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過,不過多講述他們的故事和經歷,而是與你們一同見證:他們的作品,使他們復活。然而面對她——瑪麗娜·伊萬諾夫娜·茨維塔耶娃,面對她“詩人中遭遇最悲慘的”、“讓真正的詩人永遠感受恐懼”(阿里阿德那·艾伏隆語)的命運,我們怎能否認,她的詩作不過是她的遭遇得以隱藏和棲息的外殼?更何況,她自己也曾借鑒并信賴哥德的座右銘“要了解一位詩人,必須先去了解他的國家,他的世界”?
她的國家,她的世界,她的時代……若這些可以顏色論,我想,她該生于白、長于白——其父茨維塔耶夫教授是一位語文學家,她的母親是一位優秀的鋼琴家,茨維塔耶娃可謂“直接降臨到了音樂中”。其不幸在于半途遇見了紅——血濺原野的紅、萬馬齊喑的紅。若僅此白、紅二色,茨維塔耶娃,不過如20世紀里無辜枉死的數億草芥之一,幸好,她更新了自己的血管,使之流淌著“普希金的黑色的血液”。黑——“黑色的思想,黑色的命運,黑色的生命……”
白、紅、黑:可謂茨維塔耶娃的人生三原色。白、紅二色調配出茨維塔耶娃相同于絕大多數人的悲慘命運——夫妻別離、幼女夭折、常年流亡、接受救濟度日,更有女兒被捕、丈夫被槍決、終于無路可走,最終……自殺。然而因著有黑,便有陰霾濁浪過后,裸露出她——作為“20世紀最偉大的詩人”(布羅茨基語)特異的光芒。
白色篇章:
“一個家庭內兩個主題:音樂和博物館”
1926年春,在回答帕斯捷爾納克寄去的蘇聯藝術科學院的調查表時,茨維塔耶娃寫道:
主要影響——母親(音樂,大自然,詩歌,德國,對猶太教的熱情。一人對抗全體。英雄)。父親的影響較為隱蔽,但影響力并不稍遜(對勞動的熱情,不騖名利,樸實,冷靜)。父母綜合的影響是——刻苦。一個家庭內兩個主題:音樂和博物館。[1]
茨維塔耶娃的父親茨維塔耶夫是莫斯科大學教授,也是莫斯科美術博物館的創建者;她的母親作為一位鋼琴家,悉心培育自己的女兒以使其日后成為一名“自由藝術家”。
鋼琴是神圣的,母親不允許任何東西放置其上。父親常常把報紙堆放在鋼琴上,“母親則一句話也不說,帶著一股受難者特有的傲慢的倔強,把報紙從琴架上拿走并扔掉。”經常目睹母親這個“夸張而帶有學究氣的動作”,茨維塔耶娃便從心里滋長出一個無法磨滅的信念:“報紙是不干凈的。”
她后來專門寫過一首諷刺詩《報紙的讀者》:
誰是讀者?老人?競技演員?
士兵?沒有線條,沒有臉,
沒有年齡。骨頭架子——既然
沒有臉:一張報紙!
報紙籠罩了整個巴黎
從頭頂一直到肚臍。
……
等待這些老爺的是什么?
是黎明還是日落?
吞咽著空虛
報紙的讀者!
(谷羽 譯)
那深烙于心的成見,以及她后來所見種種,“報紙”已不僅僅意味著“臟東西”,而是詩人終生所反抗的“日常生活”的代表。日常生活是相悖于音樂、詩歌、博物館這些超越生命概念、超越現實世界的精神事物的。在“音樂與博物館”雙重主題的交替演奏中,詩人追尋的是“只注重拯救靈魂”的“手執丁香花的父輩”,而拒絕“錢幣碰撞的聲音”。這是一種可以想見的“失衡”:在糟糕的世道里,作為精神貴族的詩人,生活卻常常貧賤悲苦如流浪無依的猶太人:“生活——這個地方不能過下去:/猶太人的街區。/……在世界的所有基督徒中/詩人都是——猶太人!”
