他。束掌柜一進門就發現馬景程腰間鼓鼓囊囊的，頓時什么都明白了，他冷笑一聲：“賢弟，你此時不獻寶，更待何時？”
　　馬景程聞聽此言，一看是束掌柜，嚇得跌坐在地上，渾身直哆嗦。龜田瞇縫著一雙小眼睛，打量著束掌柜。束掌柜心想：想必耿伯已是兇多吉少。他雙拳緊握，暗自下了決心。
　　馬景程還想狡辯幾句，束掌柜突然開口道：“快把寶貝玉蟾蜍拿出來給龜田將軍看一看。”
　　一聽玉蟾蜍，龜田頓時兩眼放光，上身前傾，抻著脖子看著跪在地上的馬景程。馬景程沒有辦法，抖著手從腰間拿出玉蟾蜍，放在地上，一點點打開外面那層厚厚的布。馬上，一個巴掌大的玉蟾蜍現出，整體晶瑩剔透，栩栩如生，正張大嘴巴，似乎在呱呱叫喚呢。
　　束掌柜上前一步，對龜田說：“這玉蟾蜍是我家傳家的寶貝，放在水里，它能發出呱呱的叫聲?！?br/>　　龜田一聽來勁了，激動得連連咳嗽起來。
　　束掌柜忙掏出一瓶潤肺膏遞給龜田說：“將軍，這是我廣濟藥鋪的潤肺名藥，喝上一口，您的咳嗽立馬就止了?！?br/>　　龜田看著束掌柜手里的潤肺膏，遲遲不伸手去接。束掌柜明白了，打開瓶口，仰脖喝了一口，再次遞給龜田。龜田這才接過，也喝了一小口。
　　束掌柜又說：“寶貝是我家的，我當然知道它有什么樣的本事。請打一盆水來。”
　　迫不及待的龜田趕緊讓人端來一盆水。束掌柜將玉蟾蜍放入水中，一手按住，一手不停地撫摩它的腹部，但卻沒有叫聲。束掌柜不緊不慢地說：“將軍，你不知道這寶物為何如此奇特，說來，它也是到了我束家之后才有此奇特之處，唯有在水中添加一些潤肺膏，蟾蜍才會鳴聲?！闭f罷，掏出另一瓶潤肺膏，倒入水中。果然，蟾蜍開始鳴叫，如真蟾蜍一般，聲音清脆悅耳。
　　真是奇了！龜田按捺不住，忙上來照著束掌柜的樣子演示，果然玉蟾蜍呱呱叫個不停。
　　束掌柜忙對龜田說：“這玉蟾蜍還會識人呢！如果是奸詐小人撫它，它就不會叫。”
　　龜田就叫馬景程和佐藤來試試，果然，任憑他兩人怎么撫弄，玉蟾蜍就是不叫，惹得龜田哈哈大笑。
　　突然，龜田感覺有些不對勁，他的雙手開始發黑！就在這時，束掌柜一把抓起水中的玉蟾蜍，狠命地摔在地上！龜田跌跌撞撞抓住他的衣領，大聲叫嚷：“怎么會這樣！快把解藥給我！”
　　束掌柜舉起自己那雙已經發黑的手，笑道：“你們都中了蟾蜍毒，”他一指馬景程，“日本人不知道，難道你也不知道蟾蜍是毒物嗎？你賣國求榮，殘害同胞，死不足惜?！?br/>　　原來，束掌柜事先準備了兩種無色無味的毒藥，兩藥相合，劇毒無比。在耿伯送玉蟾蜍出城前，束掌柜把一種毒藥涂在玉蟾蜍上，另一種毒藥加進那兩瓶潤肺膏里。龜田喝了潤肺膏，又碰了玉蟾蜍，自然必死無疑。
　　氣急敗壞的龜田拔出手槍，朝束掌柜連開數槍，束掌柜倒在了血泊中。
　　但是，毒性發作，日軍司令部里一片鬼哭狼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