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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罰目的觀之理論清理

2012-01-01 00:00:00周少華
東方法學 2012年1期

內容摘要:“刑罰目的”問題,歷來都是刑法學者繞不開的學術話題。在我國刑法學界,關于刑罰目的的討論也是“一片熱鬧景象”,存在多達十余種觀點,而迄今為止尚無定論。最具代表性的觀點有三:(1)刑罰的目的是報應與預防的統一,預防包括一般預防和個別預防;(2)刑罰的目的是一般預防和個別預防,報應不是刑罰的目的;(3)刑罰目的是特殊預防與報應的統一,一般預防不是刑罰的目的。從刑法的基礎觀念及當代刑法理論和制度實踐的發展來看,第三種刑罰目的觀具有合理性。但是,當一般預防不再是刑罰目的時,其理論地位問題就必須作出合理的解釋。對此難題,適當的解決途徑或許是:對“刑罰目的”與“刑法目的”加以區分,將一般預防不再作為“刑罰目的”,而將其上升為“刑法目的”。

關鍵詞:刑罰目的 刑法目的 報應 預防 刑法的基礎觀念

懲罰是人類社會的古老現象。而作為理性之存在,人要對人進行懲罰,就必須有正當的理由;因此,刑罰的正當性根據問題自古以來就困擾著人類的心智。對刑罰的意義與目的的追問,所要回答的其實就是刑罰的正當性問題。歷來的刑法學者,對于“刑罰的目的”都十分關注,蓋因此問題關涉懲罰的正當性和國家刑罰權的合理化與合法化,在“刑法學上實極具價值”,因此不管在什么年代,有關刑罰的意義與目的的論文,都是汗牛充棟。〔1 〕作為哲學范疇,目的是表示在人的有意識的活動中,按照自己的需要和對象本身的固有屬性預先設計,并以觀念形式預先存在于人們頭腦之中的活動結果,是人對自身需要同客觀對象之間的內在聯系的主觀映像。〔2 〕而所謂刑罰的目的,也就是國家制定、適用和執行刑罰所希望達到的目標和效果。

在有些國家的刑法典中,明確規定了刑罰的目的。比如《俄羅斯聯邦刑法典》第43條規定:“適用刑罰的目的在于恢復社會公正,以及改造被判刑人和預防實施新的犯罪。”據此可以認為,俄羅斯刑法提出的刑罰的三個目的是:(1)恢復社會公正;(2)改造被判刑人;(3)預防實施新的犯罪。〔3 〕不過,大多數國家的刑法典并沒有規定刑罰的目的,因此,我們只能從刑罰的基本觀念以及特定國家具體的刑罰制度出發,來了解現實的刑罰目的。

那么,我國的刑罰究竟(應當)有哪些目的?就此問題,我國刑法學界也經歷了長久的爭論,存在多達十余種觀點,但是迄今為止,在該問題上似乎也并沒有完全達成共識。因此,對于“刑罰目的”這樣一個看似陳舊的問題,仍然有必要對相關的學術觀點加以清理。對此問題的研究,亦可說明這樣一個哲理:對于永恒的問題,應有永恒的思考。

一、刑法基礎觀念與刑罰目的觀

刑法基礎觀念代表的是刑法理論上的基本立場,它不但決定著我們對于刑法這一社會現象的整體看法,而且也會影響我們對刑法的各種具體制度和具體問題的看法。因此,刑罰目的觀與刑法基礎觀念關系至深。

在報應刑論者那里,刑罰的目的就在于給犯罪人以應得的懲罰,刑罰的目的就是懲罰本身,即為了懲罰而懲罰。康德認為,懲罰絕對不能作為促進另一種善的手段而實施,刑罰的目的就是懲罰犯罪人,這種懲罰本身即符合道義。〔4 〕黑格爾以人的自由意志為根據,認為刑罰包含著犯罪人自己的法,“所以處罰他,正是尊敬他的理性的存在”。〔5 〕在絕對的報應論者那里,懲罰是刑罰唯一的目的,除了對犯罪人施加“惡害”之外,刑罰沒有其他的目的。但是,完全否定刑罰具有其他目的,似乎與刑罰產生根源上的解釋有些不符;因為就滿足人類的秩序需求一面而言,刑罰的發動就應包含預防的目的在內。康德和黑格爾或許并不是絕對報應論者,但他們至少都太過強調刑罰的懲罰目的,因而也難免給人以絕對報應論者的印象。〔6 〕不過,報應論的合理之處在于:“犯罪為一種最嚴重的罪惡,刑罰即為針對此種罪惡的報應,也即是對于的反應。因此,報應可謂社會對于犯罪人為惡的反應,以刑罰來報應犯罪,用刑罰的痛苦來衡平犯罪的惡害,一方面可以實現正義的理念,另方面則可以增強‘倫理的力量’,用以形成社會大眾的‘法意識’。” 〔7 〕因為懲罰意味著法定的刑罰的實現,對懲罰的強調也就是對法律的威信的強調;同時,刑罰以懲罰為目的奠基于將犯罪人作為目的的理念之上,不容置疑地構成對犯罪人理性的尊重,具有與社會公正觀念相吻合的一面。因此,報應論關于刑罰目的在于懲罰的規誡具有一定的合理之處。〔8 〕如此,報應即使不是刑罰的全部目的,它至也少也應是刑罰的主要目的之一。

與報應論相對,目的刑論者認為刑罰的目的在于預防犯罪,預防的內容包括一般預防和特別預防。貝卡利亞就認為:“刑罰的目的既不是要摧殘折磨一個感知者,也不是要消除業已犯下的罪行……刑罰的目的僅僅在于:阻止罪犯重新侵害公民,并規誡其他人不要重蹈覆轍。” 〔9 〕歐洲啟蒙運動的社會哲學有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那就是認為應當把懲罰當作以最小的人類痛苦為代價來防止犯罪的一個手段,認為在這種懲罰觀念和對人性的科學理解指導下的立法,可以成為社會進步的偉大工具。作為這種社會思想的首倡者,邊沁認為“值得懲罰的時候,懲罰有四種附屬的圖謀或目的”,它們分別是:(1)第一種目的,亦即最廣泛最明確的目的,是在可能和值得的范圍內防止各種罪過,不論它們是什么。(2)但若一個人必定犯某種類型的罪過,則下一個目的就是誘導他犯一項害處較小而非較大的罪過。(3)如果一個人已立意要犯一項具體的罪過,那么下一個目的便是使他在實現他的意圖所必需的罪過之外,傾向于不去犯更多的罪過。(4)最后一個目的,在于不管要加以防止的損害是什么,以盡可能小的代價防止之。〔10 〕可以看出,在貝卡利亞和邊沁的著作中,都包含了一般預防和特別預防的刑罰目的,而且,他們更強調一般預防的目的。關于邊沁所說的第四個目的,筆者認為那是邊沁關于其功利主義哲學對動用刑罰的基本要求,不能被認為是“刑罰的目的”。后來,邊沁將他關于懲罰目的的論述,移入他的另一本著作《懲罰原理》。在這本著作中,他對刑罰的目的作了更為明確的表達,專門討論了一般預防、特別預防(特別預防又有剝奪犯罪能力、改造和恫嚇三個具體目的)和受害補償。邊沁認為,補償雖然看起來不屬于懲罰的主題,但是存在這樣的懲罰,具有給受害人提供補償與對罪犯施加相稱痛苦的雙重作用。〔11 〕不過在今天的刑罰理論中,補償通常被作為刑罰附屬功能的一種,而不是被看作刑罰的目的。由于目的刑論把刑罰具有預防、抑制犯罪的效果作為其正當化的理論根據,因此目的刑論自然認為刑罰的目的是預防犯罪。

