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明明,謝鴻昆
(1中國人民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北京 100872;2山東農業大學 文法學院,山東 泰安 271017)
生態文明是繼農業文明、工業文明之后又一種新的文明形態。在我國,生態文明業已成為與物質文明、精神文明、政治文明以及社會文明等并列的一種新的文明成分。對于每一個立志于有所作為的社會主義流派來說,生態問題是一個不可回避的問題,市場社會主義也不例外,市場社會主義者試圖說服人們相信,市場社會主義的優越性絕不僅僅體現在經濟方面,對于生態問題的解決他們也有獨特見解。
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是指以生產資料資本家私有制為基礎的商品生產。它是一個歷史范疇,會隨著資本主義制度被社會主義制度所取代,而被社會主義生產方式所代替。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具有兩面性:從積極的方面看,它代替封建主義的生產方式,在不到一百年的時間內創造的生產力,比過去一切世代創造的全部生產力還要多,還要大;從它的消極方面看,隨著生產力的不斷發展,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又表現出落后的一面,對解決社會現實問題顯得力不從心,弊端日顯,對生態環境的破壞就是其眾多弊端之一。所以,施韋卡特言道:“如果我們錯誤地寄希望于資本主義,那么雖然不會是世界的終結,但肯定會出現大規模的、反復出現的環境危機,以及巨大的全球性災難。”[1]101
生態問題是一個熱門話題,人類社會的生存和發展離不開良好的生態環境,因為它是人類社會維系存在的根本。換句話說,生態問題是關系到人類社會生死存亡的問題。所以,一個說得天花亂墜的理論,如果在解決生態問題方面失效,那么我們就可以直接給這個理論判死刑。因此,為了增加自己制度的信服力,市場社會主義者批判資本主義的不可持續性,認為只有改走市場社會主義道路,生態才能可持續發展。在此,我們暫且撇開走市場社會主義道路對與錯的爭論,著重探究市場社會主義者對資本主義與生態問題之間關系的經典闡述。施韋卡特專門提出了一個命題,可持續的資本主義是否可能?他的回答是否定的。他認為,從生態學的角度來看,資本主義是瘋狂的,資本主義逐利的本性以及它不擴張就被吃掉的不安全感,讓每個企業都想瘋狂地擴張。更深層次的原因是,整個資本主義經濟的存在是靠增長維系的,不增長就死亡。為什么資本主義整體經濟必須要靠增長才能保持健康?原因在于資本主義依賴于私人資本的投資,這些投資者自由的決定是否投資,如果他們覺得適合投資就會投資,如果覺得不適合就不會投資,這就使經濟的健康建立在“投資者的信心”之上。“如果投資者不能預見到他們的投資會有一個好的回報,即可能會承擔相應的風險,那么,他們就不會投資。但是如果他們選擇不投資,這種悲觀主義就會成為一種自驗式預言。首先,投資減少會轉變為公司裁員(起先是在建筑業、機器制造業等依賴貨物訂購的行業);接著,失業引起消費下降,又引起其他行業的裁員;又接著,累積總需求量進一步下滑;最后,經濟開始走向衰退。”[1]98資本主義有三個特點,即“資本主義擴張的原動力;來源于資本主義以雇傭勞動為基礎的危機傾向;資本主義的核心要素——‘資本’——的無限流動性。”[2]187這三個特點形成了對生態破壞的制度性力量。每一企業為了在競爭的夾縫中存活下來,必須“生產,創造利潤,再投資,增長”;相應的消費者,也必須“消費,消費,再消費”,哪怕這種消費并非必要。通過市場社會主義者對資本主義生產和消費方式的批判,我們可以得到以下幾點啟示:
首先,盡管當前統治世界的生產方式還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社會主義國家借鑒人類優秀文明成果,必定也要學習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但要懂得揚棄。不可否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有合乎規律的因子,這也是我們要學習借鑒的,但是不能忽視其腐朽的一面。不加甄別地照搬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只會重走資本主義國家的老路,限制社會主義國家后發制度優勢的發揮,從而難以實現社會主義國家跨越式發展的目標。市場社會主義者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批判給我們敲響了警鐘,資本主義“先污染,后治理”的發展老路不能再走了,可持續發展必須立足于社會主義生產方式。
