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明,黃 慧
(1.東華理工大學 地質資源經濟與管理研究中心,江西撫州344000;2.江西省人民政府發展研究中心,南昌330046)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保持了穩定、快速的增長。與此同時,正如許多研究指出的,中國地區經濟差距在總體上呈現出一個先降后升的“U”字型的動態變化過程,即大致以1990年為分界點,1990年之前經歷了持續的縮小,在此之后開始擴大[1][2]。關于1990年以后中國地區差距擴大的原因,林毅夫等[3]、范劍勇等[4]通過對人均收入基尼系數的分解,揭示了產業結構變化與產業地區分布對地區差距的作用;楊云彥等[5]則指出,20世紀90年代以來東部沿海地區的“再工業化”以及其對中部地區的產業替代與就業替代是導致中部地區邊緣化從而地區差距擴大的重要原因。
根據以上研究,本文認為1990年以來中國地區經濟差距擴大具有深刻的產業變動原因,一是產業結構升級因素,主要是指非農產業尤其是第二產業產值份額的增加對地區差距的影響,二是產業地區分布因素,主要是指在保持各產業產值份額不變的情況下,非農產業的地區集中程度對地區差距的影響。為了準確把握產業變動因素對地區差距擴大的貢獻,本文通過對基尼系數和泰爾指數的分解,定量地揭示了推動中國地區經濟差距及其演變的產業結構與產業地區分布的主要原因。
另外,與已有地區差距研究比較,本文提醒讀者注意以下幾點:
(1)在衡量中國地區差距時,含有人口權重得出的結論與不含人口權重的結論截然相反。這是因為含人口權重計算時,加重了低收入地區的份額并同時降低了高收入地區的份額,導致的結果是地區間差距縮小,更有甚者,它可能導致出現兩種相反的發展趨勢,如計算含有人口權重的泰爾指數時,改革以來地區差距是縮小的,而不含人口權重時,地區差距的變化趨勢是大家熟悉的先下降后上升[6]。本文沒有采用人口權重。
(2)本文對產出值采用GDP指標。多數學者研究地區差距是出于兩種目的,一是探討地區經濟增長的成果,采用的指標是國民收入和GDP等;二是討論地區間人均生活差距,采用的指標多為人均可支配收入和人均消費。
(3)在計算GDP值時,本文是通過將各年各省按可比價格計算的各產業GDP值加總后得到的(基年為1990年的價格水平),這樣的處理方法可以有效地避免因價格可比性問題而導致的誤差。
基尼系數是最常用于衡量地區差距的指標之一,根據Fei等[7]的定義,其計算公式為:

(1)式中,xi是按各省人均收入占總收入的份額從低到高的順序排列的百分比,yi是各省的人均收入,n是省份數量。順便需要指出的是基尼系數具有不可按地區進行分解的特點[8],但是,筆者可以對基尼系數按產業進行分解:

其中,G為總的基尼系數,Ck為分項集中率(也即分項基尼系數),μk,μ分別代表平均分項和人均總收入。SkCk/G×100%表示第K項產業收入對基尼系數的百分點貢獻。定義Ck/G為相對集中系數,如該系數大于1,表示對基尼系數起促進作用。

圖1 中國地區差距的總體演化趨勢
從圖1中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出,1990年以來30個省市①由于數據的不完整,本模型中不包含中國臺灣,重慶并入了四川。的地區差距的總體趨勢是處于緩慢的上升趨勢中,期間1999、2000、2002和2004年的地區差距是縮小的。1998年達到最大值0.395,此后的1999~2009年間,基尼系數處于相對平穩的高位值,2009年基尼系數達到0.388,比1990年高出0.028。
表1報告了1990~2009年期間以基尼系數衡量的30省市地區差距的產業構成狀況。各產業對地區間總體差距的貢獻既受該產業地區差距的影響,又與該產業產值占GDP份額有關。1990~2009年,第一產業的地區差距雖然處于上升趨勢,但是該產業的地區差距比較小,而且產值占GDP的份額快速下降,因此對地區間總體差距的貢獻份額一直最小,并且持續下降。
1990~2009年,第二產業的地區差距是影響中國地區間總體差距的決定性因素。雖然第二產業的地區差距總體呈現下降的趨勢,基尼系數由1990年的0.444降至2009年的0.431,但是由于第二產業產值份額最高,并且前期呈逐步上升趨勢,由1990年的41.3%提高至1997年的47.5%,所以該產業地區差距對中國地區間總體經濟差距的貢獻份額仍然最高。由于第二產業的地區差距存在動態的變化,其對中國總體地區差距的貢獻也呈現表現出了波浪型的變化趨勢:1990~1996年,貢獻份額持續上升,1996~2002年,貢獻份額轉而持續下降,在2003年以后,貢獻份額又有所回升。
1990~2009年,第三產業對中國地區間總體差距的影響一直在擴大,對總基尼系數的貢獻份額由1990年的26.64%持續提高至2002年的42.85%,之后又稍稍回落至2009年的42.17%。這主要是因為該期間我國各省區間的產業結構升級存在比較大的差異,產業結構升級導致了第三產業占GDP比重的地區差距持續擴大;同時,產業結構升級的差異導致了第三產業地區差距的持續擴大。在這兩個方面的共同作用下,第三產業對全國地區間總體差距的影響日益深遠。
通過橫向與縱向比較,可以發現,1990年以來,第二產業是我國總體地區差距的決定性因素,只是其對總體差距的貢獻率逐漸下降;與此同時,第三產業對總體差距的貢獻率日益上升。

