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莫高窟第100窟窟主及年代問題再議

2012-01-01 00:00:00米德昉

敦煌研究 2012年4期

內容摘要：關于莫高窟第100窟的窟主及營建年代問題，學界考證論述較多，但意見頗不統一。普遍看法是：第100窟是由曹元德在其執政時期主持修建的，窟主為天公主。這種觀點值得商榷。在梳理前賢研究成果及相關材料的基礎上筆者認為：第100窟始建于曹議金執政晚期931—935年間，完成時間在曹元德任職期（935—939），窟主為曹議金夫婦。

關鍵詞：第100窟；窟主；營建年代

中圖分類號：K.879.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12）04—0061—06

莫高窟第100窟，又稱之為天公主窟，營建于五代時期，是敦煌曹氏家族功德窟之一。該窟分前、后室，中間設長甬道，西壁開殿堂式龕，總面積達179平方米①。該窟位于九層樓（北大像）以南的底層，其上從南至北依次有第220、221、219、218、217等窟。在同一水平線上，與北側第98窟緊鄰。

關于第100窟的營建年代及窟主，學界考證論述較多，但意見頗不統一，主要觀點茲列表如下：

分析諸家考證結論，關于第100窟窟主主要觀點有三：①曹議金，②曹議金夫婦，③天公主。關于第100窟營建年代觀點有二：①始建于曹議金執政末期，完成于曹元德執政時期；②建于曹元德執政時期。目前學界較為普遍的看法是：第100窟窟主為天公主，由子曹元德主持修建，完成于曹元德執政時期。

對于第100窟之造窟年代和窟主問題，無論是學界公認看法，還是諸家之論，筆者以為仍存商榷之處，有必要再作梳理。茲作拙文，欠缺之處，敬祈批評。

一 S.4245殘卷問題

S.4245殘卷向來被認為是一篇關于曹元德造窟發愿功德記。文中提及“故父大王”、“國母圣天公主”、“司空”等，此與第100窟相關供養人題記內容相符，且言及建窟事宜，故學界將此文書認定為第100窟之修建功德記。