在西方刑法學說史上,除了報應刑論和目的刑論之外,還存在其他各種各樣的聲音。李斯特認為,刑罰不是對犯罪行為的事后報復,也不是對他人的恐嚇,而是對那些“危險狀態的體現者”采取的預防措施。因此,只有“法益保護”或“社會防衛”才是刑罰的目的和刑罰的正當化根據。他還認為,刑罰的另一個目的在于改造和教育犯人以消除其危險性,使之重返一般市民社會生活之中。〔12 〕由于有以上兩個方面的主張,故李斯特的學說被稱為“社會防衛論”或者“教育刑論”。后來,法國學者馬克·安塞爾給社會防衛論增加了若干新的意義,提出了所謂“新社會防衛論”,其特點是:它吸收了實證派犯罪學的觀點,把犯罪者看成是不能適應社會正常生活的“病人”,而刑罰的目的就在于治療這些病人,從而遏制犯罪,促使犯罪人重返社會;它強調保護人的尊嚴以及對人的尊重,建立教育與保安刑的理性刑罰制度,從而使人類社會由法治國走向福利國或文化國。〔13 〕

但是,德國刑法學家馮·巴爾對過分強調刑罰的教育改造目的的觀點進行了批評。他認為,雖然一些值得贊揚的刑罰目的通過給犯罪人更好的處遇可以獲得。但不能忽視:無論怎么好的處遇,人們寧愿不受處罰;不能設想刑罰制度具有教育制度的特征,而教育刑論卻將太多的注意力投向了刑罰的改造目的。犯罪人必須受到報復,按照這一思想,刑罰才會具有改造意義;事實上,理想的刑罰將會改造犯罪人。但是,不管怎么說,刑罰的主要目的不是改造犯罪人。〔14 〕日本刑法學者泉二新熊則表達了更為明確的觀點:“刑罰以行為人過去的犯罪為依據,剝奪其權利,這當然是一種報應的做法。而國家根據法律,在實施報應目的的同時,也是在防止將來的犯罪。所以應該說兩者兼而有之。現實的刑罰制度并不是用某種單一的理論就能說明的單純的東西。刑罰的目的是要從多方面來觀察的。” 〔15 〕這種針對以往刑罰目的論各種觀點的批評,實際上就是在倡導一種綜合的刑罰目的學說。

近世關于刑罰的意義與目的的理論,基本上都是不同形式的綜合學說,其共同之處是反對刑罰只具有單一目的的觀點,分歧則主要在于刑罰的目的究竟是哪些“目的”的綜合。不過,從總體上來看,這樣的一種調和是多數國家刑罰理論的通說,即:刑罰目的既是報應刑與一般預防的調和,又是特別預防與報應刑的調和。這種綜合理論被認為是對絕對報應論和預防論之間的差異進行溝通的一種嘗試,“當然這并非只是聚集兩個彼此矛盾而對立的基本思想,而是力求報應思想與預防思想的調和,在此等先決條件下,刑罰系就其運用之現實性上經常保持其功能的整體性而作的構想。如此,綜合理論即能將所有的刑罰目的和諧地全部涵蓋在內,故在各種刑罰理論中能成為通說,而為多數的國家之刑事立法與司法判例及刑罰執行的依據……” 〔16 〕在日本,這種調和的刑罰觀被稱為相對報應刑論,并在當今日本刑法理論中處于支配地位。相對報應刑論認為,刑罰的本質雖然是作為報應的禍害與痛苦,但其目的是預防犯罪。由于是報應刑論,自然要求刑罰與犯罪的結果及情節所體現的量相適應,也就是以符合罪刑均衡(等比例)原則為必要。相對報應刑論雖然也像目的刑論那樣將預防犯罪作為刑罰的目的之一,但是它強調必須把與犯罪的結果和情節(違法與責任)相均衡的刑罰作為其上限,在此范圍內,考慮一般預防與特殊預防的需要。〔17 〕在相對報應刑論下,刑罰的目的必然是報應與預防的統一,而且預防目的必須受報應要求的限制。

二、我國刑法學界的“刑罰目的”雜說及其簡要評析

受刑法基礎觀念和刑法立法及理論發展的影響,在我國刑法學界,對刑罰目的的討論也是觀點紛呈。如果作一個歸納,這些刑罰目的觀大致可以分為“一元的刑罰目的觀”和“復合的刑罰目的觀”兩種類型。

(一)一元的刑罰目的觀

1.懲罰說

該說認為,刑罰既然是階級專政的工具,是國家的一種強制方法,那么懲罰就是刑罰的本質屬性。適用刑罰的目的就在于使犯罪人的自由和權利受到限制和剝奪,使他們感到壓力和痛苦,只有這樣,才能制止犯罪的發生。

單一的懲罰說實際上是報應刑論在刑罰目的觀上的反映。然而,由于報應刑論無法圓滿地解釋刑罰的正當性問題,懲罰說作為刑罰目的觀,也就不可避免地帶有先天不足。

2.改造說(教育改造說)

該說認為,我們對犯罪人判處刑罰既不是為了追求報復的目的,也不是為了將懲罰本身作為目的,而是通過對犯罪分子的懲罰這個手段,達到改造犯罪人,使其重新做人的目的。

顯然,改造說深受教育刑論的影響。然而,由于教育刑論忽視了刑罰的本質屬性,其對刑罰的正當性問題并不能作出有力的解釋。把教育改造作為刑罰目的,似乎與人類社會一直以來存在的刑罰這一懲罰性的制度的本來面目并不相符。

3.預防說(雙重預防目的說)