這種“生存意識與日常生活”的矛盾,“凌駕于一切之上又受制于一切之下”的激烈對撞,貫穿了茨維塔耶娃的一生。
1917年,莫斯科發生“重大轉折”。茨維塔耶娃的丈夫謝爾蓋·艾伏隆,正在莫斯科第五十六步兵預備團訓練士兵。“為俄羅斯命運憂心忡忡”的他,覺得只有與“革命”進行斗爭才能“挽救俄羅斯”,于是他投入了街頭抗爭,憑運氣眷顧才得以安然回家。
茨維塔耶娃曾在10月初去費奧多西亞看望妹妹阿霞,待她坐上返回莫斯科的火車時,現實便像風暴一樣撲向她既往的生活。為丈夫安危擔憂的她寫道:“假如上帝創造奇跡,讓你還活在人間,我會像狗一樣跟隨著你……”
從這時起,受難的莫斯科、混亂時期的“冒名為王者”、無辜被殺的“人民”……開始零星出現在她的詩中。
1918年初,艾伏隆加入“志愿軍部隊”。最終,部隊被擊潰,艾伏隆跟隨殘余軍隊一路撤退。
天鵝在哪里?天鵝已飛走。
那么,烏鴉呢?烏鴉留了下來。
它們去了哪兒?仙鶴飛往的地方。
為什么飛走?為了翅膀不被折斷。
(汪劍釗 譯)
“天鵝在哪里?天鵝已飛走。”那只安然坐在鋼琴邊的“飲水天鵝”飛走了;那只年輕、英勇、為榮譽而戰的“白天鵝”也飛走了;詩人習慣的“白色時代”,飛走了……轟然而至的是一個為餐桌而營生的“新時代”。
紅色篇章:
“那兒冷,不斷地刮著穿堂風……”
獲知丈夫猶在人世的消息后,1922年5月15日,茨維塔耶娃帶著女兒阿莉婭抵達了德國柏林,11周后她們遷居布拉格,1925年11月移居巴黎,直到1939年6月返回俄羅斯,詩人共流亡了17年。
“祖國并非通常所說的領土,而是割不斷的記憶,切不斷的血脈。”她曾如此論述自己的理念,“只有那些不把俄羅斯在心上的人,離開俄羅斯,才怕忘記她。誰把俄羅斯銘刻在心,只有喪失性命才會失去她。”
做出上述理性而詩意的分析時詩人忽略了一條屬于“日常生活”的、非理性的因素:對丈夫的愛。當她絕望地寫下“很快就會像一條狗去尋找”時,她再也做不到“從遠處”、“在想象中”愛俄羅斯了。當丈夫已身陷蘇聯,對“祖國”的愛便不能僅僅是一種“精神之愛”了。雖然帕斯捷爾納克在1935年悄悄叮囑過她:“瑪麗娜,不要回俄國,那兒冷,不斷地刮著穿堂風……”
有資料表明,艾伏隆至少在1931年便已投靠蘇聯內務部,成為一名領薪水的特務。家里開始因為是否回國而爭吵。女兒和兒子都信從父親,渴望回去。
茨維塔耶娃20年代中期創作過一部長詩《捕鼠者》,或許可以拿來描述她今日的家人。
詩歌前兩章描寫了哈默林鎮市民庸俗死寂的生活——他們感興趣的只是食物和健康。第三章,老鼠出現了。突然之間,刮了一陣暴風,一大批來自“俄羅斯的某個地方”的老鼠烏云一般向城市進犯:“像撒出的豆子一樣密集”,“像霰彈一樣厲害”……市長發表聲明,誰能驅除老鼠解救城市,就把女兒嫁給他。危急關頭,捕鼠者出現了。
第四章題為《解救》。捕鼠者美妙的笛音激發了老鼠們美妙的幻想,入迷的老鼠紛紛離開盛糧食的口袋,離開草垛……直到夢游般地走向沼澤地、走向死亡……
哈默林市民歡慶之余開始懷疑把市民嫁給一個音樂家是否合適,于是決定給吹笛手一些“有實際用場的”獎勵。吹笛手大怒,他再次吹響了笛子,這次吸引的是孩子們。悠揚樂曲向孩子們保證“整個世界將充滿歡樂”,所有的孩子開始朝湖泊走去……
