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溫克族婚育禁忌的文化內涵△

劉榮臻 包 羽 伊樂泰

(1.內蒙古醫學院思想政治理論教研部，內蒙古 呼和浩特 010059;2.內蒙古農業大學馬克思主義教學研究部，內蒙古 呼和浩特 010018;3.內蒙古衛生廳蒙中醫藥管理局，內蒙古 呼和浩特 010055)

鄂溫克族是我國人口較少民族之一，在漫長的歷史發展過程中創造了豐富多彩的醫藥文化。其婚育禁忌獨具特色，內容涉及孕婦飲食與行為禁忌、產婦飲食與行為禁忌和與生育相關的其他人的禁忌等方面。現據《中國少數民族古籍總目提要·鄂溫克卷》［1］、《中國各民族原始宗教資料集成:鄂倫春族卷·鄂溫克族卷·赫哲族卷·達斡爾族卷·錫伯族卷·蒙古族卷·藏族卷》［2］、《鄂溫克社會歷史調查》［3］、《我的先人是薩滿》［4］和《鄂溫克禁忌》［5］等資料，對相關內容進行探討，以供研究者參考。

1 孕婦飲食與行為禁忌

孕婦屬于一個特殊人群，其健康直接關系到胎兒的發育和未來新生兒的健康。鄂溫克民間禁忌對孕婦的飲食與禁忌皆有規范。這類禁忌包括如下幾類。

1.1 鄂溫克人以生活實踐為基礎，對于孕婦懷孕期間的經驗教訓以禁忌的形式給予了總結和記取。這類禁忌在孕婦飲食方面包括“孕婦不可食用腐爛的肉”、“孕婦不可食用獾子肉，以防流產”、“孕婦嚴禁吸煙、喝酒，以防生出低能兒”等，在孕婦行為方面則包括“孕婦不許唱歌”、“孕婦不許跳舞”、“兩個孕婦不許睡在一個被窩里，以防孩子被調換”、“孕婦不可食用魚頭，以防流產”、“孕婦嚴禁食用被狼咬死的牲畜肉”等。這類禁忌的產生一般以生活實踐為基礎，因而其中的一些禁忌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如“孕婦不可食用腐爛的肉”、“孕婦嚴禁吸煙、喝酒，以防生出低能兒”、“孕婦不許唱歌”、“孕婦不許跳舞”等即屬此類。當然，這種以生活為基礎對于教訓的總結和記取并不排除其遵守者共同誤解的情況，所以也不排除其中一些禁忌缺乏科學合理性的情況，如“兩個孕婦不許睡在一個被窩里，以防孩子被調換”、“孕婦不可食用魚頭，以防流產”等即屬此類。

1.2 禁忌是人類極為古老的文化形態。鄂溫克孕婦飲食與行為禁忌中還包括以互滲律的原始思維方式得以產生的禁忌。互滲律的原始思維方式在承認事物之間普遍聯系的基礎上認為，某一事物的性質、特征或屬性會通過接觸、感應或轉移而影響另一事物，從而使后者也具有相同的性質、特征或屬性。［5］建立在這一思維原則基礎上的鄂溫克孕婦飲食與行為禁忌內容較為豐富，在孕婦飲食方面包括“孕婦不可食用腎臟，以防生出眼睛小的孩子”、“孕婦不可食用驢肉，以防生出倔脾氣的孩子”、“孕婦不可食用腦癱牲畜的肉，以防生出腦癱的孩子”、“孕婦不可食用騾子肉”等，在行為方面則包括“孕婦不能說‘駱駝的嘴唇是裂開的’以防新生兒為兔唇”、“孕婦不可受到驚嚇，以防流產或生出膽小的孩子”、“孕婦不可焦慮不安，以防生出壞脾氣的孩子”、“孕婦不許與人爭執，以防生出爭嘴的孩子”、“孕婦不許嘲笑猴子，以防生出與猴子一樣的孩子”、“孕婦不能踩繩子，以防孩子的肚臍變粗”、“孕婦不許面向駱駝解手，以防延遲產期”、“孕婦不許做毛驢車，以防孕期延長”、“孕婦不許做騾子車，以防孕期延長”等。其中，“孕婦不可食用騾子肉”、“孕婦不許面向駱駝解手，以防延遲產期”、“孕婦不許做毛驢車，以防孕期延長”、“孕婦不許做騾子車，以防孕期延長”等禁忌得以產生的原因或許在于:禁忌所涉及的動物或是不能生育，如騾子，或是其孕期較長，如駱駝和驢。