該說認為我國刑罰固然具有懲罰的性質,但是適用刑罰懲罰犯罪分子,使其遭受一定的痛苦和損失,并不是我們適用刑罰的目的。我國對犯罪分子適用刑罰的目的是預防犯罪,它具體表現為特殊預防和一般預防兩個方面:前者就是對犯罪分子適用刑罰,以防其再次犯罪;后者就是通過懲罰犯罪,教育和懲戒社會上可能的犯罪分子,使他們不至于走上犯罪的道路。〔18 〕預防說體現的是目的刑論的刑罰觀。筆者認為,雖然預防的確是刑罰的目的,但把刑罰的目的僅僅歸結為預防,似乎并不全面。

4.刑罰功能充分發揮說

該說認為,刑罰的目的是追求刑罰功能的充分發揮,明確地說,便是最大限度地預防犯罪。〔19 〕這實際上是預防說的另一種說法,而且把“刑罰功能的充分發揮”作為刑罰目的,分明有“把手段當目的”的嫌疑,且有循環論證的邏輯缺陷。

現在,懲罰說、改造說、預防說等一元的刑罰目的觀已經很少被人主張,刑罰目的觀上的爭論主要存在于各種復合的刑罰目的觀之間。

(二)復合的刑罰目的觀

1.二元目的說(報應與預防統一的二元目的說)

該說認為刑罰的目的是預防與報應。刑罰的主要目的在于預防犯罪,具體表現為特殊預防與一般預防。除此之外,刑罰還具有報應性,包括道義報應與法律報應。刑罰目的是二元的,是預防預報應的統一。〔20 〕這一觀點為陳興良教授所主張,對該觀點,筆者將在后文再作討論。

2.懲罰改造說

該說認為刑罰具有教育改造犯罪的目的,同時又具有懲罰犯罪人的目的,因為對少數犯罪人適用刑罰不能不部分地以懲罰和報復為目的。〔21 〕該說也以“雙重目的說”的面目出現,認為我們對犯罪分子適用刑罰,既有懲罰犯罪分子的目的,又有教育改造犯罪分子的目的。

筆者認為,懲罰改造說或雙重目的說所說的“懲罰”,不過是“報應”的通俗說法,而“教育改造”也不過是“特殊預防”的另一種說法——因為從防止犯罪人重新犯罪的角度說,教育改造應當是特殊預防的當然內容,或者說,教育改造是實現特殊預防的基本手段而已。因此,懲罰改造說或雙重目的說所主張的刑罰目的,其實也不過是報應與特殊預防的統一,與二元目的說在內容上并無不同。

3.三目的說

該說認為,我國人民法院對犯罪分子適用刑罰是要達到三個目的:(1)懲罰與改造犯罪分子,預防他們重新走上犯罪;(2)教育和警戒社會上的不穩定分子和可能走向犯罪的分子,使他們不走向犯罪的道路;(3)教育廣大群眾增強法制觀念,積極同犯罪作斗爭。

筆者認為,三目的說所說的刑罰的第(1)個目的實際上就是指特殊預防,而它所說的刑罰的第(2)個目的則是指消極的一般預防。至于它所說的刑罰的第(3)目的,“教育廣大群眾增強法制觀念”似乎還有積極一般預防的影子,而教育廣大群眾“積極同犯罪作斗爭”則似乎超出了刑罰自身的功能范圍,不應成為刑罰追求的目的。

4.預防和消滅犯罪說

該說認為我們對犯罪分子適用刑罰,就是要把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改造成為新人,從而達到預防犯罪,最終消滅犯罪,以保護國家和人民利益的目的。

筆者認為,預防和消滅犯罪說把刑罰的目的設定為預防犯罪和最終消滅犯罪,而且它所說的預防犯罪似乎僅包括特殊預防,并且特殊預防又是“消滅犯罪”這一刑罰目的的手段。筆者認為,人類社會能否消滅犯罪尚且存在疑問,刑罰能否獨自擔此重任就更是難以預料。我們把消滅犯罪作為刑罰的終極目標當然可以,但是將其作為刑罰直接追求的目的卻是虛妄的。因為終極目標畢竟是一種理想,而作為現實的刑罰目的,必須以能夠達到的狀態作為其追求的目的。因此,特殊預防可以作為刑罰的目的,而消滅犯罪則不能作為刑罰的目的,它只能作為整個社會治理策略(而不只是刑罰)的一個理想目標而被期待。

5.三層次說

該說認為,我國刑罰的目的可分為三個層次,這三個層次的刑罰目的分別是公正懲罰犯罪、有效預防犯罪和最大限度地保護法益。〔22 〕

三層次說實際上是在報應和預防之外,又增加了保護法益的刑罰目的。筆者認為,保護法益的任務是由刑法規范擔當的,而不是由刑罰擔當的。因此,保護法益可以作為刑法的目的,而不是刑罰的目的。區分這兩者的理由在于,刑罰并不是制裁犯罪的唯一手段,現代刑法還采用了很多非刑罰處罰方法(包括定罪免刑)作為犯罪的責任形式。因此,保護法益的任務并不是由刑罰單獨能夠完成的。何況,對與法益侵犯行為來說,刑罰的動用總是事后性的,這也說明刑罰并非以保護法益為目的,而是以報應和特殊預防為目的。

6.三項內容——兩個層次說

該說認為,由我國刑罰職能和任務所決定,我們對犯罪人適用刑罰的目的包括直接目的和根本目的兩個層次。適用刑罰的根本目的是“預防犯罪、保衛社會”。直接目的包括以下三項內容:(1)懲罰犯罪,伸張社會正義;(2)威懾犯罪分子和社會上的不穩定分子,抑制犯罪意念;(3)改造犯罪分子,使其遵守社會主義法律秩序。〔23 〕

筆者認為,三項內容——兩個層次說將刑罰的目的劃分為直接目的和根本目的兩個層次,而且從其表述看,直接目的的內容就是對根本目的的具體體現。這樣的區分當然可以,但是其理論及實踐上的意義并不是太大。筆者認為,我們討論刑罰的目的,意在解釋國家制定、適用和執行刑罰所期望達到的目標和效果,它們應當是刑罰的直接目的。從其具體表述看,三項內容——兩個層次說所說的刑罰的直接目的和根本目的在內容上其實是一致的,直接目的不過是實現根本目的的具體手段。而從其對刑罰的直接目的概括看,“威懾犯罪分子和社會上的不穩定分子,抑制犯罪意念”和“改造犯罪分子,使其遵守社會主義法律秩序”指的其實就是一般預防和特殊預防,“懲罰犯罪,伸張社會正義”其實就是報應。如此看來,三項內容——兩個層次說主張的刑罰的直接目的與二元目的說之間并沒有實質性的不同。

7.根本目的和直接目的說

該說認為,我國刑罰的根本目的在于保衛公民的合法權益,保障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建設的順利進行;我國刑罰的直接目的是預防犯罪,包括特殊預防和一般預防。〔24 〕