1937年3月,阿莉婭取得了蘇聯護照,高高興興地回了莫斯科。
半年后的一天,蘇聯在西方的間諜頭目伊格納季·賴斯被12發子彈射穿的尸體出現在法國洛桑郊區。調查很快顯示艾伏隆和幾個蘇聯特工與這起謀殺相關。艾伏隆一家躲到了朋友家。10月10日,他們一家前往勒阿弗爾,艾伏隆在中途下了車——在蘇聯情報機關的安排下,他逃回了莫斯科。
茨維塔耶娃徹底失去了經濟來源:再沒有一場朗誦會,沒有一次公開講演。僑民界已把她看作“屬于布爾什維克的人”。她只得從一處秘密地點替丈夫領錢。
沒有了選擇余地。6月18日,茨維塔耶娃和兒子抵達莫斯科。再不會有“瑪麗娜·茨維塔耶娃抵達柏林”的禮遇。作為“白色流亡者”和蘇聯密探的妻子,人們像躲避瘟疫一樣遠離她。
他們一家住在莫斯科郊區的鮑爾舍沃村。女兒阿莉婭正處于熱戀之中,不曾想到男友是內務部派來監視自己一家的。艾伏隆則顯得垂頭喪氣:他的“心絞痛”逐漸加重。這或許跟他親眼目睹了一些內幕有關。
8月27日夜晚,一輛小汽車停在了他們家門前。阿莉婭被帶走。在一個月時間的拷打和審問后,她招認父親“似乎跟法國特工有聯系”。
10月10日,艾伏隆被捕。
12月7日和8日,茨維塔耶娃頭一次有機會給丈夫和女兒往監獄里送點東西。
1941年6月9日,再也忍受不了酷刑折磨的艾伏隆簽字畫押。
7月2日,女兒阿莉婭被判處勞改營服刑八年。
7月6日,艾伏隆和五名“從犯”被判處槍決,沒收全部個人財產。不準上訴。”判決于10月16日執行。
她居無定所,到處躲藏,更別奢想發表作品——它們來自“那個世界”,“與蘇聯人生活的世界有某種截然相反甚至敵對的情緒”。她只得靠翻譯換取微薄的報酬。況且能發表的不到十分之一。
生活的滋味,三詞蔽之:恐懼、痛苦、貧窮。
1941年2月的幾行詩傳達了詩人的疲憊和絕望:
是時候取走琥珀。
是時候取走詞典。
是時候熄滅提燈
在大門之上……
(馬文通 譯)
6月22日,二戰爆發。她與兒子穆爾被疏散到后方。同船莫斯科作家協會的人在奇斯托波爾下了船。其他人于8月18日抵達葉拉布加。
茨維塔耶娃下船后即刻往奇斯托波爾發了一封電報給船上剛剛認識的芙洛拉·萊特斯,希望她幫忙到疏散作家代表會奔走斡旋,使自己也能遷到奇斯托波爾居住。
其實奇斯托波爾同樣荒涼偏僻,二者區別僅僅在于,前者的作家更多。另外,穆爾在這里或許可以到寄宿學校上學,她自己則可以到食堂當個洗碗工。
一直沒有等來電報。24日茨維塔耶娃乘船去了奇斯托波爾。26日,奇斯托波爾市蘇維埃辦公室召開會議,聽取茨維塔耶娃申辯到此地居住的理由。詩人彼·謝梅寧后來回憶說,多數人受到“操縱”,堅決反對茨維塔耶娃的申請,因為她有“依賴心理”。
8月28日,茨維塔耶娃乘船返回葉拉布加。
8月31日,房東夫婦出門了。兒子也不在家。茨維塔耶娃把自己吊死在了棚子里。
她最后寫了幾封簡短的書信。一封寫給兒子的:
穆爾雷卡!原諒我吧,往后日子更艱難。……我愛你愛到狂熱的地步。你該明白,我再也沒有辦法活下去了。如果你能見到爸爸和阿莉婭,告訴他們,直到最后一刻我都愛他們,并給他們解釋,我已經身陷絕境。
穆爾于1944年2月應征入伍,同年6月死于戰場。
黑色篇章:
“作為一個人而活,作為一個詩人而死……”
