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一個國家民主化的宏觀策略體現了該國民主化的根本方向與核心原則。中國民主化的宏觀策略是一種可管理導向的積極民主化策略,這種策略給中國地方治理中的政府與社會協商實踐造成了種種主客觀困境,使得地方政府不能很好地舉辦協商活動,社會力量也不能有效地參與。為走出困境,就必須在堅持審慎而務實策略的同時,不斷克服懷疑主義,建立和健全保證協商有效性的管理機制。
關鍵詞: 地方治理; 政府; 社會; 協商困境; 民主化
中圖分類號: D08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673-9973(2012)01-0047-05
On the Deliberative Dilemmas between the Government
and the Civil Society in Chinese Local Governance
——Based on the Chinese Macro-strategy of Democratization
YANG Shou-tao
(School of Government, Peking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1, China)
Abstract: The national macro-strategy of democratization prescribes the fundamental direction and the core principles of democratization. The macro-strategy of democratization in China is positive but manageable, which causes many subjective and objective dilemmas to the deliberative practices between the government and the civil society in Chinese local governance. The local government can not do well in organizing deliberation, and it is difficult for the public to participate effectively. In order to solve these problems, it is necessary to overcome skepticism and build relevant mechanism to guarantee effective deliberation under the precondition of adhering the prudent and pragmatic strategy of democratization mentioned above.
Key words: local governance; government; civil society; deliberative dilemmas; democratization
一、導言
自西方協商民主理論引入中國之后,各種既有的和新興的相關理論與實踐可謂是蓬勃發展,從人民政協到政務透明、協商式行政,再到基層民主,無論是學界還是政界,都為協商民主理想的實現做過艱辛的探索,并取得了不少理論研究成果、累積了若干實務經驗。另外,西方協商民主理論引入中國后,其理論意義與實踐價值也得到了中國共產黨及中國政府的認可,黨和政府不僅在《中共中央關于加強人民政協工作的意見》與《中國的政黨制度》等文件中肯定了其價值①,還在實踐中力推基于透明、公開、咨詢為特征的協商民主實踐。
然而,當前事關公共生活的協商民主實踐也因受到政府權力的影響而存有很多令人不滿之處,這在地方治理中的政府與社會協商領域表現得尤其明顯:比如,對于2011年廣州市出租車運費調整聽證會,人們就曾有不少質疑與不滿①;又比如,對于被國內外研究者廣泛關注并獲得了不少贊譽的浙江溫嶺民主懇談會,許多鄉鎮“對民主懇談會的召開缺乏興趣和動力,即使在各界的壓力下召開的民主懇談活動,其懇談效果也難以令人滿意”[1]141。總之,對于當前中國地方治理中的政府與社會協商實踐來說,它們既遭遇著民主的失敗也遭遇著協商的失敗(suffers from failures of both democracy and deliberation)[2],盡管它們為協商民主理想的實現做出了有益的探索,但它們“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民主決策”[3]。
