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慈善:以公益之名

“郭美美事件”暴露了當下中國社會組織監管的盲點與難度

現在，中國紅十字會還深陷信任危機之中。起因是一個自稱紅十字會商業經理的90后女孩郭美美在微博中炫富。目前，雖然真相尚不明了，但民眾對中國紅十字會已經產生極度懷疑。在中國紅十字會募集的善款中，個人捐款極少就是對中國慈善組織公信力脆弱的確認。

中國政法大學教授王涌在專欄文章中寫道：“郭美美事件”以戲劇化的方式觸及了中國慈善組織的公信力問題，讓人反思問題的根源?？梢哉f，國家壟斷與信息不透明是中國慈善業的兩大毒瘤，它不會結出什么善果。也許“郭美美事件”只是一個前奏，高潮還在后頭。

微博炫富引發的慈善危機

6月20日，一位名叫“郭美美Baby”的新浪微博網友在微博上多次發布其豪宅、名車、名包等照片，被網友指炫富。這個自稱“住大別墅，開瑪莎拉蒂”的20歲女孩，認證身份是“中國紅十字會商業總經理”，由此而引發部分網友對中國紅十字會的非議。“紅十字會”的“經理”身家居然如此富有，眾多網友猜疑，“我們捐給紅十字會的錢到哪去了？”

在漫天的質疑聲中，“郭美美Baby”曾發布一條微博稱其“所在的公司是與紅十字會有合作關系簡稱紅十字商會，我們負責與人身保險或醫療器械等簽廣告合約，將廣告放在紅十字會免費為老百姓服務的醫療車上。之前也許是名稱的縮寫造成大家誤會?！毙吕艘矊嵜J證有誤一事而致歉。3個多小時后，“郭美美Baby”將上條微博刪除，又發表一條微博解釋，“紅十字協會和紅十字商會根本就是兩個不同性質，為什么會有那么多人揪著紅十字這三個字不放過呢，這跟人同姓或者同名是一個性質?！钡S后這條微博也被刪除。

6月22日，中國紅十字會總會發表公開聲明表示，經對有關信息的調查、核實，中國紅十字會沒有“紅十字商會”機構，也未設有“商業總經理”職位，更沒有“郭美美”其人。聲明指出，為維護紅十字標志的嚴肅性，我國《紅十字會法》、《商標法》及相關法規，均嚴格限制第三方在未經許可的情況下使用“紅十字”的標志與名稱。

6月底，隨著“郭美美事件”的升級，一家神秘的公司——中紅博愛資產管理有限公司浮出水面。從該公司的宣傳材料和相關招聘信息中，有網友發現，與郭美美在微博中第一次回應的相關內容高度相似。而最新調查終于證明，郭美美就是中紅博愛董事王軍的女朋友。

7月1日，中國紅十字總會就公眾關注的中國商業系統紅十字會運作方式問題發表聲明：邀請審計機構對中國商業系統紅十字會成立以來的財務收支進行審計，并商請中國商業聯合會成立調查組，調查媒體所反映的中國商業系統紅十字會運作方式問題，并將及時向社會公布審計和調查結果。在此之前，暫停中國商業系統紅十字會的一切活動。

7月3日，商業紅會的關聯公司中紅博愛資產管理有限公司法人代表、首席執行官翁濤在接受新京報采訪時表示，郭美美男友是中紅博愛公司前董事王軍。炫富事件發生后，王軍已辭去董事職務。7月4日，郭美美在微博中申明，王軍不是自己的男朋友。

7月7日，在接受北京警方的調查中，郭美美稱，對于中國紅十字會，此前并不了解，不認識相關人員，也從未擔任相關職務，是今年3月份在與深圳商人王某交談中，知道了王某與商業系統紅十字會相關單位的合作意向。后郭美美認為原來在新浪微博上注冊認證的“主持人、演員”身份層次較低，為滿足其炫耀心理，于5月自行杜撰了“中國紅十字會商業總經理”身份，提交新浪微博網站審核通過并加“V”認證。