筆者認為,所謂我國刑罰的根本目的“保衛公民的合法權益,保障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建設的順利進行”,應當作為刑法的目的,而不是刑罰的目的。另外,根本目的和直接目的說對刑罰直接目的的界說采納了預防說的觀點,而將報應排除在刑罰的目的之外,也是其不足之處。

8.直接目的、間接目的和根本目的說

該說認為刑罰的目的有直接目的、間接目的和根本目的等不同層次。其中,直接目的是只適用刑罰所希望達到的直接結果,包括特殊預防、一般預防、教育民眾同犯罪作斗爭;間接目的是指借助適用刑罰所追求的附帶積極效果,即堵塞漏洞,鏟除誘發犯罪的外部條件;根本目的是指通過適用刑罰所期許達到的最終目標。根據我國《刑法》第2條的規定,我國刑罰的根本目的是“懲罰犯罪,保護人民”。〔25 〕

筆者認為,“直接目的、間接目的和根本目的說”至少存在這樣兩個疑問:其一,作為目的,具有明顯的意向性,如果不是直接追求的效果和目標,就不能稱之為目的。因此,“間接目的”的說法本身就是自相矛盾的,“借助適用刑罰所追求的附帶積極效果”當然不能認為是刑罰本身的目的。其二,該說認為刑罰的間接目的是指“堵塞漏洞,鏟除誘發犯罪的外部條件”,這似乎超出了刑罰自身的能力,因而,刑罰不可能、也不應當把這一任務作為自己追求的目標。

9.實然與應然刑罰目的說

該說認為,我國實然的刑罰目的是:懲罰犯罪人;改造犯罪人,預防和減少犯罪;保護人民,保障國家安全和社會公共安全,維護社會主義秩序。我國應然的刑罰目的是:懲罰犯罪人,防衛社會免遭犯罪侵害。〔26 〕

筆者認為,從其具體表述看,論者所謂的應然目的和實然目的在內容似乎并沒有什么差別:應然目的和實然目的中都包括了“懲罰犯罪人”,而實然目的中的“改造犯罪人,預防和減少犯罪”和“保護人民,保障國家安全和社會公共安全,維護社會主義秩序”,也不過是對應然目的中“防衛社會免遭犯罪侵害”的具體化而已。可見,將刑罰目的區分為實然目的和應然目的,似乎并沒有什么實際意義。

(三)小結

我國刑法學界的刑罰目的觀雖然表面上看來眾說紛紜,但實際上,有些不同說法之間其實并沒有實質性的差異;或者雖有差異,也只是在其他觀點的基礎上進行的非實質性的改造而已。而且,這些刑罰目的觀大多欠缺刑法基礎觀念上的理論基礎,而常常作刑事政策上的概念化解讀,因此才呈現出如此多樣的觀點。這些雜呈的刑罰目的觀表明,關于“刑罰目的”的認識,仍然存在無限的討論可能,即使我們在結論上提不出新見,在論證理由上仍然可以自由思考。

三、我國刑法學界三種代表性的刑罰目的觀及其評析

筆者在前文已經指出,刑罰目的觀與刑法基礎觀念關系至深,對刑罰目的的討論應當以一定的刑法基本觀念為基礎。作為目前我國刑法學界的代表性人物,張明楷、陳興良、趙秉志三位教授在刑罰的目的問題上分別持有不同的見解,反映了不同刑法觀念下的刑罰目的觀,具有很強的代表性,因而本文將主要的關注點放在對這三種代表性的刑罰目的觀的討論上。

(一)三種代表性的刑罰目的觀之簡介

陳興良教授提倡的是以“一體論”為基礎的“刑罰目的二元論”,從《刑法哲學》到《本體刑法學》,始終如一地堅持了這個立場。〔27 〕一體論的基本理論在于:報應與功利都是刑罰賴以存在的根據。因此,刑罰既回顧已然的犯罪,也前瞻未然的犯罪。對于已然的犯罪,刑罰以報應為目的;而對于未然的犯罪,刑罰以預防為目的。他認為,報應與預防雖然在蘊含上有所不同,但從根本上仍然存在相通性與相容性。報應體現了刑罰的正義性,決定著刑罰正當性的目的,是刑法保障機能的體現;預防體現了刑罰的功利性,決定著刑罰效益性的目的,是刑法保護機能的反映。“我們追求的,應當是公正的功利”,因而,刑罰的目的就應是報應與預防的統一,預防包括一般預防和個別預防。在這種統一中,刑罰在總體上應以報應為主要目的,預防為附屬目的,從而保持刑罰的公正性和功利性。不過陳興良教授又指出,在制刑、量刑、行刑三個階段,每種刑罰目的可能會受到不同程度的凸顯,但無論如何,預防目的始終不能超過報應的限度。

張明楷教授認為,報應刑論與目的刑論的對立,不是針對刑罰目的而形成的,而是針對刑罰的正當化根據形成的。我們不能盲目將報應刑論與目的刑論結合起來作為刑罰的目的。而懲罰說、改造說、雙重目的說、三目的說都似乎混淆了刑罰目的與刑罰屬性、刑罰功能的關系。比如,懲罰是刑罰的固有屬性,而不應作為刑罰的目的;教育改造犯罪人、威懾犯罪人或社會上的不穩定分子,是刑罰的功能,而不是刑罰目的。據此,張明楷教授否認報應是刑罰的目的,他指出:刑罰通過制定、適用與執行,對犯罪人本人及其周圍的一般人產生影響,從而達到預防犯罪的結果,乃是一種符合社會心態的普通的歷史事實。因此,預防犯罪,理所當然地也應成為我國刑罰的目的。刑罰預防犯罪的目的包含最大限度地減少犯罪和最終消滅犯罪兩個層次,而其內容則包括特殊預防與一般預防。他同時也認為,在刑罰的制定、適用、執行中,每個階段可能會對一般預防或特殊預防有所側重。〔28 〕