面對地方治理中政府與社會協商實踐的這些問題,有研究者冷靜而客觀地分析了其成因:有的將這些問題歸咎于政府與社會之間的不平等關系,如孫存良在分析中國政府與社會協商對話制度時就提到了這種不平等[4];還有的認為這一切皆源于政府主管部門扮演政府與社會協商活動主辦者導致的角色沖突,如國家一級律師、廣東省人大代表朱列玉在接受《新民周刊》記者采訪時就針對中國目前的聽證亂象闡述了這種觀點[5],而臺灣行政院研究發展考核委員會更是就相關政府主管部門發起和主持政府與社會協商活動的現象、問題與改進措施做了若干闡釋[6]。無疑,這些分析為后繼的理論研究與實務操作提供了重要的參考價值,但政府與社會之間的不平等只表明政府部門具備主觀地影響政府與社會協商活動的可能條件,分析促使這種可能成為現實的因素才是更為重要的,如果不去研究這些因素,換個協商主辦部門也不可能很好地解決問題,畢竟政府部門相對于社會的強勢有利于它們對新擇的主辦方施加壓力,而要討論這些潛在的因素,就必須從中國民主化的宏觀策略說起,因為它規定了中國民主化的根本方向與核心原則。
二、中國民主化的宏觀策略
所謂民主化的宏觀策略,就是關于民主化根本方向與核心原則的整體性規定,這涉及到要不要民主,以什么樣的方式實現民主,如何處理民主與秩序的關系,政黨在民主化進程中的角色等若干方面。關于中國民主化的宏觀策略,胡錦濤主席在建黨90周年慶祝大會上的講話對此有過明確的闡述,他指出:“我們要繼續大力推進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建設……同時,我們也要看到,我國社會主義民主法制建設與擴大人民民主和促進經濟社會發展的要求還不完全適應,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具體制度方面還存在不完善的地方……發展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必須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發展道路,關鍵是要堅持黨的領導、人民當家作主、依法治國有機統一。我們要積極穩妥推進政治體制改革……”[7]。具體地說,這一民主化的宏觀策略至少包含了以下幾層含義。
(一)中國不僅不拒絕民主,而且積極地、大力地推進民主政治建設
根據胡錦濤主席所指出的,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社會主義的中國一貫堅持民主,并將積極發揚民主:一方面,中國共產黨始終高揚人民民主的光輝旗幟,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共產黨總結了發展社會主義民主的正反兩方面經驗,明確提出了沒有民主就沒有社會主義、就沒有社會主義現代化的論斷。同時不斷擴大人民有序的政治參與,使人民獲得了內容廣泛的當家作主權利。另外,中國共產黨不僅堅持和完善其領導的多黨合作制度,深入開展政治協商、民主監督、參政議政,還建立健全了深入了解民情、充分反映民意、廣泛集中民智、切實珍惜民力的決策機制;另一方面,中國共產黨將繼續堅持國家一切權力屬于人民的原則,不斷健全民主制度,豐富民主形式,拓寬民主渠道,保證人民依法實行民主選舉、民主決策、民主管理、民主監督。
(二)中國民主化進程是一個穩妥的、可管理的漸進過程
由于社會經濟發展水平較低、公民參與民主生活的能力與理性還有待提高、民主化的制度工具尚需不斷完善,民主化也需要穩定這一保證。也就是說,中國民主化的宏觀策略強調積極推進的一面,同時也注重“穩妥”的一面,這意味著中國的民主化是一種可管理的民主化,它要走的是一條有序而不混亂、漸趨而非冒進的民主建設路子。正如胡錦濤主席在建黨90周年慶祝大會上的講話中論述改革發展穩定關系時所指出的:“正確處理改革發展穩定關系,實現改革發展穩定的統一,是關系我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全局的重要指導方針……穩定是硬任務;沒有穩定,什么事情也辦不成,已經取得的成果也會失去。這個道理,不僅全黨同志要牢記在心,還要引導全體人民牢記在心。”[7]
(三)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是中國民主化進程不可或缺的條件