表1 30省市的各產業對構成基尼系數的貢獻(1990~2009)
前面筆者論述了各個產業對地區差距構成的貢獻,1990年以來基尼系數的上升趨勢是由于產業結構調整還是各產業的分基尼系數變化引起呢?這在前面的分析里并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而這正是本小節所要回答和探討的。本處將結合各產業結構調整、產業空間分布變化來論述總基尼系數變化的結構性因素。通過把基尼系數變化分解為結構效應、集中效應、綜合效應,可以發現1990年以來基尼系數變化主要是由結構效應和集中效應發揮了主導作用,而綜合效應所起的作用非常小。因此,本部分論述的順序安排如下:首先給出按產業進行的基尼系數結構分解法,然后論述30省市的地區差距變化構成。
筆者從公式(2)出發,假設相鄰兩期的基尼系數的變化率為ΔG,則ΔG可以寫成:

因此,將∑kΔSkCkt稱為“結構性效應”,它是由收入結構變化引起的總基尼系數的變化;將∑kΔCkSkt稱為“集中效應”,它是由收入集中程度變化引起的總基尼系數變化;將∑kΔCkΔSkt稱為“綜合效應”,它是由收入結構變化和收入集中變化兩者綜合引起的總基尼系數變化。這種方法是用來尋找引起總基尼系數變化的產業或行業的結構性原因,因而具有非常方便實用的優點[9]。

表2 30個省市的各產業對總基尼系數變化的貢獻(1990~2009)①注:各產業對基尼系數變化的貢獻指各產業集中效應與結構效應的總和在基尼系數變化值中所占的比重,其中符號為正者,表示該產業對基尼系數變化起促進作用,符號為負者,則說明該產業對基尼系數變化起阻礙作用。
從表2可以看出,除了1999、2000、2002、2004、2006、2009年,其他年份的總基尼系數都較上年擴大了。觀察表2的最后一欄可以揭示推動全國總體地區差距變化的產業結構因素。除了1991年和1993年外,相對于第二、三產業,第一產業對總基尼系數變化的貢獻份額一直都很小;除了個別的年份,第二、三產業對總基尼系數變化的貢獻份額都很高。這說明,非農產業在我國總體地區差距的變化中處于主導地位。另外,從貢獻的方向來看,期間所有年份,第一產業的發展起到了緩解地區差距擴大的作用。第二產業對基尼系數變化的貢獻幾乎一直是正值(只有1991年例外),說明1990年以來第二產業持續推動地區差距的擴大。1995年以后,第三產業對總基尼系數變化的貢獻一直是正值,貢獻值總體上比第二產業小(見圖2)。
下面筆者將論述各產業的結構調整與空間聚集對總基尼系數變化產生的影響。從圖3中可以看出,根據結構效應與集中效應對總基尼系數變化影響的方向上來看,可以分為二個階段,分別是1990~1994(兩者方向相反、總體上結構效應大于集中效應)、1995~2009年(兩者方向基本一致、集中效應大于結構效應)。
在1995~2009年期間,結構效應與集中效應對基尼系數變化的作用方向一致,且集中效應大于結構效應(見圖3)。在集中效應的產業構成中,第二、三產業變化與總基尼系數變化方向相一致,但第三產業的影響作用大于第二產業;在結構效應的產業構成中,第二、三產業作用方向剛好相反,第二產業起擴大地區差距的作用,并且第二產業對總基尼系數變化的貢獻大于第三產業。兩者綜合起來,這一期間除1999、2002年外,第二、三產業均起了擴大地區差距作用,但第二產業的作用大于第三產業。因此,第二產業在空間上的聚集和在產值份額上的提高共同導致地區差距擴大,而第三產業在空間上分布不平衡性的增強也拉大了地區差距。分產業來講,具體特點如下:(1)對于第一產業而言,期間所有年份都起縮小地區差距的作用,但作用比較微弱;同時其結構效應大于集中效應。(2)對于第二產業而言,期間所有年份都起擴大地區差距作用,且發揮著主要作用。但是在第二產業構成中,第二產業的結構效應和集中效應均起了拉大地區差距的作用,且結構效應大于集中效應。(3)對于第三產業來說,集中效應大于結構效應,說明第三產業在這一期間加快了空間的轉移速度,促進了地區差距的擴大。

