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日, 《放舟三百里》作者重聚黃龍溪。
在那棵黃葛樹下,我們開始匯報各自的十年——有的濃墨重彩,有的平淡如常。最令人刮目的是李芳,依然被我們敬重的是伍松喬老師,已成大器的是蒲秀政,友情不變的是邵永義。
而我卻因眼疾,畏光,怕煙,謝絕了大多數會局和飯局,只有實在想朋友了,才偶爾參加文學聚會。呂歷把我介紹給年輕人:“這是你們原來的前輩詩人,現在不寫了,簡稱‘原前詩人’。”楊通說:“你就是不寫,也是詩人。”我說:“我要寫,用手機寫。”
我已經無法用眼寫作了。《放舟三百里》以后,我對岷江彭山段的了解更加深入,收集了大量資料要寫《江口水碼頭》,至今未完成;從河南淮陽的伏羲廟會回川,剛開了頭的《淮陽——詩經里的宛丘》也成憾事。我要保住自己的眼睛編輯《百坡》,這是我不能放棄的工作。
有一陣子,眼疾惡化的情形讓人絕望,連編《百坡》的工作都無法勝任了,就請朋友幫我念稿;再后來,連手機上的短信都看不清了,我被迫由一個作者、讀者變成了聽者。
一個黑暗的世界在向我逼近,我的人生即將走到盡頭。我開始有意無意地安排后事,悄悄向遠遠近近的朋友默默告別,并為此寫了一首《傷逝》,想把自己最后的歸宿交付岷江。
母親知道后,也把自己的墓地選在了彭山岷江邊的紗帽山上,說要永遠陪伴,并提出為我捐獻眼角膜。醫生卻說,與眼角膜無關。
我已經真的無法寫作了,哪怕用手機。被強制關機成了我的生活狀態。我失去了這種唯一讓我保持文字感覺的方式,生命已失去存在的意義。
很長一段時間,我的親人和天南海北的朋友們都為我的眼睛奔走,尋醫問藥,期待奇跡。
奇跡真的出現了。蒙上蒼厚愛,眼疾惡化的程度得到緩解。同時,一個自愿者來到我身邊,以“秘書”的身份承擔了我的文字工作,她替代了我的眼睛。她和許多朋友一起,在我的眼睛一點一點暗下去的同時,讓我的心重新亮起來。他們讓我的生命保持了溫度。
十年里,人生跌宕起伏,生命悲喜交加,生活里的得火悲歡勝過文字。
我的十年是空白,能匯報的只有《百坡》,還有一本兒子編的《時代女性》雜志。伍老師說:“你的十年不空白,兒子是績優股。”蒲秀政補了句:“已經上市了。”
人到半百,才明白“人間正道是滄桑”。歷經了生離死刖,飽嘗了屈辱與絕望,還活著。有尊嚴地活著。從容,安靜。笑容還在,光明還在。
我很滿足,感謝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