其次,生產方式決定消費方式,社會主義生產方式決定的消費方式應是崇尚理性消費,反對奢侈消費。例如為滿足少數人,甚至少數民族的畸形需求,大肆捕殺鯨魚、海豚、藏鈴羊等野生動物,導致諸多物種瀕臨滅絕,這些令人痛心的一幕在社會主義國家不應發生。要倡導人們樹立良好的生態意識,給予自然人道主義關懷。
第三,抵制資本主義國家轉移污染嚴重的企業。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已經認識到環境保護的重要性,為了治理本國的環境問題,它們提高了環保的標準。而發展中國家多面臨著發展經濟的任務,環保標準相對較低,資本的流動性使得部分污染嚴重的企業轉向發展中國家,所以,對于我國來說,在引進外資時應執行嚴格的環保審查制度。
第四,要樹立科學發展觀,反對過度消費。我國尚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經濟發展的任務還很重,最大的問題還是發展。但是我們需要的是科學發展,不是過度發展,施韋卡特所說的過度發展就是破壞了生態可持續的發展。那種以破壞經濟和浪費資源為代價的經濟增長,得不償失,應極力避免。總之,應將建設資源節約型、環境友好型社會立足于科學發展觀上。
施韋卡特批判資本主義破壞生態環境的生產方式和消費方式的目的是希望人們選擇“經濟民主的市場社會主義”,他認為,一個健康的可持續的經濟最后必然是民主制經濟,而不是資本主義經濟。因為“經濟民主雖然不是環境問題的靈丹妙藥,但經濟民主還是具有一些特點,這些特點會使生態的可持續性比在資本主義下具有更大得多的可行性。最重要的不同就是資本主義要求經濟增長的永恒性,而經濟民主則不是。”[2]236與上文不同,此處經濟民主專指施韋卡特“經濟民主的市場社會主義”,著重借鑒其解決生態問題的一系列對策與建議。
第一,投資的社會控制是保證生態可持續的關鍵所在。資本如不控制,其追逐利潤的本性,必然使其流向污染較為嚴重但利潤豐厚的企業或行業,而很少會關注生態方面的“外部性”。基于此,施韋卡特對中國控制投資的舉動極為贊賞:“盡管不斷受到西方政府、經濟學家和金融“專家”的慫恿,中國‘并沒有放開它的財政部門’,它也不應該這么做。政府保留對投資流向的主要控制權是至關重要的。”[1]108但是在片面追求經濟增長的政績觀影響下,我國部分地方政府對外來投資基本“來者不拒”,并且為吸引外資不惜降低環保標準;新上項目哪個短期效益高上哪個,而少有考慮長遠利益。這些都嚴重背離了社會控制投資的初衷。控制投資是從源頭上保護生態環境的根本之策,社會主義國家如果在控制投資的同時,輔助以嚴格的環保審查,那么在保證生態可持續發展方面就有得天獨厚的優勢。
第二,工人自治管理的企業有利于生態環境的保護。施韋卡特認為,“民主制企業比資本主義企業會更加關注有毒的工作條件和對周圍環境的污染,因為畢竟這是企業成員和他們的家庭居住的地方。從地理學角度而言,民主制企業也比資本主義企業更為穩定。工人是決不會投票把他們的企業轉移到其他地區(或國家)的,因此,他們不會把污染從一個地方再轉移到另一個地方。”[1]109問題是只有所有的企業都采取民主管理的形式,才能得到環境保護的最終目標。因為非工人自治管理的企業可能對周圍環境的污染表現得漠不關心,污染一個地方后,會轉戰其他有利潤可圖的地方繼續制造污染。企業經營形式的多樣化,非同質化,要求在解決生態問題上采取靈活性策略,采取利潤共享機制。
第三,經濟民主有利于形成合理的經濟發展模式和消費模式。施韋卡特認為,經濟指數增長在一個有限的世界中是無法無限地持續下去的,所以,它希望中國和世界其他國家都轉向一種相對恒定的經濟,或者至少是不需要用消費來維持其穩定性的經濟。而經濟民主制企業沒有資本主義制度下的企業那種強烈擴張的內在動力,他們更加樂于選擇維持既有的市場份額(除非規模經濟有意義),所以,民主制經濟與建立一種相對恒定的經濟是匹配的。筆者贊同施韋卡特所持的經濟不能指數增長下去的觀點,在中國經濟發展的一定水平時應建立一種相對恒定的經濟,近幾年提出的循環經濟不失為一條可走之路。不僅如此,施韋卡特認為經濟民主制企業亦能改變員工的消費觀,“當技術革新提高勞動生產率之后,工人可以選擇休閑或是重新設計車間以使工作更有意義,而不是追求更高的消費。”[1]103
