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鋒
按《禮記》的定義,“禮節者,仁之貌也”,禮儀似可據此解釋為人品道德的外在表現,修德養性,禮節自成,德行合一。問題是,禮儀在歷史發展過程中被工具化,脫離內在道德關聯而獨立存在,形成過歷史上的“禮教”,變成限制個性的桎梏;在國際間的交往中,夸張的禮儀容易給“外人”以怪異的印象,變成虛張聲勢的做派。
百年前,清廷第一位出使西洋的重臣李鴻章就格外重視禮儀。《柏林首都地方報》記載了李鴻章于1896年6月18日在柏林出席德國電器協會為他舉行的盛大歡迎晚宴的情景:全場起立致意,李鴻章由身后隨從陪同緩步入場,在貴賓席落座,“他身后站著的貼身侍從手持扇子,不斷地扇著為主人送涼,或是遞上鑲銀的煙斗”。主仆之間,一個是尊貴優雅,另一個是誠惶誠恐的恭敬,李鴻章和他的代表團恪守禮數,可謂各盡其責。不過,中國客人對禮數的努力,德國主人并沒理解,但覺得東方客人舉止怪異,甚至引發出東方文化有無血性的議論。
類似場面前不久在德國的漢諾威大學上演。中國某地的一位貴賓到學校禮堂發表演講,在全場起立鼓掌歡迎聲中,貴賓緩步入場至主席臺落座,走在身后的秘書嫻熟地把演講稿和銀色金屬茶杯擺放在領導面前,之后謙恭地退下。在場的德國聽眾掩不住地揶揄:這樣上下級的互動很有趣,有宮廷風范。中國貴賓的報告意在介紹中國經濟社會發展,可一個個排列的數據和排比的句子讓現場翻譯無從下“口”,加上報告人基本上是照本宣科,效果可想而知。唯有演講前的場景留下“話料”。
學術也在官場化。在柏林一所大學的哲學研討會上,一位中國教授身后始終跟隨著他的一位學生,給老師拎著包。輪到發言時,教授也是緩步走上講臺,學生則小心翼翼地把包放在教授面前,拿出稿子,之后恭敬地退下。教授的報告也是照本宣科,口氣宏大而且不容置疑。對洪堡精神熏陶下的德國學者而言,師生是共同探求真理的平等伙伴,無所謂師徒,更談不上主仆。他們眼中的那位中國教授雖很有派頭,但缺乏學者的深厚與平和,更像一位講求做派的學術活動家。
脫離內在修養,就禮節而禮節地對外交往,講求缺乏內容的做派,這不是我們這個禮儀之邦的本質,也不是做人的本色。現今之中國越來越融入世界大家庭,需要我們對外交往從容淡定,待人如己,內在自然。禮儀的精髓在于尊重任何人,而不是個別人,在于人與人的平等精神,在于多些真情實意,少些虛張聲勢,讓“自己人”感到膩煩,讓“外人”覺得怪異。與人交往還是少些做派好。▲(作者是旅德學者)
環球時報2012-0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