8月3日，郭美美母女做客《解碼財商》，接受郎咸平獨家專訪，在訪談中，郭美美聲稱王軍是其干爸，并極力撇清與中國紅十字會的關系。

成績斐然與矛盾凸顯

2011年9月16日上午，江蘇黃埔再生資源有限公司的董事長陳光標，為了響應9·22中國城市無車日的活動，在他的公司內親手砸掉了他的一輛大排量奔馳車，同時還為集團的員工購買了200多輛自行車，提倡大家騎車上班。此事一經報道，天下百姓為之嘩然、愕然，網絡上非議四起。對于“首善”人物陳光標砸車這個舉動，媒體毫不客氣地直稱之為“做秀”。

陳光標砸車正是昭示中國慈善事業處在尷尬的境地。中國公益慈善事業雖然成就斐然，但面臨的矛盾正日益凸顯。經濟快速發展與公益事業發展相對滯后，公眾公益熱情高漲與公益理念相對單一，公益組織的快速增長與專業人才相對匱乏等問題都亟待回應和解決。

可以說，2011年中國公益社會遭逢變局，舊有的秩序被打亂，新生力量剛剛萌芽。在諸如“免費午餐”、“大愛清塵”、“愛心衣櫥”等民間公益項目顯示了蓬勃活力的同時，在人才專業度和組織規范性方面，都有提升的需求。

2011年12月20日，趨勢中國在北京海航萬豪酒店舉行酒會。與眾多機構的慶生方式不同，趨勢中國選擇以支持公益事業、促進行業發展，通過回饋社會的方式來慶祝十周歲生日。趨勢中國宣布，將支持壹基金公益研究院中國基金會領導人培訓項目，在培養公益人才和推動公益服務方面，貢獻自己的力量。趨勢中國傳播機構總裁郭磊告訴記者，公益與公關都是做良心和做溝通的事業，兩者的結合有著廣泛的合作空間和深遠意義。

北京師范大學壹基金研究院院長王振耀表示：中國公益事業的未來，在于中國公益人才的培養。壹基金公益研究院的基本戰略定位，就是要在拓展公益事業發展空間方面發揮社會推進器作用，培養公益人才。中國國際公共關系協會相關負責人表示，前期已有過溝通，將大力支持中國公益基金負責人培訓項目，引入公共關系領域相關專家以及課程資源。相關執行工作，將委托趨勢中國傳播機構對接執行。

北京師范大學壹基金公益研究院是中國第一所公益研究院，由北京師范大學與壹基金整合各自優勢與資源，于2010年6月正式合作創建。李連杰在創辦壹基金計劃時考察了大量國內外公益組織的運作，認為中國公益事業的未來在于中國公益人才的培養。北京師范大學壹基金公益研究院的基本戰略定位，是要在拓展公益事業發展空間方面發揮社會推進器作用，打造“公益黃埔”， 培養公益人才。

在經濟、技術和生產條件的急劇改變過程中，社會的認知方式在發生根本性的變化，傳統理念遇到極大沖擊，如何引導社會結構的轉型，中國知識界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經過前期溝通，以及對北京師范大學壹基金公益研究院使命的理解，中國國際公共關系協會（CIPRA）表示愿意大力支持研究院發起的中國公益基金負責人培訓項目，引入公共關系相關的專家以及課程資源，以及籌備今后有更全面的合作。

在本次合作中，趨勢中國傳播機構圍繞中國公益基金會領導人的需求，研究提出了理論、實務、應用、互動4類課程共28個課題，推薦近50名來自學術機構、專業公司、企業和媒體的高級講師，致力使中國公益基金會領導人理解并掌握公共關系的原理和辦法，以協助其構建公益組織和民眾互相尊重，平等溝通的有效管理機制。趨勢中國傳播機構在培訓項目執行中提供課件優化、效果評估、教學聯絡、項目宣傳等多項專業支持。

體制沉疴帶來監管缺位

人才短缺只是問題的冰山一角。

在中國社科院社會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楊團看來，依照現行體制與操作方法，中國紅十字總會建一個行業紅十字會，是不用經過在民政部登記注冊的，只要中國紅十字總會給其出具一個行政批文就可成立，“這種依靠紅十字總會出具行政批文的做法，就是計劃體制的做法，即把行業所設的紅十字會當作是一個政府的準行政組織，因而在今天顯得處處不合拍?！?/p>

商紅會也表示要登記成為社團，但十年來一直沒有獨立注冊，不具有獨立法人資格。楊團表示，商紅會有此想法，但還沒去操作成功，這也說明，“沒在民政部門做登記的（社會組織）是絕大多數，做了的是少數”。

