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走進青果巷,總能聞到曾有的書香。
多少次,與朋友在一起談起常州的名人,又總是離不開這條青果巷。
我知道,蘇州有平江路,杭州有清河坊,鎮江有西津渡,揚州有新倉巷。這里是江南著名的歷史文化街區,街區內也曾是人才輩出、書門飄香,但一條小巷內究竟走出過多少文化名流,可能沒有人作過統計。
在常州,無人不知青果巷;在古巷,無人不曉八桂堂。據說,青果巷街區內歷史上的進士就達百人之多,這在國內實屬罕見。
我對這里也能耳熟能詳地記住一連串歷史文化名人的名字,他們中有宋末抗元名將劉師勇、明代文豪唐荊川、清代書畫家錢維誠、惲鴻儀、湯貽汾,洋務運動先驅盛宣懷、民初譴責小說家李伯元、模范縉紳汪作黼、故宮博物院開創者吳瀛、劇作家吳祖光、語言學家趙元任、漢語拼音之父周有光、革命先驅瞿秋白、七君子之一史良、民族工業開創者劉國鈞等等。
也許是這個原因,有人建議給青果巷冠以“江南名人第一巷”的稱號。
按理說,不論“第一”還是“第二”,不能自封,而是靠歷史來認定。但一條不足千米的青果巷竟有那么多名人在這里出生,又有那么多名人從這里走向全國各地,這確實不多見。
提到青果巷的名人,不能不提唐荊川,恐怕有了“唐氏八宅”,才形成了青果巷后來的模樣。
“唐氏八宅”現在還存八桂、貞和、禮和、松健、筠星五宅,四并、復始、易書三堂已隨歲月的流失而無存。至于這位文武雙全的先賢,常州人知道的頗多,但有一點還需補充說明,荊川祖父唐貴時就建有貞和堂,巷內著名的半園則是貞和堂的后花園之半而已。有“唐半園”之稱的唐宇昭是荊川先生的玄孫,唐宇昭之子唐炗與父親一樣,均為沒骨畫法的高手,又與畫圣惲南田交情甚篤,可見,唐氏家族一向輩出英才。
無數次經過這條小巷,但真正跨進深宅,還是2009年元旦。那個自稱青果巷巷友的潘再生幾次邀我造訪其寒齋,盛情之下,新年第二天那個下午,我就泡在了悠深的古巷里。
真佩服再生這個小老弟。他對這里的一弄一井、一人一事、一屋一宅了如指掌,什么吳宅、呂宅,什么汪宅、趙宅,凡是名人的家院他都摸得一清二楚,連周有光出生的“血地”、趙元任夜讀的書房也考證得清清楚楚。
我說他不僅是個巷友、“驢友”,還應加上“山寨街長”的頭銜,因為他對這里了解得很多,管得又太多。為了青果巷的文化,他竟然蝸居在這里四年,為小巷大聲疾呼,為名人奔走相告,而自己,卻處在無正常經濟來源維持生計的窘境。用他的話說,自己是物質的窮光蛋,精神的準富翁。“一簞食,一瓢飲,居陋室,淵也不改其樂也。”真不敢相信,為了青果巷的文化,有如此癡迷之徒。
再生本名文淵,蘇州鐵師畢業,蠻有才氣的,20年前,我在市總工作時他是工會干校的老師。不知何時,他離開了學校;又不知是何故,改了此名!大概是佛緣之故吧,我看他還取了個“妙生”的法號。
小老弟住在青果巷16弄22號的趙元任故居內,面積不到10平方米,他給自己的居室起了個很雅的名字“想他齋”。顧名思義,是當年趙元任一曲《叫我如何不想他》啟發了他。
我在趙宅停留了一會,又與趙元任的族親作了一番交談。主人捧出了30多年前趙元任最后一次回常時拍攝的照片,并指點著大師在屋內當時的位置。我心靈為之一震:故人已去,舊宅依舊,大師的音容笑貌定格在這座宅第內。主人還拿出前些年趙新娜為父親編著的《趙元任音樂全集》,我才知道大師不僅是“陽春白雪”的創導者,譜出了《叫我如何不想他》這樣的名曲,而且也是民俗文化的傳播者,集子里就有他親自收集的《孟姜女十二月花名》之類,小時候我所會哼唱的“十二月花名”竟出自趙元任之手。