最后,經濟民主有利于全球共同治理生態環境問題機制的形成。施韋卡特設想在一個經濟民主的世界中,對窮國來講,將有充分的自治,按照它們自己的優先考慮去發展。“它們將努力發展適當的技術,將把資源用于恢復對社會造成的巨大損害方面,這些損害主要是由于它們的公司進入全球化的資本主義世界時的畸形伴生物所致。”[2]236對于富國來講,一是可以運用適當的科學技術資源和一些物質資源去支援窮國,比如向窮國提供節能減排的技術;二是要縮減消費,倡導富國生態的可持續性,施韋卡特進一步闡述道,“我們所關注的可持續性,是這樣一種可持續性,它意味著沒有一個國家消費比它的人均占有的不可再生資源份額更多的資源,也不能產生比它人均可持續排放的污染量更多的廢物。”[2]237
為實現收入分配的平等化,羅默提出了“證券的市場社會主義”,但是平等不等于平均,實際上,工人的最終收入存在著差別,原因在于:一是每個人憑借勞動技能獲得的勞動收入不一樣,二是通過息票購買的企業股票的價格是波動的,這樣通過股票獲得的分紅也是不同的。盡管存在差別,但差別不大,處于人們可接受范圍內,同時實現了利潤非常公平的分配,建立了比較理想的利潤共享機制。羅默認為,這種利潤共享機制對于減少污染是有效的。他是這樣論證的:首先,引入“公害”的概念,公害是以一種危害每一個人的社會特征,典型的例證是污染,公害不需要人為的刻意分配就會使每個人平等地受其害;其次,如果社會劃分為兩個階層:一個是很小一部分的富人階層,一個是很大一部分的窮人階層,那么在企業利潤分配中占優并且控制企業的富人階層會傾向于選擇高污染和高利潤,因為公害對于這一階層得大于失;第三,由以上兩點可得出,“一個占有的生產資料越多,這個人所造成的利潤增加型公害的程度就越高。”[3]52通過羅默的精心設計與闡述,我們可以明確將建設利潤共享,公害共擔的社會主義生態文明作為生態建設的一個努力方向。
對于我國來說,短期內達到高程度的利潤共享可能性和可行性都不大,但是讓每個人分享到改革的成果卻是可能的和必需的。主要基于兩點考慮:一是權利和義務對等是調動人們關注周圍生態環境的前提。如果一部分擁有資本的階層創辦了企業,并且允許一定程度的污染,那么這部分資本家階層會將污染達到上限,因為盡管他們也蒙受污染之痛,但豐厚的利潤足以補償他們;再看另一部分階層,或者說窮人階層,他們忍受著環境的惡化卻得不到經濟上的補償,會產生嚴重的心理不平衡感,一旦有機會創辦企業他們會通過更強程度污染來尋求補償。所以,在利潤與污染之間的不對等會加重污染。二是環保意識作為觀念上層建筑是建立在經濟基礎之上的。我們國家很早就認識到培養人們的環保意識對于建設社會主義生態文明的重要性,所以,大眾傳媒對環保意識的宣傳幾乎是鋪天蓋地,有一定的作用但收效不大,緣于道德上的宣傳在利潤面前總是顯得軟弱無力。在人的基本需要得不到滿足之時,再大力度的生態宣傳也無濟于事,于是我們就看到了,有的地方燃料問題解決不了只能砍伐森林,溫飽問題解決不了只能選擇開墾土地……。筆者認為,沒有人希望過不體面的生活,沒有人希望過沒有尊嚴的生活,也沒有人希望去破壞自己身邊環境,但在生計面前這些都可以忍受。所以,培養環保意識的根本在于增加人們的收入,讓人們生活得更好。
我國在解決生態問題上,主要依靠兩項基本措施:一是健全環保立法,加強環保執法,通過強制手段保護環境;二是通過輿論宣傳環保的重要性,教育國民樹立良好的環境保護意識。這兩項基本措施可以說在保護我國生態上發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但是遠未達到完美的境地,離社會主義生態文明還相差甚遠。筆者認為,僅僅依靠這些措施還是比較乏力的,市場社會主義者提出的經濟民主和利潤共享,值得我們認真學習和思考,因為經濟民主和利潤共享在調動國民保護生態環境、樹立生態意識、建設生態文明等方面具有無可比擬的優勢,抓住了問題的根本。當然,市場社會主義在生態問題上并不是完美無缺的。譬如,施韋卡特提出希望經濟能保持零增長,這多少有些生態社會主義的味道,也有些不切合實際,因為和平與發展仍然是當今世界的兩大主題,不發展,人類就面臨著更加嚴峻的生死存亡問題。但是瑕不掩瑜,市場社會主義的生態思想還是蘊含著較高的價值。我們相信,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在借鑒諸如市場社會主義等優秀成果的基礎上,一定能夠由理想變為現實。
[1]戴維·施韋卡特.可持續的資本主義是否可能?[J].國際政治研究,2009,(2).
[2]戴維·施韋卡特.超越資本主義[M].宋萌榮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6.
[3][美]約翰·羅默.社會主義的未來[M].余文烈等譯,重慶:重慶出版社,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