S.4245殘卷究竟是否為第100窟造窟功德記，我們姑且不論，茲迻錄該卷內容如下，再作解讀：

1.厥今廣崇釋教，固謁靈巖，舍珍財于萬像之前，炳金

2.燈于千龕之內。爐焚百寶，香氣遍谷而翔空；樂奏

3.八音，妙響遐通于林藪。國母圣天公主，親詣彌勒之

4.前；闔宅娘子、郎君，同增上愿；傾城道俗，設凈信于靈

5.崖；異域專人，念鴻恩于寶閣者，有誰施作？時則有

6.我河西節度使司空。先奉為龍天八部，護塞表而

7.恒昌；社稷無危，應法輪而常轉。刀兵罷散，四海

8.通還，癘疫不侵，攙槍永滅。三農秀實，民歌來

9.暮之秋；霜疽無期，誓絕生蝗之患。亦愿當今帝主，等

10.北辰而永昌；將相百僚，應五星而順化。故父大王，神識

11.往生菡萏之宮；司空寶位遐長，等乾坤而合運；天公主、

12.小娘子，誓播美于宮閨；兩國皇后乂安，比貞松而莫變；諸

13.幼郎君、昆季，福延萬春；都衙等兩班官僚，輸忠盡節之

14.福會也。伏惟太保云云。加以云云。割舍珍財，敬造大龕一所。

15.其窟乃雕紋刻鏤，綺飾分明云云。是以無上慈尊，

16.疑兜率而降下；每聞慶喜，等金色以凞怡；四天大王，

17.排彩云而務集；密跡護世，乘正覺以摧邪；藥師如

18.來，應十二之上愿；文殊之像，定海難以濟危；普賢真

19.身，等就峰之勝會；阿彌陀則西方現質，東夏化身，十

20.念功圓，千災殄滅；不空絹、如意輪等，疑十地以初來小界，

21.聲超六通之第一；八部龍身，擁釋凡于色空；天仙競湊

22.于云霄，寶樹光華而揆□；上來變相（后缺）

如前文，斷定S.4245即是第100窟開窟功德記，發端于先輩賀世哲、孫修身。二先生在大作《<瓜沙曹氏年表補正>之補正》一文得出此論，理由在于：第一，文書中所謂“國母圣天公主”與窟內供養人題記中的“圣天可汗的子隴西李氏”同為一人；第二，“故父大王”即已故曹議金，此與供養人曹議金像題記“故敕授……”相符；第三，文中“有誰施作？時則有我河西節度使司空”，因有“國母”、“姑父”之稱，故此處“司空”即曹元德，第100窟由其修建。第四，“殘卷所記壁畫內容與現存窟內情況作比較，也大體相符。賀世哲在《從供養人題記看莫高窟部分洞窟的營建年代》一文中對上述觀點再作補充。”據此，便推定：“這個殘卷就是第100窟的‘功德記’草稿。”所述正是“國母圣天公主”帶領“闔宅娘子、郎君”“親詣彌勒之前”發愿造窟。天公主即為窟主，曹元德只是主持修建而已。

長期以來，學界在第100窟窟主與年代問題上雖有小的分歧，但對于賀、孫二先生所謂S.4245即是第100窟開窟功德記之說，多持認同態度，未提出異議。直到1995年，王惠民在《敦煌研究》發表《曹元德功德窟考》一文，認為S.4245所透露的信息只能證明它是一篇曹元德修建自己功德窟的愿文，沒有明顯證據說明此卷就是第100窟開窟功德記。其理由：首先，“發愿文中的‘有誰施作？時則有我河西節度使司空’句證明此發愿文適用于元德的功德窟，而非天公主窟。”其次，“如果天公主與兒子元德共建一窟，（發愿文）不可能以兒子口氣、而只能以天公主口氣行文”。再則，“發愿文中‘厥今廣崇釋教……國母圣天公主親詣彌勒之前’句，只能證明天公主在曹元德建窟之時曾到過莫高窟”。最后，“該窟沒有發愿文中所提到的‘不空絹索、如意輪菩薩’；而窟頂的十方佛與千佛、東壁的維摩詰經變、南壁的報恩經變等內容，發愿文中也沒有提及”。

王惠民先生的質疑是有道理的，對此筆者亦持贊同態度。因之，關于S.4245是第100窟造窟發愿文之說，尚有重新檢討之必要。

我們認為，盡管S.4245內容與第100窟題記有一致的地方，但是這種一致只是體現在天公主、曹元德身份和曹議金已故事實上，與開建第100窟事宜難有必然聯系。賀世哲先生所謂“殘卷所記壁畫內容與現存窟內情況作比較，也大體相符”，的確如此，但是拿上殘卷所記內容與曹氏時期其他石窟作比對，幾乎都可以得出“大體相符”之結論。因為同一時期，敦煌石窟在造像內容上大同小異，尤其在五代以后，佛像、經變造作沿襲之風濃郁，少有獨特面貌出現，石窟間相似性較大①。所以這種“相符”難以說明問題。另外，既然S.4245為第100窟造窟發愿文，為何不采以天公主口吻而由曹元德轉述？我們可以相信天公主不便于出面主持建窟，此事完全可以由其子曹元德代勞，實屬常理。但是發愿之事還需他人代而行之嗎？況且這是一件極為神圣、莊嚴的宗教活動，若是如此，不是顯得過于隨便、不夠莊重嗎？再說天公主本身佞佛，殘卷提及她“親詣彌勒之前”進行禮拜，又，P.4976《兒郎偉》云“天公主善心不絕，諸寺造佛衣裳”等，說明她是一位虔恭的佛教徒。因之，作為窟主，如若無特殊情況，涉及石窟之各類宗教儀式必會親自出面。

由此來看，S.4245寫卷除能夠清楚說明是一篇曹元德功德窟發愿文外，難以與修建第100窟聯系起來。

二關于第100窟窟主為天公主的問題

一直以來，諸多學者認為第100窟窟主為天公主，這一結論的根源來自于敦研322《臘八燃燈分配窟龕名數》（下文簡稱“《臘》卷”）寫卷②。此卷乃是辛亥歲（951）[9]臘八節莫高窟燃燈社人分配窟龕的一則露布。文中涉及諸多石窟名號及布局等信息，從而使學界對10世紀中期莫高窟崖面窟龕分布狀況及部分窟主有了一定的了解。