在對我國刑法學界關于刑罰目的的各種觀點進行了詳盡分析和深入批判的基礎上,趙秉志教授指出,我國刑法學界關于刑罰目的的大多數觀點,要么是將刑罰的屬性等同于刑罰的目的,要么是將刑罰的功能說成是刑罰的目的,沒有理清刑罰的屬性、刑罰的目的、刑罰的功能三個不同概念之間的關系。趙秉志教授重點評析了被刑法學者廣為接受的“刑罰目的二元論說”,認為該說將刑罰的報應目的與預防目的有機地結合起來,使刑罰的懲罰性和教育性在刑罰目的中得到了很好的貫徹與體現,不失為一種比較科學、合理的觀點。但是,“刑罰目的二元論說”將一般預防也作為刑罰目的的主張,卻值得商榷。趙秉志教授認為:刑罰目的應當是特殊預防與報應的統一,一般預防不是刑罰的目的。其理由主要在于:第一,報應作為刑罰的目的,是刑罰屬性的產物。懲罰性是刑罰的根本屬性,受此屬性制約,刑罰的目的就不可能將報應排除在外。“懲罰”與“報應”就其實質內涵來說并無區別,當國家把懲罰犯罪人作為刑罰的一個目的時,懲罰就既是刑罰的屬性,同時也是刑罰的目的。第二,報應作為刑罰的目的,是罪責刑相適應原則的題中應有之義,是刑罰公正的要求。罪責刑相適應原則以“有罪必罰,無罪不罰;重罪重罰,輕罪輕罰;罰當其罪,罪刑相當”為其基本內容,這一原則向社會昭示:犯罪人不僅因為其行為與罪過承擔責任,而且因為行為與罪過的危害程度承擔相應的刑罰。而刑罰正是因其報應目的的落實,才迎合了社會公眾內心深處的正義理念,從而獲得了社會觀念的普遍認可、接納并最終獲得尊嚴和權威。否認刑罰的報應目的,無異于否認了罪責刑相適應的刑法基本原則,否認了刑罰公正、合理的內涵,從而在根本上否認了刑罰和刑法。第三,報應是我國司法實踐一直追求的刑罰目的。而刑法理論界對報應這一刑罰目的的否認,導致了我國刑罰目的理論與刑事司法實踐的脫節。第四,特殊預防作為刑罰的目的,是追求刑罰功利的結果。要想使刑罰的適用達到積極而治本的效果,就必須在報應之外,關注未然之罪,使刑罰的適用能夠防患于未然。對刑罰特殊預防目的的追求不僅是功利的需要,也是刑罰正當化的必然要求;擺脫單純的報應,強調刑罰適用的理性和效率,這本身就是刑罰正當化的一種表現形式。第五,報應與特殊預防作為刑罰目的不可或缺的兩個方面,是公正與功利的辯證關系在刑罰目的中的體現。公正為刑罰的報應目的提供了正當的根據,功利又為特殊預防目的作了合理說明。而公正與功利的關系是:沒有功利,公正無所依存;沒有公正,功利必成公害。適用刑罰時,功利要受公正制約;因此,報應與特殊預防雖同為刑罰的目的,卻有主次之分。作為國家權力重要組成部分的刑罰權的發動,其本性必然是功利的,因而特殊預防理應成為刑罰目的的主要方面,而為了保證這種功利目的的最終不致被否定,由奠基于公正基石之上的報應對特殊預防進行制約也就成了必然的邏輯選擇。〔29 〕

(二)三種代表性刑罰目的觀之評析

陳興良、張明楷、趙秉志三位教授所提供的刑罰目的觀的不同在于:陳興良教授堅持的“刑罰目的二元論”實際上是一種相對報應刑論的刑罰目的觀,這一觀點基本上是我國目前刑法理論中關于刑罰目的的通說。張明楷教授的觀點反映的是目的刑論的刑罰目的觀,他否認報應是刑罰的目的,只認為預防犯罪是刑罰的當然目的。預防當然包括特殊預防和一般預防,但是與傳統的預防說(雙重預防目的說)的不同之處在于,張明楷教授所說的一般預防同時包括了威懾預防(消極的一般預防)和規范預防(積極的一般預防),從而對傳統的預防說進行了一定的改良。趙秉志教授在基本肯定“刑罰目的二元論”的基礎上,又對其作了一定程度的修正,或可稱之為“修正的刑罰目的二元論”。他認為,報應和預防雖然都應當是刑罰的目的,但是,這里的“預防”僅指特殊預防,而不包括一般預防,即一般預防不使刑罰的目的。趙秉志教授的觀點雖然也是建立在相對報應刑論的基礎上,但是卻不同于以往的相對報應刑論的刑罰目的觀。

如果詳加考察,這三種觀點中存在的爭議問題主要有兩個:第一,報應是否應當被排除在刑罰的目的之外?第二,一般預防是否是刑罰的目的之一?

1.報應是否應當被排除在刑罰的目的之外

筆者認為,報應應當作為刑罰的目的之一。對此,陳興良教授從三個方面進行了較為充分的論述,筆者認為是可以接受的:(1)正義是評價某一行為或者某一社會制度的道德標準,它往往成為一種行為或者一種社會制度存在的正當性根據。刑罰制度同樣也要合乎爭議,而報應就是這種刑罰正義的體現。首先,報應要求將刑罰懲罰的對象限于犯罪人,而不能適用于沒有犯罪的人,即所謂有罪必罰,無罪不罰。因而,報應限制了刑罰的適用范圍,這是報應刑的質的要求。其次,報應還要求將刑罰懲罰的程度與犯罪人所犯罪行的輕重相均衡。對犯罪人的刑罰懲罰不得超過犯罪的嚴重性程度,即重罪重罰、輕罪輕罰。因而,報應限制了刑罰的適用程度,這是報應刑的量的要求。可以說,正義是報應論的理論基礎。(2)報應作為一種常識,為社會所普遍認同。例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觀念深入人心。正是這種常識,為報應論提供了社會支持,常識是報應論的知識基礎。因此,只要這種常識仍然在社會上通行,報應就具有其存在的合理性。(3)倫理是報應論的道義基礎。報應作為刑罰目的,體現了刑罰的道義性。刑罰具有法的強制性,這種強制性不僅具有合法性,而且要求合乎倫理性。刑罰的報應性,就體現了倫理上的必要性,使刑罰不滿足于成為一種外在的強制,而具有內在的道義根據。〔30 〕

對于張明楷教授“報應不是刑罰目的”的觀點,筆者提出以下兩點辯駁理由:

第一,報應刑論和目的刑論并不僅僅是針對刑罰的正當化根據而形成的對立,它們也是刑法基本觀念上的對立。這種對立不但決定著它們對刑罰正當化根據的不同解說,而且也影響著它們對諸多刑法基本問題的看法,其中也包括對刑罰目的的不同認知。既然報應是刑罰的正當化根據之一,就說明刑罰的報應性可以成為一種合理的要求,而滿足這種要求,也就應當成為制定、適用和執行刑罰的基本目的之一。如果報應不是刑罰的目的,那么社會的報應情感和要求如何才能滿足?報應又何以能夠證明自己是刑罰的正當化根據?報應刑論的基本觀點是,刑罰是作為對實施犯罪的回報(報應)而科處的,國家的刑罰是對實施犯罪這種惡行的一種社會反作用,其目的就是代行私人復仇,滿足人的復仇本能。因此,報應刑論在承認報應是刑罰的正當性根據的同時,也必然把報應作為刑罰的目的。正因為如此,報應刑論才在對待已然之罪的態度上,采取必罰主義的立場。