詩人的血液,以及由此而注定的命運,在更多的時候,是黑色的。你或許要問:自1917年到1929年的12年間,流淌在馬雅可夫斯基身上的血液不就是紅色的嗎?就連帕斯捷爾納克和曼德爾施塔姆,有那么一瞬間,也曾流過紅色的血——這早已不是秘密。然而我要說:在上述的時間里,他們的血,以及寫下的文字,只是凡人的血和文字。于是有,“連續十二年作為人的馬雅可夫斯基,一直在扼殺潛在于自身、作為詩人的馬雅可夫斯基”,于是有,1930年8月,“詩人站起身來殺死了那個人”。
這就是茨維塔耶娃著名的公式:“作為一個人而活,作為一個詩人而死……”
她自己呢:作為一個詩人而活,作為一個詩人而死……
詩人是一種神秘的宿命。自打三歲在母親的房間里看到《戰斗》一畫上雪中瀕死的普希金起,她便將世界劃分為“詩人——和全體”,并萌生一種悲劇意識:“普希金是我的第一個詩人,我的第一個詩人被殺死了”。
詩人是“隱秘的熱情”。 對寫作的熱情,對愛情的熱情,這兩股:“隱秘的熱情”貫穿了茨維塔耶娃一生。她用寫作和愛情抵御“日常生活”。
寫作和愛情又是互相融合的。她筆下絕大多數的文字是在描寫愛情體驗,這使她的詩歌呈現出類書信、類日記的特色:私密、直白、細節。她第一本詩集《黃昏紀念冊》出版后,古米廖夫就說它給俄羅斯詩歌注入了一種“新潮”的東西——描寫隱私、揭示人的本能。
也因為這種融合,她的愛情呈現兩個顯著的特點,一是靈魂的精神之愛;二是悲劇意識。
她在1926年寫給里爾克的信最能概括這種愛:“萊內,我了解你,就像了解我自己。離我愈遠,進入我便愈深。我不是活在自己的體內——而是活在自己的體外。我不是靠自己的嘴活著的,吻了我的人將錯過我。”(《抒情詩的呼吸》第311頁,上海譯文出版社,劉文飛譯)
里爾克是她摯愛的人。雖然他們終生未曾謀面。
她一生中的戀人很多,她給他們通信,熱切地傾訴愛,真誠地討論詩歌。結局卻不外感情冷卻,斷然分手。
1920年4月底她將一組詩獻給畫家尼·尼·維舍斯拉夫采夫,到柏林后她愛上了維什年科,然后是巴赫拉赫;1923年8月,艾伏隆的同學羅澤維奇走進了她的生活;后來還有施泰格爾、格隆斯基、伊瓦斯克……甚至在回到蘇聯,在那么糟糕的環境中,她也最少兩次萌生“隱秘的激情”。
她不怕坦承這種激情。她通過這種激情躲避和對抗平庸的生活。就如她寫給巴赫拉赫的信:“須知我不是為平庸而生。我身上的一切都是熊熊燃燒的火!我能夠同時跟十個人保持關系,發自內心地對每個人說,他是我唯一鐘愛的人。……我不想受任何形式的束縛,即便是空間最為寬廣的詩歌!我不能過平庸的生活……”(《生活與創作》第475-476頁)
生活中沒有溫暖,她只好不斷地點燃自己。一份激情,一段信賴,如一根火柴,“呲”,著了;“撲”,滅了。徒留一桿黑色的尸骨。回頭看:一簇簇灰燼串起來的道路。
詩人是自己的上帝和法官。普希金曾寫下:“你是自己的最高法官。”茨維塔耶娃年輕時也寫過:“我不是詩人的法官,/由于哭泣的十四行詩,/可以寬恕一切!”在饑餓的莫斯科,作為一個女人,作為母親,家里有兩個挨餓的孩子,茨維塔耶娃卻以詩人的姿態,把最后一個土豆送給了詩人巴爾蒙特……怎么能用普通的日常生活尺度來評判和衡量一個詩人?
