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杜曉泉
杜曉泉是我同桌,這幾天在為我的發型發愁。因為我剛剛燙了個飄逸的直發,學校就發布了發型肅整通知。作為一名男生,前掃眉,旁遮耳,后擦領,可是標準的治理重點。
杜曉泉黑著臉對我說:“98元就這樣被剪了?”
我對著她無限悲情地點點頭。
可是,我的頭發和杜曉泉同學有什么關系呢?
因為……她是我老媽。
其實,杜曉泉做我同桌也算有歷史了。學校為后進學生設立了家長學校,每周一次,從來少不了她。我們并肩坐在教室里,看校長視頻,聽心理老師輔導,仔細算算,竟然也有兩年了。
那天,心理社團的輔導老師溫情地說:“今天我們做個互動游戲,叫‘為你做一件事’。家長和孩子每人說出一個立時能完成的愿望,對方要盡可能滿足。”
這是個相當有趣的游戲,激發了同學們的奇思妙想,比如:某人對他嚴肅的老爸說,我想聽你學貓叫。我和杜曉泉一向是壓軸登場。
我說:“老媽,我有一個愿望,請你把偷偷拿走的PSP還給我。”
杜曉泉當即翻我白眼說:“做夢!等你成績上來再說吧。”
然后她對我憤憤不平地說:“兒子,我有一個愿望,拜托你以后不要讓我做你同桌了。”
我用鼻子說:“哼!不可能!”
蜥蜴“貓頭鷹”
真是想不起,從什么時候開始和杜曉泉的關系變得這么差。我們每天的對話,不出五句就會充滿了火藥味。老爸無限感慨地說:“你們兩個,叛逆期對更年期,沒治了。”
說起老爸,他可是這個家重要的和稀泥者,具有神奇的功能。可惜他被公司遠調外地一年。臨走前,他對我說:“哎,兒子你長大了,要懂事啊!”
我說:“放心!我懂!”
只是,長大意味著什么?意味著我有充足的零用錢去買一只綠蜥蜴做寵物。我給起名叫“貓頭鷹”。從寵物店把它拿回家的那天,杜曉泉同學立時驚聲尖叫了。
她閉著眼,扭著頭,一只手捂住心臟,一只手對我狂擺說:“拿走,拿走,拿走!不要讓我看見它!”
我必須說,這就是我想要的效果。平時,杜曉泉看見電視里的蜥蜴都會渾身不舒服,有“貓頭鷹”在,一定不敢再進我的臥室大搜查了!
我隔著臥室的門偷笑著說:“老媽,你看過《貓頭鷹王國》沒?英文名好像叫《守衛者傳奇》的。”
我的重要通知
9月25日,是個值得紀念的大日子。我忍痛割愛,剪了頭發。不過為了呼應校領導對著裝的要求,我偷偷溜進學校的網絡室,刪了電子宣傳屏上的口號,換上了我的大作:
重要通知:
為了響應學校對儀容儀表的要求,各位教師也做好表帥,形象要對得起觀眾。特別點名如下:王佩老師不許像稻草,陸杰遠老師不許像鳥巢。趙達老師不許回到六零年代,譚校長不許穿越到18世紀。王格老師身上的衛生球味,雖然可以保證教學樓內無蟑螂,但不利我們的健康成長。
另,為了保證前排同學不會水分過多,請周寒山、魏永洪老師注意口腔噴水量,或允許同學自備雨衣雨傘。至于沒有點到名的老師,不要自得自滿。希望你們能戒驕戒躁,再接再勵,為改善教師整體形象作出更大的貢獻!
此條通知一經滾動播出,立時引起了超高的關注度。宣委老師發現的時候,全校一半同學跑 出來圍觀了。我看著樓下如此盛大的場面,一個人站在窗邊,成就感十足地笑了。不過很可惜,這個笑容只保持了一個上午。
中午剛下課,班主任陸杰遠就把我叫去了校長室。看著他標志性的“鳥巢”增高了數厘米,就知道他已經怒發沖冠了。
陸杰遠說:“電子屏的事是你干的吧?”
“全校那么多人,憑什么說是我?”
“對于你的性格,這么熱鬧的事,你都不下樓去看,不是很說明問題嗎?而且我還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表率’和‘再接再厲’都寫錯的學生,全校就剩下你了!”
這天晚上,杜曉泉一臉怒氣地在家等著我。我一進門,她就對我拍了桌子。看來她已經接到陸杰遠的電話了。杜曉泉說:“你怎么就不學好呢!什么壞事都少不了你!”