《臘》卷中有條“大王天公主窟□兩盞”，這里“大王”指的是曹議金，“天公主”是曹議金回鶻夫人。學界對于這條信息有不同的解讀。金維諾先生云：“敦編第100窟即‘大王天公主窟’，在甬道南北壁有‘曹大王’‘天公主’及其子女像，窟內經變下方為曹議金與‘天公主’之出行圖。”[2]賀世哲、孫修身先生認為：“藏經洞出宋人寫《臘八燃燈分配窟龕名數》卷子中所說的‘大王天公（遺漏‘主’字）窟’也是指此窟（第100窟），兩個卷子記載相符。‘大王天公主’者，就是托西大王曹議金回鶻夫人的意思。”[4]馬德先生則認為此處應該分別指“大王窟”（第98窟）和“天公主窟”（第100窟）兩座窟，并非僅指第100窟[9]。在論及第100窟窟主問題時，諸家觀點亦不盡相同。金先生認為“大王天公主”意指大王曹議金與回鶻夫人天公主，因而第100窟窟主即是曹議金夫婦。而賀、孫二先生認為：“因為根據此窟甬道南壁第一身供養人題名：‘故敕授河西隴右□沙庭樓蘭金滿等州節度使檢校中書令（缺）諱議金’來看，這時曹議金已死，當然不可能再開窟當窟主。那么這個窟主是誰呢？第100窟甬道北壁第一身供養人著回鶻裝，殘存題名為：‘（缺）圣天可汗的子隴西李氏一心供養’。此人就是曹議金的回鶻夫人，她才是此窟的真正窟主。”[4]馬先生亦贊同此說。自此，關于第100窟窟主，學界看法分為兩派：即一部分學者認為第100窟窟主應該是曹議金夫婦；另一部分學者觀點則傾向于天公主，稱第100窟為天公主窟。

在第100窟窟主歸屬問題上，筆者支持前者觀點，即該窟窟主應該為曹議金夫婦更為合理。根據吳曼公先生對《臘》卷的錄文，原卷中寫到“大王天公主窟□兩盞”，其中“□”字吳先生未辨識出，由于筆者所據為影印卷，此處更是模糊不知何字。如果我們忽略此處文字，僅就“大王天公主窟”而言，這一短語中“大王”與“天公主”應該是兩個并列的詞語，因而指代了兩個不同的角色——曹議金與天公主。而賀、孫二先生所謂“‘大王天公主’者，就是托西大王曹議金回鶻夫人的意思”，這樣的解讀讓人不可思議，既然此處僅指“天公主”，何必再加上“大王”呢？再說“大王”一詞修飾“天公主”也不符合語法規范。另外，翻閱敦煌各類文書、寫卷，并未發現對天公主有“大王天公主”的稱謂。因之，筆者難以茍同此說。而馬先生以為“大王天公主窟□兩盞”分別指兩個不同的石窟，他辨認“□”處殘字為“各”①，若原文果真如此，那么此處毫無疑問分別指大王窟和天公主窟了。但不論怎樣，目前結論無非有二：要么大王天公主窟僅指第100窟，要么分別指第98窟和第100窟。

稱第100窟為大王天公主窟或天公主窟，皆屬該窟名號之事。對于一座石窟而言，其名號旨在便于指稱或區別他窟而設。在《臘》卷中我們看到諸多石窟稱作司徒窟、張都衙窟、宋家窟、翟家窟、吳和尚窟等，這些窟以其窟主姓氏、身份、官職等加以定名。也有一些石窟依據窟內雕塑、壁畫等特定內容定名的，如文殊堂、七佛堂、天龍八部窟等。還有如靈圖寺窟，或由該寺所修石窟而定此名。這說明早期石窟命名方式多樣靈活，并不一定嚴格按功德主去指稱。在第100窟名號問題上，假如在10世紀中期以“大王天公主窟”稱之，則其窟主已相當明朗，無需爭議即是曹議金夫婦。如果當時以“天公主窟”命名，那么第100窟窟主是否就是另外一種結果呢？

曹議金在世時于923—925年間營建了第98窟，此為學界所公認。但建成第98窟之后，曹議金發心營建了又一座新的功德窟，此窟即第100窟。這一事實的證據來自P.4976，此卷題為《兒郎偉》，是一篇反映敦煌地區歲暮辭故迎新的驅儺文，文云：

（前略）伏承大王重福，河西道泰時康……天公主善心不絕，諸寺造佛衣裳。現今宕泉造窟，感得壽命延長。如斯信敬三寶，諸佛助護遐方。夫人心行平等，壽同劫石延長。副使司空忠孝，執筆七步成章。（后略）

