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詩經

西方有愛神維納斯，她跑出去和宙斯有私情，生下了整天無所事事只會滿世界亂射箭的小丘比特。東方佛教里是沒有愛情佛的，大概和佛教倡導大愛有關，一切執著不可為，執著會帶來煩惱，從而失去智慧，放下執著，了悟因果即大愛！任何七情六欲都是有礙于修行的。很難說愛情本身不是一種修行，只是它敬奉的神只是他所愛的那個人，范圍極其狹隘，且風云變化，情緒大起大落，甚至竭斯底里，相較于佛經，男女之間的戲文迂回繁雜，這樣極端的感情或者修行是得不到佛祖認可的，太難管理暫且不說，整日價念叨天地合才敢與君絕，會擾亂佛界的次序，佛祖會大呼頭疼。只好姑且讓它獨門別類，另立門戶邊緣化了事。料想即使有愛情佛，她也不可能擁有歡喜佛的外形，愛情是一場甜蜜的折磨，少不了呼天搶地與悲悲戚戚。從生物學角度來分析，有些人天天呆在一起，一輩子都不會電火石光，而有些人見一面就相見恨晚，最新研究結果表明是人體內的蛋白質在起作用，蛋白質極其懸殊的人是很容易產生火花的。換言之蛋白質具有摩擦起電之功效，自然這是行外話。“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愛情教母瓊瑤自小給我們猛灌迷魂湯，斯為大毒草。我們居然也甘之如飴滿懷憧憬嚼著它艷若桃花般地長大。愛情是水中的月亮，只有撲向水中才能真正擁有，代價是高昂的。

吉本芭娜娜在《月影》中寫道：18歲少年阿佟在女友弓子車禍亡去的之后并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悲傷，只是開始穿弓子的水手服上學，理由是因為弓子喜歡穿制服，他不理會旁人怪異的眼光，只是認為：“人死不能復生，物品也取代不了本人，可是穿著心情會比較好………大概是穿上裙子以后，對女孩子的心理會比較了解的關系吧?！甭愤^網球專賣店的櫥窗前，專注凝視著（弓子生前是一個網球好手），阿佟的表情平靜，只是靜靜看著，這樣的平靜是為大哀大慟。吉本芭娜娜慣常用云淡風輕的筆觸勾勒大喜大悲，所幸最終總能找到自我救贖的路子。她是我喜歡的一位作家。在生死場上出入自由，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其實內中有一種可怖的韌勁。韌是折不斷打不彎的，一個人如果鍥而不舍地做某件事情都該會有所得，往虛里說去至少會感動天地。

清末作家鄒弢在《海上塵天影》里描寫愛情更是一絕。成衣店小老板阿和暗戀在其處借住的姑娘佩纕多日，苦于沒有機會表白。那日姑娘在外應酬醉酒，在磁溺盆里嘔吐且有小解，下人王媽媽正欲到樓下庭心洗滌，“忽然阿和上來，問姑娘醒否。佩纕在內答應道：“不要說起，多謝你記掛。”王媽媽道：“阿和倒也忙一回伏侍姑娘呢！”阿和笑道：“說什么，這個是應該的?！蓖鯆寢層窒虬⒑偷溃骸百M心，姑娘吐的痰盂，氣味很不好，你到庭心子里去滌干凈了罷。”阿和聽了，巴不得做這件事，便提痰盂去了……王媽媽下樓來，阿和已把痰盂滌好了，王媽媽也不去看他，及取了小菜上樓，見阿和還不將痰盂取來，因推開前樓窗一看，只見月明之下，阿和正捧著佩纕的磁溺盆，喝佩纕的溺呢，王媽媽笑叫道：“阿和做什么？無上無下，你要死了。”佩纕便問：“何事？”王媽媽笑得了不得，說阿和喝你的還魂酒。佩纕聽了，又好氣，又好笑，罵了一聲殺千刀，也不再問下去。阿和臊得了不得，一溜煙走到隔壁，關上腰門睡去了。王媽媽走到庭心，把磁盆一看，卻已罄盡，又氣又笑，乃將清水滌了一次，攜上樓來?！笔篱g唯有情難訴，說輕了怕打不動你，說重了怕唐突冒昧。話說中國古人表達感情一向是以含蓄矜持為美，但這段相思端的是生猛淋漓。

英國作家費吉尼亞·伍爾夫與她姐姐凡奈莎的故事是布魯姆斯伯里情事的一朵小小浪花，布魯姆斯伯里情事實在是浩浩湯湯，纏纏繞繞，一團亂麻，綺麗酴醾。費吉尼亞·伍爾夫愛她的姐姐近乎癡迷，她這個一生都在優雅和瘋癲之間游走的天才，童年被兄長侵襲的陰影如生命中的暗花，銘刻在她脆弱的靈魂深處，她無比依戀著姐姐凡奈莎，費吉尼亞為了表達對凡奈莎病態的愛，用盡了方法，住在一處每天還寫兩封繾綣纏綿的情書給凡奈莎，表達她難以自控的洶涌澎湃的愛。直到得知凡奈莎要離開自己，和男人結婚了，她感覺被背叛，傷心地搬離她曾經和姐姐共住的地方，并寫了封信：“再也沒有人會像我這般如此愛你了！”在小說《費拉西》里她自喻為一條喜歡女主人的狗，自然這女主人就是凡奈莎。她表達愛的方式是驚世駭俗的，就如她身上具備的常人無法逾越的才華，——她把凡奈莎的丈夫，情人，身邊所有親密的男人都帶上了自己的繡榻。共享男人——至少她以這種方式占有了凡奈莎的生活，與她靈肉相連。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出于自己對凡奈莎病態的愛。

責任編輯 陳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