1.3 鄂溫克孕婦行為禁忌還與薩滿教有著密切的聯系。鄂溫克薩滿教認為“污穢之物”，有導致人患病、死亡、遭遇災禍或運氣不佳等神秘力量，而遭遇不幸的人皆有攜帶污穢之物的嫌疑。“孕婦不可到死者家中吊唁”這一禁忌似正在于防止孕婦在死者家中沾染“污穢之物”，從而帶來不幸。鄂溫克薩滿教還認為，人生來皆有一定的福分，福薄者對于一些事物將無福消受。這正是禁忌“孕婦分娩前不能為孩子準備過多的衣服，以防孩子無福承受”得以產生的由來所在。此外，鄂溫克薩滿教還認為萬物皆有靈魂，鬼怪則會危害人間。禁忌“孕婦不許墊熊、虎等猛獸的皮子，否則會流產”的由來或許在于熊、虎等猛獸的靈魂異常兇猛，而禁忌“孕婦不能說懷孕，應該說‘有了’”的由來則或許在于防止鬼怪知道后前來危害。

2 產婦飲食與行為禁忌

產婦也是一個較為特殊的人群。基于產婦保健和受宗教觀念的影響，鄂溫克民間形成了諸多產婦飲食和行為禁忌。這類禁忌大體可分為如下兩類。

2.1 以生活實踐為基礎得以形成的對于教訓的總結和記取。這類禁忌產婦飲食禁忌方面有“產婦在產后1個月內不許吃熱量大的食物”、“產婦在產后1個月內不許吃牛肉，否則會落下病根”、“產婦不可食用山羊肉，否則會得寒癥”、“產婦不可食用生蔬菜，否則患疾病”、“產婦在產后1個月內不許吃冷的食物，否則會落下病根”、“產婦在產后1個月內不許咬過硬的食物，否則牙齒會松動”，在產婦行為禁忌方面則有“產婦不許與丈夫親近”、“產婦禁止在孩子出生后幾天內縫補衣物，以防視力下降”、“產婦在產后個月內不許過于高興，否則會得氣虛病”、“產婦在產后1個月內不許過于難過，否則會得氣虛病”、“產婦在產后1個月內不許吵鬧”等。與孕婦飲食與行為禁忌中由來于對于教訓的總結和記取類禁忌相同，這類中也包括了具有科學合理性內容的禁忌，如“產婦在產后1個月內不許吃冷的食物，否則會落下病根”和“產婦在產后1個月內不許吵鬧”等。

2.2 鄂溫克薩滿教認為，產婦分娩時所流的血，屬于“污穢之物”，應防止污穢之物玷污神圣對象。基于這一宗教觀念，鄂溫克民間以禁忌的形式對產婦的行為多有規范。鄂溫克人自古就有祭祀火神的習俗。為防止產婦玷污火這一鄂溫克人所崇拜的神圣對象，在鄂溫克民間形成了諸多禁忌。這類禁忌包括“產婦在產后1個月內禁止在火炕上睡覺”、“產婦禁止繞灶行走，否則會玷污火神”、“產婦產后3天內不許接近灶火，3天后點上神燈和香祭拜火神之后，方能執炊”、“產婦在產后1個月內不許抬鍋，否則會得腰疼病”、“產婦在產后3天內不許撥火”等。“瑪魯”神和“舍臥刻”也是鄂溫克人崇拜的神圣對象。“瑪魯”神被鄂溫克人視為與自己的祖先有著密切關系，是鄂溫克人的“烏力楞”(有血緣關系的生產單位)之神。鄂溫克人一般將其供奉于房間內的“瑪魯”神位上。而“舍臥刻”則是鄂溫克人的祖先神，在鄂溫克傳統文化中受到極大的重視，是“瑪魯”神的核心構成部分。鄂溫克民間“產婦分娩時禁止住原來的房間，否則會觸犯神靈”、“產婦在產后1個月內禁止進主房”、“產婦禁止進入祭有‘舍臥刻’的房間”、“禁止在祭有‘瑪魯’神和‘舍臥刻’屋里分娩”等禁忌正是在于禁止產婦玷污這些神圣之物。