離趙元任故居不遠就是“三錫堂”,這是被民國大總統徐世昌譽為“模范縉紳”汪作黼的故居。汪作黼的先祖是唐代宣城郡開國公汪鐵佛,明代萬歷時家遷至常州。汪前半生以授課為業,兩次大難不死,五十三歲獲取功名,官至二品。辛亥革命后曾任江蘇典業公會會長。作黼以孝友傳家,樂善好施,故受到民眾稱道。
“三錫堂”全盛時期有房五進,進門院內置有假山,天井內種植松、竹、梅等觀賞植物,主廳梁下懸掛“三錫堂”匾額,宅第前有碼頭,后園有馬場。可見當時汪宅的規模。而我步入汪宅,依然能見舊時一斑,數進老屋偏隅在青果巷一角,傾斜的墻壁斑斑駁駁,那種歷史的滄桑感更讓人動容。
去年秋,汪氏后人曾向人大作過這樣的反映:汪作黼夫婦的墳墓在武進東青,刻有墓志銘的石碑在一小河旁,建議能適當保管。當領導交代過問此事時,得到的答復是石碑已掉入河中,等待冬季干河時打撈上岸。時隔半年,我再次催問,仍沒有音訊下落。
那天,我在老禮和堂的時間最長,周有光的侄孫周蔚春老先生陪同著。周有光出生在這里,17歲離開去了上海,后來,與蘇州姑娘張允和結了婚,與沈從文做了連襟。離開家鄉近90年的周老,仍對兒時的舊居頗有印象,特別是對河邊的青果巷留下影響。
周有光在《百歲口述》中這樣說道:“我們家在運河邊,前門在路上,后門在水邊。我們住在河的北面,我要過了河上學,河沒有橋,只有由船連起來的渡橋,人在船上走過去。”有了這樣一份情感,有了這樣一份記憶,才使百歲老人道出“青果巷是我童年的搖籃”的感言,并親筆題詞寄于家鄉。
105歲生日,常州為周老舉行了“一生有光”的圖片展覽。出行不便的他委托兒子周曉平專程來常致了詞,特別可敬的是老人想將一生的著作與手稿獻給家鄉。為此,有人積極呼吁利用其舊居開辟周有光圖書館,不失為一個良策。是呵,利用名人之名開辟圖書館的不乏其人,錢學森圖書館、嚴獨鶴圖書館有例在先,常州不妨借鑒。
聯想到近期從朋友那里得知,著名劇作家吳祖光之子吳歡有一愿望:在青果巷的吳氏祖居地開辟一處“吳祖光紀念館”,遵照雙親吳祖光、新鳳霞的遺愿,將一批書畫與文物回歸故里,這是多好的事啊!
我參加過幾次青果巷保護的規劃會議,得知巷內將建立運河博物館、名人紀念館、常州名品館。如果再辟有周有光圖書館、吳祖光紀念館、盛宣懷紀念館、趙元任音樂作品陳列館,那么,青果巷就不單是一條古老的弄堂。
如果說一宅一院只是演繹某一家族的歷史,那么,位于青果巷街區內(茭蒲巷)的武進女師則是英才集聚之地。
翻閱一下女師的校史得知,學校由清末民初的近代愛國政治家、江蘇都督莊蘊寬創辦,“七君子”之一的史良、丹青高手吳青霞、正則繡創世人楊守玉等就讀于該校,藝術大師呂鳳之在此任過教。而近代著名詩人艾青也于1936年在女師任教,他的《大堰河,我的保姆》《我愛這土地》曾成為我們學生時代的必讀課文。
只可惜,這些名人之宅,大家之院,至今還是“蝸居者”的天地。至于那所百年名校的女子師范,已經成為常州師范附小(實驗小學)。
好在常州對青果巷有了“運河之魂,名城之窗”目標定位。
何謂運河之魂?是巷內名人之精神也!
何謂名城之窗?是常郡歷史之縮影也!
我們等待青果巷復興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