每一個真正的詩人都長著一對“輕輕的翅膀”。然而他們渴望飛翔的高空,并不在天堂——他們有——“純屬詩人的天空”。茨維塔耶娃在《良心光照下的藝術》中寫有這樣一段話:“第三王國,是高于土地的第一層天空,第二重土地。在靈魂的天空和凡人的地獄之間,是藝術的凈土,住在這里的人沒有一個愿進天堂。”(《生活與創作》第304頁)
詩人是洞悉了生與死。詩人——生在草稿本里,活在心靈的思考里,長在“隱秘的激情”里。詩人——又死在哪里?
她一生親歷好幾位偉大詩人的死亡:勃洛克、斯塔霍維奇、勃留索夫、葉塞寧、里爾克、馬雅可夫斯基、沃洛申、別雷……
每一次死亡的訊息傳到茨維塔耶娃的耳朵里,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抓起筆……
讀她為上述詩人們——特別是勃洛克和里爾克——寫下的安魂曲,可以總結出她對“詩人之死”的看法。
勃洛克去世后,她在給阿赫瑪托娃的書信草稿中寫道:
令人驚訝的并非他的死,而是他居然活了那么久。……什么也沒有中斷——只不過分成了階段。須知他是精神勝利的典范,讓人親眼目睹了——精神,奇怪的是,生活竟然促成了奇跡的出現。
(《生活與創作》)
詩人的死,不必驚訝。詩人的生,才是奇跡。六年后,里爾克去世,她給帕斯捷爾納克的信上也寫到了相似的話。她說:“對于你來說,里爾克的死是不正常的,對于我說來,他的生——才是不正常的,他的生另有規律,另有邏輯。”
詩人是“隱形人,同貌人,愛諷刺的人……”
深淵吞噬了許多親人。
父母的住宅也被毀壞。
今天我和你,瑪麗娜,
夜晚在首都街頭徘徊。
我們背后有幾百萬人
沉默不語,同樣悲哀,
四周傳來送葬的哭聲,
莫斯科的呻吟如風暴,
已把我們的足跡掩埋。
——阿赫瑪托娃《隱形人,同貌人,愛
諷刺的人……》
(谷羽 譯)
阿赫瑪托娃遺憾沒有在茨維塔耶娃生前為她朗誦這首詩——她擔心“深淵吞噬了許多親人……”會刺痛后者。“莫斯科的呻吟”確如風暴,但不能將兩位詩人的足跡掩埋:她們的很多文字保存了下來。茨維塔耶娃寫那份申請洗碗工的紙條也留了下來——是在從學生練習本里撕下來的半頁紙上寫的申請:
文學基金會委員會,
請安排我在基金會開設的食堂里當個洗碗工。
瑪·茨維塔耶娃
1941年8月26日
到這里,我如果寫下“這本就是不是她的世界。她在霞光中離去,必會降臨另一個白色的搖籃……”到底是在安慰誰?不,我不愿這樣寫。我想說的是:這份申請,不會令真正的詩人感到慚愧,而是羞辱了所有——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