P.4976中“大王”指稱何人呢？據榮新江先生考證，曹氏歸義軍史上冒稱過“大王”的只有三人，即曹議金、曹元忠和曹延祿[10]。文中提到“天公主”、“夫人”及“副使司空”，以上曹氏諸輩中，與之匹配者只有曹議金，所以此處“大王”必為曹議金；“副使司空”即是曹元德②。另據P.2704：“大王受寵，臺星永曜而長春；功播日新，福壽共延于海岳。天公主抱喜，日陳忠直之謀；夫人陳歡，永闡高風之訓。司空助治，紹倅職于龍沙。”文末署“長興四年（933）十月九日弟子河西歸義等軍節度使檢校令公大王曹議金”，這里“大王”、“司空”亦分別指曹議金、曹元德父子，說明曹議金健在之時，曹元德升至節度副使司空。但曹元德何時位至司空呢？史料只記載其節度使任職，未提及加官[11]。據《舊五代史》記載，同光二年（924）后唐授予曹議金歸義軍節度使檢校司空；長興二年（931）又擢升為“兼中書令”[12]。自同光二年至長興二年間，曹議金應以檢校司空見稱，期間曹元德應該不會加官司空，他升至司空只有在曹議金931年加官中書令以后。另，據考清泰二年（935）曹議金去世[10]20，由此推斷，P.4976寫本年代應在931—935年間，此與榮新江先生斷定長興四年（933）左右時間基本吻合①。

從P.4976行文來看，我們不能立即判定“現今宕泉造窟”者就一定指曹議金，但此處“造窟”肯定與天公主有著極大的關系。根據目前資料，天公主作為供養人，其像先后出現在第401、98、100窟、榆林窟第16、22、61、55窟等。這些窟中除第401、98窟外，其余石窟開建時間均晚于第100窟。因此，曹議金在世之時，與天公主有關的石窟只有第401②、98和100窟了，但是第401、98窟早在后唐同光三年（925）時都已完成，與931年或以后造窟之事無涉。再說，曹議金在世年間莫高窟新建石窟中，除了第100窟，別無他窟能與曹議金夫婦有如此緊密的關系，所以P.4976所指“現今宕泉造窟”必為第100窟建造事宜[7][9]129。此事實說明曹議金就是第100窟最初的發心開鐫者，但時運不濟，曹議金并未完成該窟身先故去，后期工程遂由子元德繼任后續修而成。因而我們看到第100窟內曹議金供養像題記為“故敕授……諱議金”。因為過去諸多學者忽略了

P.4976所述史實，憑借曹議金供養像題記，以為曹議金已故之人，不能建造第100窟，故也就不能成為第100窟窟主，于是再結合S.4245、《臘》卷等文獻考訂第100窟窟主為“天公主”。

如果我們認為第100窟被稱為“天公主窟”亦屬《臘》卷之意，那是因為與之相鄰的第98窟也是由曹議金營建的，為了便于區別指稱這兩座與曹議金密切相關的重要石窟，遂有“大王窟”、“天公主窟”之名號，但這種名號不一定就絕對代表了窟主。

三透過石窟功能看第100窟窟主

歷來敦煌石窟之開建者，主要以官僚、大族、僧侶等社會權勢階層人物為主，開窟造像除了表達一定的宗教信仰意愿外，還在于為了炫耀家世、謳歌功績等世俗目的。晚唐五代后，佛教世俗化傾向日趨明顯，石窟內非佛教題材內容占據了一定篇幅，出現了數量眾多的等身供養人像及場面龐大的人物出行圖等，以致窟內充滿濃郁的世俗意味。

貞明四年（918），后梁授予曹議金節度使職，議金遂于莫高窟建大窟一座，以慶授節[5]194—236，217—219此窟即現在第98窟。第98窟的創建正值曹氏政權之開局時期，其建成在曹氏時代極具宗教與政治意義。所不同的是，曹議金打破以往功德窟中只繪本家族親屬畫像的常規，而將歸義軍前任節度使和當時重要僚屬、僧侶等也繪入窟內，并且在較醒目的東壁下方又繪制了甘州回鶻可汗及其眷屬像③。窟內甬道及主室下方總共繪制供養人像達二百多身，這種龐大的供養群體使第98窟之意義顯得非同尋常。曹議金如此安置，可謂用心良苦。首先，供養人中突出張議潮、索勛及曹議金本人，實屬對外族接替張氏歸義軍政權這一事實合理性的一種暗示，以期本地權貴大族對自己接替歸義軍政權的認可④；其次，加繪回鶻可汗像，表達了積極修好外藩的愿望；再則，文臣武官、僧侶大德，是曹議金統治政權的主要力量和基礎，不可忽視。