而據她所知，已有一些地方的紅十字會探索兩條腿走路的模式，即一方面走行政線路，依然讓政府撥發事業經費；而另一方面它們開始在民政部門登記為社團。

據了解，截至去年年底，在中國民政系統內登記注冊的社團、基金會、民辦非營利這三類非營利組織約為不到50萬家；而目前不在市場體制下的、被排除在法律監管范疇之外的非營利組織已有約800萬家，這些被學者們簡稱為“計劃體制下的社會組織”，實質上是“由計劃體制來給予其合法性的”，其中就涵蓋了紅十字會的各級分會與行業協會，這個系統有其專門的《紅十字會法》，加之中國紅十字總會又是屬于免予登記的社團組織，而它的各級紅十字會都有可能去批其下設的行政性紅會的分會或支會。

“這次的問題就出在這個行政體系上，實際上就是這50萬家跟800萬家之爭。并且，這800萬家在計劃體制下的、由政府行政命令建立的社會組織體系，是不受監督的?！睏顖F憂心忡忡地向記者表示，改革已經走到今天，只有“幾乎算是零頭的”社會組織才是處于法律監管之下的，而上述龐大的社會組織根本就不受法律監督，這恰為郭美美事件折射出的重中之重，“這個體制問題可能比腐敗問題更大，因為體制問題里頭會有可能蘊含腐敗。”

呼吁透明公益

郭美美事件成為中國紅十字會系統的體制沉疴的一個風暴眼?！肮烂乐皇且粋€導火索，反映了民眾對中國紅十字會長期以來的官僚化和不透明的憤怒?！敝袊鐣茖W院社會問題研究中心主任于建嶸教授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

于建嶸在他的微博上宣稱，“紅十字會的錢，是愛心錢，貪腐一分錢都不原諒?！倍救藢t十字會的態度是：“一日不改革，一日不公開，一日不捐款?！辈⑶?，在他看來，中國紅十字會對于商紅會的清理與整頓的表態，顯得被動而滯后，“長期以來，中國紅十字會可以批準行業協會，但是，一旦紅十字會批準成立了一個行業協會，“你就有責任，你就該對它進行監管?，F在你批準了商紅會成立，你為何又管不到？這就是推卸責任。”

官辦慈善模式下，其資金運作不透明長期被詬病。數據最能說明問題，2011年6月27日，國家審計署公告稱，紅總會本級及所屬單位預算執行中的問題金額219.71萬元；其他方面的問題金額420.33萬元。

在公益泰斗商玉生看來，紅十字會最重要的也最應該做的工作是，告訴捐贈者他們所捐贈善款的流向，“你的這個錢既然是從大眾來的，你就應該向大眾有個交代，即使是政府撥款，政府也要審計，何況是老百姓的善款，更不能隨便用。其實這個事情要做起來，是非常簡單的，就是要進行信息公開透明，接受任何捐款人的監督。復雜在于它亂，有人想吃這碗飯，有人靠它發財，有人借著黑匣子來渾水摸魚，一些圖謀私利之人想開些口子?！?/p>

而一個公益機構與商業機構的捆綁，在慈善領域也是必須盡量避免的，“即便像一個基金會，要想成立一個企業機構，也是不能隨便成立的，難道公私不分了？它一方面是公益機構，一方面又進行商業活動？這兩者之間，一定有一些非常嚴格的界限。”商玉生表示。

清華大學創新與社會責任研究中心主任鄧國勝認為，紅十字會的財務監督與普通基金會組織完全不同，但中國紅十字會是一個人道援助機構，同時應該接受社會道德約束和民眾監督。

于建嶸也表示，至少有三件事是中國紅十字會可以做到的，“第一，對它批準的所有行業協會進行清理；第二，對于其所有進行利益輸出、利用紅十字會牟利的人進行處理，將他們驅逐出紅十字會；第三，公布紅十字會的所有捐款的信息。而歸根到底，中國紅十字會還是要獲得老百姓的認同?！?/p>

值得欣慰的是，中國紅十字會已經邁出了一步。據中國紅十字會新聞發言人、秘書長王汝鵬介紹，紅十字會研發的公開透明的捐款管理信息網絡平臺7月已經上線，首先公布青海玉樹捐款的來源、去向等所有信息，供公眾查詢，此后陸續將捐款信息放上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