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元的詩

三角花園

我一年50次路過長江路口的三角花園

大部分時候純粹是盲目的閑逛

有時自來水車停在路邊給花園里無節(jié)制地澆水

剛打了花苞的小菊花僵硬地歪斜著身體

有一種生澀的憤怒，像狂犬病的狗無法拐彎一樣

筆直地挺著，在西寧白色的上午努力反光

那是一種很尖的上午

人們用扁平的目光彼此躲閃著

貓一樣繞過三角花園的尖角

后來水越灌越多

太陽的反光幾乎把水面壓成了很硬的黑色

菊花們完全淹沒在下面

在黑而明亮的水底懸浮著

好像站在了世界的另一面

一個不能被認(rèn)出來的地方

那時候它們感受到一種奇怪的否定

仿佛正在經(jīng)歷的是它們的未來

有時一直是干燥的秋季

沒有被孩子們摘掉的菊花上面落滿了灰塵

它們呆滯地站立著

在模糊的陽光里度過了漫長而又昏黃的下午

那些黃色的，正在變暗的花瓣

在陽光里微微顫動著

那是一種好像馬上就要消失的顫動

仿佛它們正在慢慢上升

進(jìn)入一個“不在”的空間

那孕育了它們的虛無

名 字

我是山坡上那些尖草的兒子

是沒開燈的窗口和門縫的兒子

是烏鴉飛過的那一片天空的兒子

是綠玻璃瓶反光的兒子

是沒有窗戶的高墻的兒子

是楊樹葉劇烈抖動的兒子

是我站的這一片空地的兒子

哦，當(dāng)天黑下來

我躺在床上的時候

誰馬上就穿上了我的鞋

并且感覺到它所走過的

那些黑暗的地方

我還沒有發(fā)出的喊叫

瘋 子

從前有個瘋子

他吃掉墻根的野草它們在他肚子里小聲歌唱

他追逐的女學(xué)生在下午的風(fēng)里狂奔像參加運(yùn)動會

他住在兩面相對的鏡子里不需要方向感

他在樓梯昏暗的拐角撫摸那些不肯離開的光線

他跳上一面墻壁好像站在豎起來的水面

有一次他跳進(jìn)了自家的

印著“北海公園”的年畫里不再出來

母親要給他送飯就得大聲喊他

他從遠(yuǎn)處的亭子里探出頭來厲聲說

“你端進(jìn)來！”

——仿佛解除了頭上的一切咒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