這種濃烈的政治意味，使第98窟超出了家廟或是私人功德窟的單純意義。所以我們認為第98窟應該是一座具有特殊含意的官方窟，曹議金修建第98窟，其意圖不完全為了突出自己及曹氏家族，而是政權的需要。因為，此時瓜沙局面已步入良性發展：曹氏已成功將張氏歸義軍政權過渡到自己手中；獲得中原王朝之授節；與外族建立了和平關系；內政處于良好態勢。第98窟的建立在于向外界證明，曹氏政權基礎已奠定。

第98窟特殊的社會政治意義，使曹氏家族地位在本窟未得到充分地突顯，加上后來曹議金又進一步得到加官晉爵⑤，顯然第98窟不能足以反映曹議金的功績。曹議金掀開了曹氏家族在歸義軍史上輝煌的一頁，按照以往傳統應該對其功勛予以建窟銘記。基于此，遂有了第100窟的創建。

第100窟在窟型、圖像格局上明顯仿照了張議潮功德窟第156窟①，最為突出的是依照張議潮夫婦出行圖繪制了曹議金與其回鶻夫人天公主出行圖[13]。對張議潮窟的模仿實屬有意行為，表達了曹議金試圖與張議潮地位等同之意愿。不同于第98窟的是，第100窟供養人像沒有繪制曹氏族外人氏，因之是一座典型的家族功德窟。就窟內出行圖來看，既表達了對曹議金開創曹氏家族輝煌歷史的紀念意義，也反映了曹議金為修好外藩、打通東去中原之路，與甘州回鶻聯姻的政治意義[6]286—293。窟內世俗內容都是以曹議金夫婦為中心展開的，其主題思想突出的是曹議金與夫人天公主，不僅謳歌了歸義軍史上曹氏家族靈魂人物曹議金的豐功偉績，也頌揚了天公主這位能夠“助治”曹氏秉政歸義的具有政治色彩的異族女性。因之，第100窟窟主應為曹議金夫婦，定為曹議金或天公主都不恰當。

四第100窟營建年代問題

（一）竣工年代

考證第100窟造窟年代問題，最為確切的證據即是窟內供養人畫像題記[14]。其中甬道南壁第一身為曹議金畫像題記：

故敕授河西隴右伊西庭樓蘭金滿等州節度使檢校中書令……大……諱議金

第二身為曹元德畫像題記：

敕河西歸義軍節度押藩落等使檢校司空譙郡開國公曹元德一心供養

北壁第一身為天公主畫像題記：

……郡……人汧……

……圣天可汗的子隴西李氏一心供養

從以上題記可看出，第100窟建成之時曹議金已故，而曹元德剛接任不久，故此窟完成時間應在曹元德時期（935—939）[15]，是目前學界共識。

（二）始建年代

現在的問題是，第100窟始建于何時呢？目前學界主要有兩種看法：其一，始建于曹元德時期；其二，始建于曹議金時期。持前一種觀點者如前文所述金維諾、賀世哲、孫修身、寧強等先生。諸先生以石窟題記及S.4245為佐證，以為第100窟修建于曹議金故后。持后一種觀點者為姜亮夫、王惠民、馬德等先生，王、馬二先生據P.4976，推測第100窟早在曹議金時期就已開建。筆者贊同后者之說，但王、馬二位前輩只是粗略認為第100窟始建于曹議金時期，沒有對這一時期做進一步詳考。雖然此問題目前無法作出準確考訂，但根據現有資料至少可以縮小第100窟始建年代范圍。

根據前文所論，我們得知P.4976寫卷完成于931—935年間，如若此時間推測無誤，則第100窟始建于931—935年間，時曹議金尚健在；竣工時間在曹元德任職期（935—939）內，即在939年以前。從931年至939年，跨度9年時間，足夠建造一座大型石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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