第二,承認懲罰是刑罰的固有屬性,并不足以否定報應作為刑罰目的。恰恰相反,正如日本刑法學者西田典之所說,“一方面肯定刑罰的本質是法的非難,另一方面又否定各種報應刑論,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31 〕我們并沒有足夠的理由認為,刑罰的屬性、功能在內容上不可以與刑罰的目的相一致。實際上,正是因為刑罰具有懲罰的固有屬性,而刑罰又是國家專門設置和有意施加的,才充分表明了刑罰的懲罰具有明顯的目的性。也就是說,刑罰具有懲罰的屬性,正是我們將報應作為刑罰目的的前提和基礎。同樣的理由,正因為刑罰被認為具有個別威懾和一般威懾功能,人們才可能將特殊預防和一般預防作為刑罰的目的。可以說,刑罰的屬性、功能、目的在內容上的內在一致,恰恰是人類行為具有合理性與合目的性的最好證明。如果報應本身不是刑罰的目的而只是實現刑罰預防目的的一種手段,那么對于過失犯罪的處罰就缺乏足夠的理由。因為站在目的刑論的立場上,處罰是為了預防他人實施和行為人再犯類似的過失行為,但是從另一方面看,既然是過失行為,我們就沒有理由認為行為人以外的不特定第三人具有實施類似行為的危險而進行一般預防,也沒有理由認為行為人存在日后再犯此類行為的危險,特殊預防是否必要也存在疑問。而在人的風險行為日益增加的現代社會,刑法對過失行為的處罰范圍不是減少了,而是增加了,這也表明刑罰的目的不僅在于預防,而且也在于報應。

2.一般預防是否是刑罰的目的之一

筆者認為,一般預防不應作為刑罰的目的。對于這一觀點的理由,趙秉志教授進行了較為充分的論證。他認為:(1)一般預防要求在對行為人判處刑罰的時候,除了要考慮其所犯罪行的大小和再犯可能性外,還要考慮社會治安形勢、犯罪率、民憤、是否是初犯等可能的表征,即為了達到一般預防的目的,就有必要超過行為人所犯的罪行和應承擔的刑事責任加重其處罰。這顯然有悖于罪責刑相適應原則的基本要求。一旦將一般預防的內容納入到刑罰的目的之中,則必然使得刑罰整體為追求一般預防目的的實現,而過分渲染刑罰的威懾效果從而逐步走向嚴苛。為了追求一般預防目的,犯罪人就成了預防他人犯罪的工具,其權利就可能被輕視,刑法的人權保障機能因此而被削弱,使刑罰的適用偏離公正、人道的刑罰價值軌道。(2)由于一般預防和特殊預防作用的對象不同,兩者之間實際上是矛盾和沖突的。當一般預防的需要占上風時,對適用較輕刑罰即可達到特殊預防的犯罪人也要適用較重的刑罰;反之,當特殊預防的需要占上風時,為阻止犯罪人再犯,也需要適用較重的刑罰。這樣,如果將一般預防和特殊預防共同作為刑罰的目的,則無論何種預防需要占上風,導致的結果都是加重刑罰。(3)一般預防作用的發揮,必然以對犯罪人適用與其罪責相當的刑罰為前提。適用刑罰過輕或過重,都會削弱刑罰的一般預防作用。只有當刑罰的適用達到了報應的目的,社會上的其他成員才能真正從中受到震懾,放棄犯罪意念,一般預防才能實現。可以說,一般預防不過是報應的附屬產品,報應的本身就依附著一般預防的要求。一般預防只是報應的下位概念,不應與報應相并列而共同成為刑罰的目的。〔32 〕應當說,趙秉志教授的上述觀點是很有說服力的。

其實,早在十余年前就有學者指出:刑法理論上把一般預防界定為刑罰目的,不僅是過分夸大了刑罰一般預防的作用,而且與罪刑相適應原則的基本精神相悖,它不利于刑法公平和正義目標的實現。〔33 〕筆者認為,由于刑罰可以直接作用于犯罪人,而無法直接作用于一般社會成員,因此,將特殊預防作為刑罰目的是妥當的,而將一般預防作為刑罰目的,似乎不具有“目的”所應當具有的指向性,有南轅北轍之感。另外,我們認為一般預防不應作為刑罰目的,也并不僅僅是因為刑罰在功能上不能滿足一般預防的需要,而主要是基于刑法價值上的考慮:一是可以防止犯罪人被工具化;二是可以避免為追求一般預防目的而可能導致的罪刑失衡。

陳興良教授主張的刑罰目的二元論認為,刑罰的預防目的既包括特殊預防,也包括一般預防。并認為,盡管在預防對象上存在差別,但無論是個別預防還是一般預防,其共同目的都在于預防犯罪,由此決定了兩者本質上的共同性。不僅如此,個別預防與一般預防還具有功能上的互補性,二者是辯證統一的,將兩者割裂開來或者對立起來的觀點都是錯誤的。〔34 〕筆者認為,一般預防與特殊預防本質上的共同性,并不意味著一般預防必須與特殊預防居于完全同等的地位。其實,在刑法中,一般預防功能與特殊預防功能產生的機制并不相同,特殊預防有賴于刑罰的適用與執行,而一般預防則有賴于刑法規范的確立和社會公眾的規范意識。因此,筆者認為將特殊預防作為“刑罰目的”,而將一般預防作為“刑法目的”,是解決兩者關系問題的適當方式。筆者之所以提出這一主張,一是因為筆者認為“刑法目的”與“刑罰目的”應當加以區分,這為處理一般預防與特殊預防的關系提供了理論前提;二是因為,將一般預防與特殊預防置于不同的層面,一方面可以克服一般預防作為刑罰目的長久以來未能解決的理論難題,另一方面也并不會產生忽視刑法的一般預防作用或者將一般預防與特殊預防割裂甚至對立起來的問題。〔35 〕

四、本文的基本立場及對幾個重要問題的進一步論證

通過以上討論,關于刑罰的目的,本文的基本立場是:在結論上,筆者贊成趙秉志教授的觀點,認為刑罰的目的應是特殊預防與報應的統一。但是在理由論證方面,筆者認為還存在三個很重要的問題需要進一步加以澄清。

(一)“報應”不同于“懲罰”