此外，鄂溫克民間產婦行為禁忌中還包括“禁止在別人家分娩”這一禁忌。這一禁忌的由來似乎也與產婦攜帶污穢之物的認識有關，其確切由來有待于進一步探討。

3 他人禁忌

鄂溫克民間兩性生育禁忌在對產婦和孕婦的行為給予規范的同時，對于與之相關的其他人的行為與態度亦有所規范。可將這類禁忌稱之為有關生育的“他人禁忌”。這類禁忌包括如下幾類。

3.1 在對待孕婦和胎兒的行為與態度方面有“不可空手到有嬰孩的人家，否則嬰孩母親的乳房會痛”、“不許讓前來做客的孕婦空著肚子回家”、“不得對孕婦吝惜飲食”、“禁止把兔子帶進孕婦的住所，以防新生兒為兔唇”等禁忌。其中，禁止將兔子帶入孕婦住所的禁忌顯然由來于前述互滲律的原始思維方式，而其余禁忌大都應由來于對于民俗的遵守。

3.2 在對待保護產婦和新生兒的態度與行為方面則包括“陌生人不可到有嬰兒的人家做客”、“不可于晚上到有嬰兒的人家做客”、“有病的人不許到產婦家做客，以防傳染疾病”、“來月經的婦女不得到產婦家做客，以防玷污”等禁忌。鄂溫克民族醫藥將小兒驚嚇稱之為“額黑勒仍”，認為陌生人等的突然造訪會引發這類疾病，而對于患有“額黑勒仍”的嬰兒則應實施帶有神秘色彩的道穆療術以求治愈。有關不可到嬰兒家做客的這類禁忌顯然是為了避免新生兒患小兒驚嚇。此外，在鄂溫克薩滿教文化中，月經也屬于污穢之物。禁止來月經的婦女到產婦家做客是在避免為產婦和新生兒帶來不幸。上述禁忌中除后一禁忌外的其他禁忌大都應來自于對于教訓的總結和記取。

此外，在這類禁忌中還包括避免產婦斷奶的禁忌，包括“新生兒未滿月前禁止帶槍進入產婦住所，以防產婦斷奶”、“新生兒未滿月前禁止帶鑰匙進入產婦住所，以防產婦斷奶”、“絕對禁止拿鞭子進入剛生小孩的房子”、“嚴禁拿著鎖頭進入產婦家，以防產婦奶水減少”等。這類禁忌的由來有待于進一步探討。

3.3 旨在保護其他人方面，鄂溫克民間生育禁忌則包括“男人不許在產婦分娩后7日內進入產房”、“丈夫不可于妻子分娩時在旁守候”等。前已述及鄂溫克傳統文化視產婦不潔或攜帶污穢之物。這類禁忌顯然由來于此。

3.4 鄂溫克薩滿教認為，萬物皆有靈魂，人也是如此，而一些因特殊原因死亡者的靈魂則會變為鬼怪，因而需要區別對待。因難產而死的婦女正屬此類。鄂溫克民間生育禁忌“死于難產婦女多變成鬼，故不能葬于公共墓地”似正由來于此。

此外，鄂溫克婚育禁忌中還包括“生孩子不準說‘生’，應該說‘添孩子’或‘有孩子’”這一禁忌與前述孕婦行為禁忌“孕婦不能說懷孕，應該說‘有了’”的由來似應相同。

4 其他

除對于產婦、孕婦以及與之相關的其他人的飲食、行為有所規范外，鄂溫克民間禁忌還對作為可以成為孕婦和產婦的潛在群體的婦女的行為、胎兒胎盤等的處置、通婚對象等也給予了規范。

4.1 在對于一般婦女的行為方面，鄂溫克禁忌中有“婦女能從斧子上跨過，以防生愚蠢的孩子”、“不準從斧子上跨過，以防婦女生出傻孩子”、“不可將鍋刷子的頭部剪掉，否則會生聾啞孩子”、“婦女禁止坐熊皮墊子，以防不能生育”等。其中，婦女禁止墊熊皮墊子的禁忌應是由來于對熊這一神圣對象的崇拜。而不可從斧子上跨過的禁忌則或許是由于斧子具有利刃的緣故。此外，不可將鍋刷子的頭部剪掉的禁忌的由來則有待進一步探討。