中國的民主化必須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這在中央與地方、在政界與學界都有公開而鮮明的闡述。在中央,幾乎歷屆領導人歷次講話都提及了黨對民主化的領導,胡錦濤主席在建黨90周年慶祝大會上再次強調了這一基本原則,他說:“發展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必須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發展道路,關鍵是要堅持黨的領導、人民當家作主、依法治國有機統一……要堅持發揮黨總攬全局、協調各方的領導核心作用,提高黨科學執政、民主執政、依法執政水平,保證黨領導人民有效治理國家”;[7]在地方,幾乎每一個黨政領導在講話或發文時都不否認這一原則,比如湖南省常德市市委副書記曹儒國在論及協商民主發展時就明確地指出:“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核心地位,確保中國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正確方向,是積極穩妥地推進協商式民主的前提”[8];而在學界,也有一大批學者對這一原則表示贊同,如復旦大學副校長、復旦大學國際關系與公共事務學院教授林尚立在《協商政治:中國特色民主政治的基本形態》一文中就闡述過這樣的觀點[9]。
總之,中國民主化的宏觀策略以將人民當家作主作為本質和核心的社會主義民主為取向,不斷探索和創新具體的民主化方式,同時認同并施行穩妥與可管理的民主化原則,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筆者把這種民主化策略概括為可管理導向的積極民主化策略。
三、宏觀策略導致的政府與社會協商困境
在前述可管理導向的積極民主化策略指導下,地方政府部門就地方治理舉辦或推行政府與社會協商活動時,一方面必須考慮中央關于透明公開、充分與民對話、推行種種志在匯聚民意吸納民智等協商規范的強調,另一方面則必須思量具體操作是否會影響穩定的維持、必須顧及行政效率、必須在協商民主實踐與其它各種事務之間找到恰當的平衡。這種必須積極行動而又必須謹慎行事的雙重要求必然導致種種源于主客觀因素的政府與社會協商困境,進而出現官員態度傲慢、政府干預和控制協商、政府對協商結果置之不理等有悖于協商民主理想的現象。
(一)在可管理導向的積極民主化策略指導下,地方政府部門不能很好地舉辦或推行政府與社會協商活動
1. 在舉辦或推行政府與社會協商活動時,地方政府部門往往因為客觀上沒有獲得足夠的授權與自主性或主觀地考量嚴格按照規則辦事等官僚經歷(bureaucratic experience)而太多地受制于組織內的規則、層級與控制(rules, hierarchy, and control within the organization)[10],他們首先考慮的是協商活動的開啟與推進是否會不符穩妥與可管理的要求,而不是如何盡量按照協商的理論預設去提高協商的有效性,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地方政府部門主觀能動性的充分發揮。
2. 除了舉辦或推行政府與社會協商活動之外,地方政府部門往往還擔負著若干復雜的政務,比如經濟、社會管理、例行會議與公務接待等,而現有的制度安排又沒能實現各種政務之間的有機關聯,結果地方政府部門本就有限的人財物及信息與時間等資源和精力就難以合理地向見效慢且直接收益低的政府與社會協商活動傾斜。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中國地方政府部門考慮與付出最多的就是與經濟建設相關的各種事務,加之政績評價機制的扭曲和問責監督機制的失靈①,經濟建設往往被地方政府部門簡約為單純的經濟增長,導致“各級政府GDP主義盛行,非經濟方面的發展大多被嚴重忽視”[11],在這種情況下,就出現了吳興智在其博士學位論文《公民參與、協商民主與鄉村公共秩序的重構——基于浙江溫嶺協商式治理模式的研究》中分析浙江溫嶺鄉鎮層級的政府與社會協商活動時所提到的問題:“當鄉鎮政府部門認為公民參與剝奪了原來由他們所掌握的各項資源或妨礙了他們完成上級政府的任務目標,他們對公民參與的態度經常是消極甚至是抵觸的”[1]141。
(二)在可管理導向的積極民主化策略指導下,公民社會不能有效地參與地方政府部門舉辦或推行的政府與社會協商活動
1. 可管理導向的積極民主化策略導致了公民社會發展的一系列困境,比如,何增科曾分析稱中國民間組織發展面臨著八大制度困境,即注冊困境、定位困境、人才困境、資金困境、知識困境、信任困境、參與困境、監管困境[12]121-165。
