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衛華,樊民勝
(上海中醫藥大學社科部,上海 201203,ppeng99@163.com)
生命倫理教育是20世紀60年代由美國的杰·唐納·華特士提出的一種教育思想。[1]其開展必須以受眾群體的文化背景為基礎。中醫藥教育發揚了中國傳統文化中敬畏自然、遵循規律的原則,又以“醫”之獨特視角,將“規范教化”主題與醫者之倫理道德相結合,嬗變出具有中醫藥特征的文化——“思想、精神教育”模式。在這種文化模式下,中醫藥文化既有對自然生命之自然發展的透視,又有對生命價值和人性完美的引導。
中醫藥在它的產生和發展過程中始終有哲學思想的支撐,中醫不是一種簡單的醫療技術,而是一種文化。從人類與疾病抗爭演進而來的中醫文化認為生命是尊貴而神圣的。中醫經典著作《黃帝內經》中記載“天覆地載,萬物悉備,莫貴于人”。這種來源于對宇宙自然的神圣感而產生的對生命的敬畏感貫穿中醫藥文化始終。在敬畏生命的前提下,中醫文化強調人更應當愛惜生命,用心經營自己的生命。
中醫藥以“格致”的態度,從客觀知識的角度探討生命的自然規律,從而教導人們應當順應規律,認識到生命的神圣性。另一方面,中醫藥文化中也主張在認識到生命規律的同時把握生命。認為生命中雖然有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因素,但后天遵循規律的生命保養也是非常重要的。醫家陶弘景在其《養性命錄》卷上《教誡》中談到,人的智力差別是天生就有的,但是后天的生命卻是由人們自己所造成的,提醒人們不遵循生命規律、胡亂揮霍生命將導致“不終其壽”的結果。
“醫乃仁術”,醫者對生命的關切與珍惜、愛護之情自古以來就是從醫人員的職業道德。《黃帝內經·靈樞·玉版》在《始終》和《禁服》兩篇中均提到古人司醫之道有“割臂歃血之盟”的做法,即在習醫前舉行歃血齋戒儀式,以血為盟,向天發誓。其目的在于告誡習醫者生命如此寶貴,必須“慎之又慎”,時刻懷著珍惜、愛護生命之心。這也進一步反映出中醫藥文化里愛護、珍惜生命的思想。
醫學之術關乎生命,故而更能將中國傳統文化中“仁”的價值與生命關愛相聯系,將“生命”放置于社會、集體語境。在許多著名醫家的傳說故事和傳記中與之相關的實例也是不勝枚舉。如傳說華佗在徐土游學行醫時,有一次他的堂兄用小車把她母親送來,華佗發現此時的母親已經六脈欲絕,病情危重,估計活不過三天了。盡管心情非常難過,但他卻讓母親和堂兄先帶點藥回家,而他要先把手頭的病人安置妥當,隨后再趕回去。而其母親也相當理解,認為這是醫生的本分和道德,支持兒子的做法。[2]
中醫藥文化除了要求遵循生命規律外,還倡導醫者注重個人的修身養性,追求真、善、美和諧統一的生命境界。中國幾乎是歷史上唯一擁有連續性傳統醫藥學著作的國家。[3]無論是中醫傳世之作《大醫精誠》中提倡醫者須發揮其惻隱之心,有救含靈之苦的責任心,無甄別衡量患者遠近利害關系之心,一視同仁地全力赴救;還是張仲景對“但競逐榮勢,企踵權豪,孜孜汲汲,惟名利是務”時弊的批評,提出醫者不該追名逐利“華其外而悴其內”;或者是中醫藥文化中“青囊遺風”、“杏林春暖”、“橘井流香”、“懸壺濟世”等典故,都代表著中國傳統醫者的理想榜樣,標榜著中醫之道對至善至美人格境界的追求。可以說中醫藥是將治病救人的技術與關愛生命的人文緊密結合的典范。
死亡,是醫學自古以來就必須直接面對而無從逃避的命題。中醫藥秉承了中國文化中“從修己安人來講人事”的文化傳統,對于生死之事更注重的是其現實的個人和社會價值的影響,強調的是由死而發出的“重己貴生”的思想。《靈樞·師傳》中云:“人之情,莫不惡死而樂生,告之以其敗,語之以其善,導之以其所便,開之以其所苦,雖有無道之人,惡有不聽乎?”其提出的醫者對病者死亡態度之關照,可窺中醫文化死亡觀之一斑——通過告知患者生命終止的真相,以直視死亡的角度,教導醫者以正確的方法幫助人們應當順其自然面對死亡,且更應當珍惜和愛護自己的身體。同樣這也是對民眾正確理解死亡,安然面對死亡的一種死亡教育。其認為人的一生面臨一個必然的死亡結局,只有“安時處順”,把生當作是“時”,把死當作“順”,徹底看透生死問題就不必惶恐死亡了。