筆者之所以認為報應是刑罰的目的,除了報應本身具有一定的正義性和相應的倫理基礎之外,還因為報應并不等于懲罰。報應是一個價值中立的詞,而懲罰則包含著價值判斷;前者是刑罰的目的,后者則是刑罰的固有屬性。報應的實現是以刑罰所具有的懲罰性為基礎的,所以報應包含著懲罰的內容,但是,報應與懲罰并不是同一個概念。在國外及我國臺灣地區的刑法學者那里,刑罰的懲罰性屬性一般被表述為刑罰的“痛苦性”,因其具有痛苦性,因而刑罰一旦被動用,外在的表現似乎就是一種懲罰。其實,刑罰的懲罰應該稱之為報應,報應與懲罰是有區別的。這種區別在于,懲罰只考慮痛苦或者說“惡害”的施加,而不考慮施加痛苦或惡害的根據和程度。報應則不同,所謂“報”是指回報,“應”也是因應、對應的意思,亦即,報應講的是對某種情況的回報因應,因此是以某種情況的存在為基礎的;而且“報應”之中本身也蘊含著對等的意思,正是在這一意義上,報應可以滿足刑法之罪責刑相適應原則的要求。林山田先生關于“報應”區別于“報復”的論述對我們理解這一點也很有幫助,他說:“報應通常極易被人與‘報復’混為一談,致使大多數人把報應看成具有負價值判斷的字眼,其實報應一詞應該是相當中和的。為避免對于‘報應’一詞錯誤的價值判斷,在此實有澄清報應與報復概念的必要:雖然報應思想也是導自復仇的概念,但是它與出自仇恨的心理及人類侵略攻擊性的本能而形成的報復,在其本質上有相當大的差異,即報復只是以仇還仇,以恨報恨,對于他人對己所為之惡害,報之以比其所為之惡害還更為嚴厲的惡害,用以平復自己的仇恨心理;相反地,報應中的惡與惡,善與善務必成對等相稱的關系。所以,報應是有節制的,而有一定的限度,但是報復則常是放縱而漫無節制的。因此之故,報復者與被報復者并不能因為報復行為而言歸于好,建立彼此的和平關系,這也就是何以報復行為常是連綿不斷,而難有終了之時的主要原因。當然偶爾也會有漫無節制的刑罰,如極權政治下的刑事司法。但是這種情形畢竟是例外的情況,不足為據。因此,報應是一個‘價值中立’或‘價值自由’的用語,不容與報復一語相混淆。如此,才不會把報應思想誤認為保守與落伍的思想,這是在討論報應思想時應先建立的一個觀念。” 〔36 〕應當說,林山田先生的這些看法是有很深見地的。

按照林山田先生的看法,報應包含著理性色彩,而報復則保留著非理性的因素。筆者認為,懲罰含有比報復更多的非理性成份。報復雖然不講“報”的對等性,但至少還是“以仇還仇,以恨報恨”,它至少是以有“仇”有“恨”為基礎的;而懲罰則可能不建立在任何事實性的基礎之上,甚至可以是“以怨報德”。基于這個原因,筆者不同意趙秉志教授的如下說法:“‘懲罰’與‘報應’就其實質內涵來說并無區別,只不過出于一種習慣,當我們在談到刑罰的屬性時,一般使用‘懲罰’這一語匯,而當我們說刑罰的目的時,則更多地使用‘報應’一詞。” 〔37 〕筆者認為這樣的解釋仍然沒能說明刑罰屬性上的“懲罰”究竟如何以及為什么能夠轉換為刑罰目的上的“報應”。對這一懸疑,筆者提供的解釋是:“懲罰”是刑罰屬性,而屬性是事物在自然意義上的本質特征。因此,懲罰是一個描述性的概念;而且,懲罰性不是刑罰的唯一屬性,刑罰的意義因此就不限于單純的懲罰。“報應”則是一個解釋性的概念,它在刑法中有豐富的、并且是特定的內涵,這些內涵不是別的,就是對刑罰自然屬性的“懲罰”的限定,具體而言就是,報應既強調“以惡報惡”的一面,又強調“報”的范圍、方式和程度,正因為如此,報應特別強調在行為人的罪責范圍內實施處罰。如果我們要描述“懲罰”與“報應”兩者之間的關系,就可以這樣說:刑罰的懲罰性是實現刑罰報應目的的基礎,而報應就是“法律下的懲罰”——“法律下”就是將自然意義的懲罰上升為法律意義的報應,就是用法治觀念的解釋性力量,去除刑罰原始的懲罰性當中的非理性因素。我們所說的“刑罰目的”,就是人們借助自己的理性能力,利用刑罰的自然屬性追求刑罰在法律意義上的效果。正是在這一理性過程中,作為刑罰屬性的懲罰,合理地被轉換為作為刑罰目的的報應。因此,無論是從目的刑論的立場出發而否認報應是刑罰目的,還是以“懲罰是刑罰的屬性”為由而否認報應是刑罰目的,都不能算是一種強有力的觀點。

因為“懲罰”一般容易和重刑主義、非理性、不人道相聯系,因此我國刑法學界才有相當多的學者否認“懲罰”是刑罰的目的;又因為沒有理清“懲罰”與“報應”的上述關系,所以在提到“懲罰”時,人們總是慎之又慎,不敢提“懲罰”,甚至將“報應”簡單地等同于“懲罰”,因此否認刑罰具有報應的目的。我們說,懲罰的確不是刑罰的目的,但是,報應卻應當作為刑罰的目的。

(二)“刑罰的目的”不同于“刑法的目的”

在討論“刑罰的目的”時,有相當的論者認為“刑罰的目的”與“刑法的目的”是一回事,或者雖然認為二者有所不同,但在具體討論時,又常常不能將它們作清楚的區分。筆者認為,無論是從理論思考的邏輯性來看,還是從刑法制度實踐的價值性考慮,都應當對刑法的目的和刑罰的目的加以區分。〔38 〕

筆者認為,以往將“刑罰的目的”等同于刑法自身的目的,乃是絕對主義的報應刑論的反映,這也是壓制型刑法的一個典型特征,它導致的后果就是:“刑罰的目的”變成了刑法的全部目的,報應也就成了刑法正當性的唯一根據,于是,刑法可能僅僅是為了維持、強化國家道義即國家所承認的特定的倫理觀而干預個人的生活領域。這在今天的刑法觀念中是不能接受的。

今天的刑法觀念已經超越了絕對報應刑論和目的刑論的二元對立,采取了“相對報應刑論”的立場,它將報應刑論和目的刑論結合起來,使二者優勢互補、弊害互克,是比較理想的刑罰觀念。而且,我國刑法就采取了這種并合主義的立場。〔39 〕建立在相對報應刑論基礎上的現代刑法,其使命絕不只是為了實現刑罰的目的,而是有自身的(即整體意義上的)目的。因為刑法作為人類社會的一種文化現象,它除了要確定刑罰權、規范刑罰權的使用方式和限度之外,還有更加廣泛的社會意義。由于現代市民刑法具有多元的價值目標,刑法制度不再只是為了保障國家刑罰權的有效實施而存在,在此情形下,刑法整體意義上的目的顯得更加重要,我們既不能以“刑罰目的”取代“刑法目的”,也不能將“刑法目的”簡化為“刑罰目的”。應當認為,刑罰只是刑法實現自身目的的一個手段,當我們把刑法看作是一個系統意義上的整體時,刑罰的目的就不能再被視為是刑法自身的目的,刑法也不再將單一的懲罰作為自己的目標。