2. 可管理導向的積極民主化策略意味著公民社會對政府與社會協商活動的參與只能是有限的參與,也就是說,在地方治理實踐中,地方政府部門在舉辦或推行政府與社會協商活動時,既鼓勵源自公民社會的參與和論辯,又期望能管得住這種參與力量,在這種參與受限的條件下,公民社會在政府與社會協商活動中的作用不僅是有限的,而且各種性質的公民團體作用極不平衡,慈善與教育方面的公民團體相對于那些更多地涉及政治體制的公民團體而言,將有更多更自由的參與機會[13],這就是熊布思林(Shaun Breslin)在分析中國民主化時所說的管得住的參與(managed participation)[14]。
總之,在可管理導向的積極民主化策略指導下,中國地方治理中的政府與社會協商活動面臨了一系列主客觀困境,從地方政府部門這一方來說,因為自主性不足、官僚組織中的規則與層級和控制影響、政務繁雜等因素,不能很好地舉辦或推行政府與社會協商活動。同時,地方政府部門外作為政府與社會協商活動重要參與方的公民社會力量則由于發展及參與受限而不能有效地參與協商活動。這種狀況作用于政府與社會之間的實質性不平等并相互強化,最后使得那些有悖于協商民主理想的現象在政府與社會協商活動中產生、存續并嚴重化,比如常見的官員態度傲慢、政府干預、控制協商和政府對協商結果置之不理等。
四、走出政府與社會協商困境的對策探究
中國推行的是可管理導向的積極民主化策略,在這種策略的指導下,地方政府部門就地方治理舉辦或推行的政府與社會協商活動所面臨的一系列主客觀困境,使得地方政府部門沒能很好地舉辦或推行政府與社會協商活動、公民社會力量不能有效地參與協商民主實踐,進而引發了若干有悖于協商民主理想的現象。為走出這種困境,筆者提出一些建議以供參考,這些建議既涉及對宏觀策略及其所致困境的態度,也涉及一些解決問題的原則性主張,具體分為以下四點。
(一)肯定這種民主化策略的合理性
在中國民主化的宏觀策略中,可管理導向遭到了不少研究者的懷疑與批判,他們呼吁擴大政治空間的開放度,甚至大力倡導西方式的競爭選舉民主,這種呼吁與倡導本身是合理的,其價值不容置疑,但其付諸實踐需要一定的社會與政治條件,比如改革與相應的基本制度建設進入鞏固期而非發起和轉型期,又比如亨廷頓在《變革社會中的政治秩序》中提到的“一定水準的政治組織”[15],再比如公民性的成熟,等等。而在當下,“中國社會發生著劇烈的社會轉型”[16],這在客觀上需要“一條在不失去對政治制度的控制的同時處理政治改革和經濟開放的途徑”[17],如果不“由權威政權內部力量發起……有控制性地開放政治空間”[18],而是任由“一佚民主建立,效率和福利必將如影隨形般地自動跟進”[19]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為所欲為,則必將“增加搗亂分子和反動勢力的力量”[15]、秩序喪失,那么,自由與民主就無從談起。所以,可管理導向的積極民主化策略體現了一種審慎的態度、是一種務實的選擇。
(二)正確看待民主化策略導致的政府與社會協商困境
這種民主化策略中的可管理導向未必就會導致前述地方政府部門舉辦或推行政府與社會協商活動的困境、造成公民社會力量參與協商民主實踐有效性的喪失,關鍵是各種保障制度尚未建立和健全,如針對地方政府部門舉辦或推行政府與社會協商活動的創新性保障制度、公民個體與團體及媒體利益表達和監督權保障制度、地方政府部門及其工作人員政績評價與問責監督制度。所以,可管理導向和其導致的政府與社會協商困境之間并不存在根本性的邏輯矛盾,后者只是政府與社會協商活動“實施中的危險”[20]。因此,就地方政府與社會協商甚至中國民主化的整體而言,我們應該而且可以“保持樂觀”[12]8。當然,保持樂觀的同時要有所行動,否則,所謂的走出困境就只能是一種口號,而提振地方治理中政府與社會協商的有效性、推進民主化以實現人民當家做主的民主本意也是不可能的。
(三)想改善草根民主,就要克服存在于政府官員中有關地方自治的懷疑主義[21]
克服懷疑主義的建議不僅針對政府間處于上級的黨和政府部門——尤其是中央各機構,也針對政府與公民社會間的政府一方。就前一方面而言,其核心就是要賦予地方政府部門以更多舉辦或推行政府與社會協商活動的自主性,盡量減少地方政府部門舉辦或推行政府與社會協商活動時的左顧右盼與瞻前顧后心態及行為,從而在一定程度上降低地方政府部門與社會協商時態度傲慢、干預和控制協商過程、隨意否定或不理睬協商結果的可能性;至于后一方面,說到底就是要積極引導公民社會力量參與協商。對此,新加坡國立大學東亞研究所所長鄭永年與美國波士頓大學中國政治專家約瑟夫·費爾史密斯(Joseph Fewsmith)在分析中國公民社會與非政府組織發展時曾指出,如果中國想以建設性的方式向俄羅斯學習,那么要學的不是俄羅斯政府如何控制公民社會與非政府組織,而是公民社會與非政府組織在俄羅斯是如何被構造(been constructed)的,以及它們在俄羅斯是如何為民主政治發展做貢獻的[10],說得更直接一些,就是期望政府能積極主動地轉變其職能,通過政策傾斜、資金支持、人才培養等辦法來提升公民社會與非政府組織參與公共事務管理的能力,同時通過法治化及制度化措施保證公民社會與非政府組織形成及發展的自主性和有序性,以最終形成更具公共關切和理性的公民性,創造和完善公民社會力量有效參與協商活動的條件。