還好我的房間有“貓頭鷹”守衛,她在門外罵了30分鐘,沒敢進來。最后,杜曉泉咬牙切齒地說:“你不是喜歡和我作對嗎?以后你的事,我都不管了!”
缺席杜曉泉
我和杜曉泉的冷戰整整持續了5天。她不說話,我不理她。家里唯一有人聲的,只剩下電視機了。周六的午后,我一個人去了家長學校,風雨不誤的杜曉泉終于缺席啦。
第一次一個人上互動課,我想自己應該是很輕松幸福的樣子吧。可是看著別人和父母做著互動游戲,我的心里卻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好像游戲沒了戰友,KO沒了對手。
那天,輔導課的內容是寫下三條對方和自己有關的優點。這個很好寫啊。第一,杜曉泉同學幫我洗衣做飯任勞任怨;第二,杜曉泉同學大方給我零用錢;第三,杜曉泉不論我惹多大的麻煩,都堅持不揍我的原則……
雖然杜曉泉的優點沒有缺點多,但我可認識她有16年了,不要說3條,寫30條優點也容易。輔導老師看了我的答案,滿意地點點頭,說:“你的同桌沒來,那你就幫她完成吧。”
“我的優點還用寫嗎?聰明,很帥,電玩打得很棒……”
“不過好像和你媽媽沒什么關系吧?”
輔導老師說完就去看其他人的答案了,留下我看著杜曉泉空白的答卷怔怔地發呆。我究竟做過什么讓她值得驕傲,值得幸福的事嗎?
應該……有吧,只是好像變得好遙遠了。
這一天回家,杜曉泉同學竟然不在。我躺在自己的臥室,有股悶潮發霉的難聞味。看來她是要徹底罷工,離家出走了。
很意外的,老爸突然打來電話。他著急地對著我喊:“你怎么還在家呢!你媽被你的怪獸咬傷了,在市醫院呢!”
對不起可以很夸張
我在醫院找到杜曉泉的時候,她正坐在點滴室里吊鹽水。她的左手腫得像饅頭,兩條Nike標志似的齒痕,向外翻著。醫生說寵物咬過的傷口,不能縫,不能包扎。我用眼角悄悄瞄著,驚悚得讓人難過。
她抬頭望著我,先開了口:“是你爸說的?讓他別告訴你偏不聽,打完鹽水我自己就回去了。”
我在她身邊坐下來,用埋怨的口吻說:“叫你別去我房間嘛,被咬了吧。”
“我是想來著,可你房間已經5天沒打掃了,再不清理我怕你悶出病來。”
看起來,她真的有些累了,一個人靠在沙發上,閉著眼,不想說話。我低下頭,忽然覺得自己再也裝不下去了,心里的愧疚,鼓動著我低低地說:“老媽,對不起。”
杜曉泉不可置信地坐起來,望著我的眼睛,亮著閃閃的光芒。她說:“你說什么?”
“聽到了,還問。”
她激動得搖了搖身邊的病友說:“聽到沒有,我兒子和我說對不起了。”
天啦!杜曉泉同學也太夸張了吧!這事有什么好宣揚的。她要是愛聽,我以后每天和她說一百遍好了。
同桌杜曉泉,你可以放心地變老了。
不要問我這幾天在做什么,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訴你,本人很忙!
鑒于杜曉泉同學受傷的情況,我包攬了全部的家務活兒。而那只作案的“貓頭鷹”,我把它送給了生物社團。至于杜曉泉同學,她每天吃著我煮糊的面條,咸死人的涼菜,臉上卻始終掛著幸福得要昏過去的微笑。那個時候,我總會問自己,從前為什么一定要作對呢,其實不和她“對決”的日子,不是更愉快嗎?
這個問題,我在家長學校里找到了答案。那是杜曉泉痊愈的第一個周末,輔導老師留下我們談話。她說:“知道嗎?孩子都是在和父母作對的日子里,學會成長和獨立的。直到有一天,他們不再反叛,懂得感恩,那才是真正的成熟了。”然后她很鄭重地握了握杜曉泉同學的手說,“看你們現在的和諧程度,下個星期就不用來上課了。”
不做我同桌的愿望終于實現了!可是杜曉泉同學摟住我,卻又有點依依不舍了。我在一旁說:“雖然你已經光榮畢業了,可還有作業沒完成哦。”
我從書包里掏出那張缺了一半優點的卷子遞給杜曉泉。她靜靜地看了許久,在上面寫:“第一,送走了蜥蜴;第二,幫我洗衣做飯;第三,他真的長大了。我這個同桌可以放心地變老了!”
余長生摘自《瘋狂閱讀·初中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