筆者主張將“刑法目的”與“刑罰目的”區分開來,并把一般預防從刑罰目的中剝離出來,將其上升為刑法目的,主要就是為了防止通過單一的刑罰手段追求一般預防目的,防止刑罰適用和執行過程中對一般預防目的的過分強調,避免刑法被工具化的危險。最重要的還在于避免使刑法淪為由國家隨意支配的、實現懲罰目的的工具,從而造成國家權力對個人權利非正當的壓制。基于此,將刑法的目的與刑罰的目的區分開來就不僅僅只是邏輯上的當然結論,而且也關涉刑法觀念上的基本立場問題。由于我們對刑罰的目的和刑法的目的作了理論上的區分,這就為我們解釋一般預防在刑法理論中的地位問題掃除了觀念上的障礙。

(三)一般預防應作為“刑法目的”

當我們將一般預防排除在刑罰目的之外時,它在刑法中的地位就需要重新加以明確。

筆者贊成趙秉志教授的這個觀點:“一般預防不過是報應的附產品,報應的本身就依附著一般預防的要求。” 〔40 〕而且筆者還認為,一般預防不僅是報應的附產品,它同樣也是特殊預防的“附產品”。因為特殊預防意味著刑罰的實際適用,隨著特殊預防目的的實現,行為人被定罪判刑的事實本身就能產生對社會公眾心理的影響,一般預防的效果也會自動生成。在司法實踐中,對一般預防效果的追求常常導致對行為人加重處罰的現象,這恰恰就是因為人們沒有看到一般預防的依附性所致。如果我們承認一般預防的依附性,那么就只能以特殊預防為目的并在報應的限度內對犯罪人科處刑罰,而不可能再到報應和特殊預防之外去專門追求刑罰的所謂一般預防目的。退一步說,就算一般預防曾經是刑罰的一個目的,那么為了避免“將犯罪人作為手段”這一致命的缺陷,我們也應該以某種理性的方式將其排除在刑罰的目的之外。接下來的問題可能就是,如果一般預防不是刑罰的目的,那么它在刑法中的地位何在呢?

對于這個問題,筆者的回答是:一般預防不是刑罰的目的,但是我們可以將它上升為刑法的目的。〔41 〕從刑法對社會發生作用的方式看,對一般社會成員起直接約束作用的是刑法規范,而不是刑罰。雖然刑罰本身也具有一般威懾作用,但是刑罰卻不是現代刑法中能夠產生一般預防作用的唯一要素,非刑罰處罰方法、懲罰制度以外的刑法制度以及刑法規范自身的正當性、合理性、科學性等,都是決定和影響刑法一般預防作用的因素。將一般預防作為刑罰的目的,不僅超出了刑罰的能力,而且也不符合現代刑法治理方式的基本特點和發展方向。因此,把一般預防從刑罰目的中分離出來,將其作為刑法的目的是妥當的。在我國刑法學界,承認報應是刑罰目的之一的學者認為,在立法階段,一般預防處于主導地位;在量刑階段,以報應為主,兼顧一般預防和個別預防;而在刑罰執行階段,個別預防成為主要目的。〔42 〕不承認報應是刑罰目的的學者也認為,在刑事立法上,應當側重于一般預防,而在量刑和刑罰執行上,則應側重特殊預防。〔43 〕可見,立法階段注重一般預防基本是刑法學界的共識。而刑事立法的任務并不僅僅在于確定刑罰,限制刑罰也是刑事立法的重要任務,更確切地說,刑事立法的任務在于確立刑法規范及各種刑法制度(當然也包括刑罰制度),所以,將一般預防作為刑法的目的,與上述“立法階段側重一般預防”的觀點是完全相容的。不僅如此,將一般預防作為刑法的目的,意味著應當將一般預防作為刑事政策上的基本目標,而在整個刑法制度的設計上都加以體現。

對于未然之罪,并沒有證據表明刑罰是一種有效的遏制手段。如果將一般預防作為刑罰的目的,必然容易導致一種錯誤傾向,即以增加刑罰強度的方式,來彌補其一般預防效果乏力的缺陷,從而最終導致重刑主義和泛刑罰化。我們主張把一般預防從刑罰目的中分離出來,主要就是想表明這樣的立場,即在刑罰的適用與執行過程中,不應當把一般預防作為直接追求的目的。這是因為,特殊預防的對象是犯罪人,因此特殊預防的效果只能通過直接的刑罰適用和執行活動來達到;而一般預防的對象是全體社會成員,如果也通過針對具體犯罪人的刑罰適用與執行活動來追求,不僅存在將犯罪人客體化的問題,其實際效果也大有疑問。因此,將一般預防作為刑法的目的而不是刑罰的目的,其意義還在于:在犯罪治理的過程中,應當注重手段上的系統性,而不能僅僅依賴單一的刑罰手段。既然一般預防不是刑罰的目的,那么在對犯罪人定罪量刑時,就只能依據其所犯罪行,并在與其罪行相適應的范圍內科處刑罰,而不能考慮社會治安形勢、犯罪率、民憤、政治等案外因素來追求一般預防效果。這樣就可以最大限度地協調刑法的人權保障功能和社會保護功能,并使社會保護功能的發揮依從于人權保障功能,防止刑罰權的過度使用。

當然,一般預防雖然不是刑罰的目的,但是隨著刑罰的適用,必然產生一定的一般預防效果,因此,一般預防效果也是可以期待的。我們將一般預防上升為刑法的目的,并不是要否認刑罰適用和執行過程中必然產生的一定程度的附隨性一般預防效果;實際上,這種附隨性的一般預防效果雖然不是我們所直接追求的,卻也是我們能夠期待和值得期待的。筆者之所以主張將一般預防排除在“刑罰目的”之外,而將其上升為“刑法目的”,最重要的理論意圖在于:對一般預防效果的追求只能通過刑法制度的整體運作來達到,而不能僅僅依靠刑罰的威懾。因為就一個社會的總體狀況來說,需要通過刑罰進行威懾預防的“意欲犯罪的人”只占少數,而大多數社會成員則是需要通過明確并且公開的刑法規定進行規范預防的守法公民。所以,從社會控制的角度說,以規范權威來強化一般守法公民的規范意識,應當是一般預防的重點。而對于“規范權威”的形成,刑罰的適用與執行只起部分作用,刑法規范自身的正當性以及社會公眾對刑法正當性的感知和認同,可能具有更為重要的意義。因此,一般預防是一個需要通過整個刑法制度的協調運作才能實現的目標,將它作為“刑法的目的”是妥當的,而如果將其縮減為“刑罰的目的”,則無異于以轅代車而欲行千里,功必難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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