圖2 30個省市基尼系數變化及第二、第三產業對其貢獻(%)

圖3 30個省市基尼系數的結構效應、集中效應分解(%)
根據泰爾指數的可分解性,把全國省際總體經濟差距分解為東部地區內部的省際差距、中部地區內部的省際差距、西部地區內部的省際差距,以及這三大地區之間的差距。通過比較4種差距在全國總體差距中所占份額,判斷總體差距的主導動因是區間差距還是區內的省際差距。分解結果如表3。

表3 1990~2009年30省市的地區差距分解
可以看出,1990~2009年,我國總體經濟差距的主導因素是東中西三大地區之間的差距,其對全國總體經濟差距的貢獻一直在上升。中、西部地區內部省區之間的經濟差距對全國總體經濟差距的貢獻一直都不顯著,并且這種貢獻總體上呈現下降趨勢。這表明,中、西部地區內各省區間的經濟差距在逐步下降,其中,中部地區內部各省區間經濟差距下降的速度甚至超過了西部地區。中西部地區各省區間表現出了俱樂部趨同的態勢,已經形成了一個所謂的“貧窮俱樂部”[1]。另外,東部地區內部各省區間的經濟差距對全國總體經濟差距的貢獻總體在降低。
本文通過對地區差距的演變過程、產業構成、地區構成進行了多角度的剖析,闡述了地區差距的演變與第二產業的產值構成、空間分布不均等存在著密切聯系。20世紀90年代以來基尼系數的擴大是由集中效應、結構效應共同推動所致,從而導致地區差距的擴大,且集中效應的作用更為顯著,這就強烈地提示我們,整個經濟重心已經開始向東部沿海地區聚集并由此導致了地區差距的持續擴大。因此,在90年代中期以后,地區差距擴大則主要是由第二產業的產值份額居高不下與非農產業在空間分布上重新向東部沿海地區聚集所致。這也昭示著東部沿海地區的制造業中心地位正在日益形成和加強,而西部地區卻逐漸淪為農業和原料型的重工業等初級產品供給的不發達地區。從泰爾指數的地區分解來看,三大地區各自形成“富”與“窮”的俱樂部,地區內部的差距急劇下降,而東部沿海地區與中西部地區的差距卻急劇上升,這證明東部沿海地區經濟中心地位的形成足以對地區差距產生巨大的影響。因此,1990年以來的中國經濟發展是以東部沿海地區制造業中心逐漸形成、中西部地區慢慢淪為農業和其它初級產品的外圍為主要特征,由此造成地區差距在近20年內持續擴大。
從筆者的計算結果中引申出的思考是,如何在不損失效率的前提下緩解地區差距的進一步惡化?已有的研究揭示,產業集聚是緣于非農產業規模報酬遞增的地方化,如果緩解地區差距的政策著眼于改變現有的產業集聚上,很可能會損害已有的空間效率。一個可能的做法是在不損失現有的沿海地區產業集聚前提下,通過系列政策措施來為中西部地區若干區域創造產業集聚的條件,如重慶、成都、武漢等城市城鄉一體化的特區試點以及中部地區的崛起,逐步將某些制造業由沿海省份轉移到中部地區。
[1]徐現祥,舒元.中國省區經濟增長分布的演進(1978~1998)[J].經濟學,2004,3(3).
[2]Demurger S.Infrastructrue Development and Economic Growth:An Explanation for Regional Disparities in China?[J].J.C.E,2001,29(1).
[4]范劍勇,朱國林.中國地區差距演變及其結構分解[J].管理世界,2002,(7).
[5]楊云彥,徐映梅,向書堅.就業替代與勞動力流動[J].經濟研究,2003,(8).
[6]范劍勇.產業集聚與地區差距:來自中國的證據[J].中國社會科學評論,2004,(1).
[7]Fei.J,Rains G,Kuo.S.Growth and the family distribution of income by factor components[J].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1978,92(1).
[8]劉樹成,李強,薛天棟.中國地區經濟發展研究[M].北京:中國統計出版社,1994.
[9]魏后凱.中國地區發展—經濟增長、制度變遷與地區差異[M].北京:經濟管理出版社,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