4.2 鄂溫克民間禁忌還對于胎兒胎盤、臍帶、首次洗澡水和胎發的處置等亦有所規范。這類禁忌包括“不可隨地掩埋嬰兒的胎盤，必須埋在自家門檻下”、“不可亂扔嬰兒的首次洗澡的水，必須潑到人畜踩不到的地方”、“幼兒滿一周歲之前，不可剪掉其胎發”、“禁止亂扔剪下的幼兒胎發，必須妥善收藏”、“不可亂扔嬰孩的臍帶，應包好后掛在搖籃上，否則嬰兒長大后會神情游移不定”等。這類禁忌大概應來源于對于民間生育習俗的遵守。

4.3 氏族制度是一項十分古老的制度，而禁止族內通婚則是氏族制度的重要內涵。在新中國成立前，鄂溫克人一直實施著氏族制度。與此相關，鄂溫克民間婚姻禁忌中則有“同一氏族內禁止通婚。因為同一個氏族的人是同一男性的子孫后代”和“不可近親通婚”。這些禁忌明顯由來于對于相關習俗的遵守。由禁忌可見，鄂溫克傳統文化對于這類禁忌的解釋與現代科學的解釋完全不同。但值得指出的是，這類禁忌在禁止近親通婚方面卻與現代科學的相關理解發揮了同樣的作用。

5 分析與總結

研究者大致將禁忌的由來概括為對靈力的崇拜與畏懼、對儀式的恪守和服從、對教訓的總結和記取、以及對欲望的克制和限定4個方面。［6］綜上可見，鄂溫克民間婚育禁忌主要涉及其中的前3項。其中有關由來于對教訓的總結和記取和對儀式的恪守和服從方面的禁忌，本文已在行文中予以說明。基于互滲律的原始思維方式而得以出現的禁忌與薩滿教有關的禁忌，因其都相信神秘力量的存在，因而大都可以歸入由來于對靈力的崇拜與畏懼一類。由前述介紹可見，由來于對教訓的總結和記取一類禁忌中的部分禁忌具有科學合理性。就其他禁忌而言，因其與文化習俗和薩滿教密切相關而大都不具有科學合理性。但值得指出的是，如前述，這類禁忌中的部分禁忌同樣可以發揮積極作用，如有關近親不得通婚的禁忌就是如此。

研究者對中國孕婦飲食禁忌的功能進行了探討，認為中國各民族孕婦飲食禁忌具有保護禁忌主體和增強禁忌主體的文化身份。［7］這對鄂溫克民間生育禁忌同樣適合。如“孕婦嚴禁吸煙、喝酒，以防生出低能兒”、“有病的人不許到產婦家做客，以防傳染疾病”等因其具有科學合理性而在客觀上確實可以發揮保護孕、產婦和胎兒、新生兒的作用。而有關孕、產婦的各項飲食與行為的特有禁忌也將禁忌主體與未婚、未孕或未育婦女區分開來，增強了其文化身份。此外，鄂溫克民間生育禁忌還具有規范人們的行為以保持社會和諧的功能。如“不得對孕婦吝惜飲食”、“陌生人不可到有嬰兒的人家做客”、“來月經的婦女不得到產婦家做客，以防玷污”等禁忌以禁忌的形式規范了他人對于孕婦、產婦或新生兒的行為與態度，從而在客觀上為保證人與人間的關系和諧起到了積極作用。

綜上可見，鄂溫克民間生育禁忌與薩滿教和傳統文化習俗聯系密切。在漫長的歷史發展過程中，鄂溫克民間婚育禁忌對保護禁忌主體和增強禁忌主體的文化身份、調節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

［1］國家民委全國少數民族古籍整理研究室組織編寫.中國少數民族古籍總目提要·鄂溫克卷［M］.北京:中國百科全書出版社，2010.

［2］呂大吉，何耀華.中國各民族原始宗教資料集成:鄂倫春族卷·鄂溫克族卷·赫哲族卷·達斡爾族卷·錫伯族卷·蒙古族卷·藏族卷［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9.169 －170.

［3］內蒙古自治區編輯組.鄂溫克社會歷史調查［M］.內蒙古人民出版社，1986.107－109－239.

［4］何秀芝，杜拉爾·梅.我的先人是薩滿［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9.217.

［5］列維·布留爾，丁由譯.原始思維［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6.

［6］任騁.中國民間禁忌［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

［7］李萍.中國民間孕婦飲食禁忌習俗的文化內涵［J］.襄樊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09(4):99－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