中醫藥文化還受儒家通過“立德、立功、立言”從而“死而不朽”之生命價值觀的影響,認為道德價值的實現高于身體、生命。中國這種“立德、立功、立言”傳統生命價值觀對醫學之道也有一定影響,在中國古代幾乎沒有一位名醫、沒有一個醫學家不重視醫德修養,[4]而古代醫家著書、立言、立德也屢見不鮮。
傳統的中醫藥教育是文、理并重,在教育內容中包含人生觀、德性、醫患溝通等人文理念和職業精神培養,也包括專業知識和技能的訓練,培養的目標是醫德高尚、技術精湛的專業人才。《黃帝內經·素問·氣交變大論》就提出醫者應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人事”,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有言:“欲為醫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人事,三者俱明,然后可以語人之疾病”。[5]但是受現代科學主義的影響,醫學教育唯專業技術為重,忽視了對醫學生文化知識的教育和人文精神的培育。在課程的設置中,人文社科類的內容偏少,比例太低,導致醫學生不了解對病人的關懷、同情是做醫生的必要前提,做好人是做好醫生的前提。因此,我們呼吁充分借鑒傳統醫藥中“思想、精神教育”模式的教育理念,在現代醫學教育中加大醫學倫理學、醫學心理學,醫學法學、醫學史、醫學哲學等人文社會科學的課程比重。
筆者認為,生命倫理教育的最佳模式應當是滲透教育。中醫藥文化中的生命倫理意蘊深厚,因此可以在一些必修課程教學過程中,加入一些與中醫藥文化所宣揚的生命價值、生命境界、人文精神等方面的內容,例如在《中醫醫學史》中加入對名醫事跡的介紹、《醫古文》課程中加入醫學典故的傳授、《中醫各家學說》課程中加入醫家人文精神等方面的介紹等。讓學生在中醫藥典故、傳記、傳說、故事等中所宣揚和標榜的生命觀、價值觀之中耳濡目染,感受到中醫藥生命文化的立體質感,提升中醫藥生命倫理教育的實在成效。
醫學不僅具有科學屬性,更具有社會人文屬性,醫學的本質決定了醫學應當具有濃厚的人道主義情懷。[6]通過改變教育模式,將中醫藥文化納入中醫入學教育,從而培養學生中醫藥文化的認同感。如在中醫藥知識講授之前加強中醫藥文化的教育,開設一些涉及諸如中醫藥典故故事、名醫傳記、醫之論、醫之言等人文選修課程,這樣既能提升學生學習中醫藥的興趣,又能培養他們對中醫藥文化的認同感。
[1]何仁富.生命倫理教育引論[M].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2010.
[2]胡獻國.中醫原來這么有趣[M].北京:農村讀物出版社,2007.
[3]朱耀廷.中國傳統文化通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
[4]周一謀.歷代名醫論醫德[M].長沙:湖南科學技術出版社,1983.
[5]李時珍.李時珍醫學全書[M].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1999:27
[6]魯琳,樊民勝.中國醫師職業精神的傳統文化探析.[J].中國醫學倫理學,2011,24(2):195 -1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