(四)建立和健全保證協商有效性的管理機制
以上指出了克服懷疑主義的重要意義,但要補充說明的是,克服懷疑主義不等于放任自流。與此同時,還必須建立和健全旨在保證政府與社會協商有效性的管理機制。這種管理機制至少包含以下兩方面的管理目標:一方面,對地方政府部門而言,要防止“授予他們管理上的獨立性等于是給了他們追求自身利益的特許”[22]這種可能的出現;另一方面,對公民社會力量而言,要警惕和預防于建嶸在其《抗爭性政治:中國政治社會學基本問題》一書中所指出的黑惡勢力侵蝕國家治理基礎等參與異化現象[23]。這些都是中國地方治理中政府與社會協商實踐健康發展必須解決的問題。然而,這里只是簡單地將其提出,對其解答也超出了本文的討論主題,超出了筆者的分析和闡釋能力。
當然,要徹底地走出困境,僅僅依靠上述建議中的一條或幾條是不可能成功的,即便將它們全部有機地整合起來,也未必奏效,唯有經過理論界與實務界持續的艱辛探索,建立起各種制度的及技術的條件,才能真正對中國地方治理中政府與社會協商的未來持樂觀態度。
五、結語
綜合全文所述,中國民主化進程采取的宏觀策略是一種可管理導向的積極民主化策略,這種民主化策略堅持人民當家作主的民主本意,不斷探索和創新具體的民主化方式,它強調民主化進程的穩妥性與可管理性,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但由于種種主客觀原因,這種民主化策略在具體施行過程中產生了若干“實施中的危險”,給中國地方治理中的政府與社會協商實踐造成了不少困境,集中表現為:(1)地方政府部門不能很好地舉辦或推行政府與社會協商活動;(2)相應的公民社會力量不能有效地參與政府與社會協商活動。諸種困境通過政府與社會之間的實質性不平等這一變量作用于地方治理中的相關協商活動,結果產生了很多有違協商民主理論預設的現象,比如常見的官員態度傲慢、政府干預和控制協商、政府對協商結果置之不理等,加之政府部門及其工作人員對協商民主理論及其價值和實務操作的認識不夠,協商主體由于經濟條件和教育背景限制而導致的協商能力不足,協商主體的利益追求缺乏應有的公共關切因素等,這些現象就變得更加頻繁和嚴重。
筆者的分析旨在冷靜而客觀地探討這種民主化策略所造成的相關困境,以便更好地發揮協商民主理論及其應用于實踐的應有價值,而不是要促生和渲染悲觀情緒,更不是懷疑甚至否定協商民主理論及其應用于實踐的重要意義。正如蘇珊C.斯托克斯(Susan C. Stokes)所言:以更具批判色彩的眼光來看待協商及其效果,目的是辨識出那些會使協商產生有違民主理論視角之結果的情況,它們就像生理病狀一樣,如果我們希望協商免受其危害,就必須對它們有所了解[24]。
另外,筆者的分析也不是要指責中國民主化的宏觀策略,更不是要片面而激進甚至粗暴地批評說中國沒有民主——畢竟不同地區的民主政治安排會因該地區的歷史、公民及其鄰近地區之情況的不同而各不相同[25],而且民主不是一個有或無的問題,它是一個程度問題[26]。筆者認為,在發生著劇烈社會轉型的中國,在利益多元化等社會復雜性日益增加、收入差距等經濟社會不平等現象漸趨惡化、人民群眾的維權意識和民主意識日漸增強、經濟與文化等多領域的全球化不斷深入的今天,采取可管理導向的積極民主化策略體現了一種審慎的態度、是一種務實的選擇。現在需要做的就是根據筆者建議不斷克服懷疑主義、建立和健全保證協商有效性的管理機制,通過理論研究與實踐探索逐步創建和完善各種制度的及技術的條件,以盡量避免這種民主化策略造成的困境、實現并維持協商實踐的有效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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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校對:任山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