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業支出、農民收入與農民消費——基于浙江省個案的研究

□ 馬永偉

一、引 言

上世紀三十年代，面對因生產過剩而引起的資本主義經濟危機，英國經濟學家凱恩斯（Keynes）提出了有效需求理論，他認為經濟危機的出現，是由社會有效需求不足引起，要避免經濟危機周期性循環出現，關鍵問題是如何擴大有效需求。凱恩斯（Keynes）把政府（政府可以通過支出來影響經濟）視為獨立的主體，認為政府可以通過印刷機和公共工程來拉動民眾需求，刺激經濟增長①（英）約翰·梅納德·凱恩斯：《就業、利息和貨幣通倫（重譯本）》，高鴻業譯，商務印書館，1999年版。。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來，中國經濟發展過程中的需求結構呈現出較為明顯的高投資、低消費的狀態。近5年中國平均消費率為50.7%，比世界平均水平低24.8個百分點。其中居民消費率為35.3%，比世界平均水平低24.8個百分點，這表明中國消費率與世界平均水平的差距100%由居民消費率差距導致；按東亞地區特征看，近五年中居民消費率比東亞地區平均水平低12.6個百分點，在全球化背景下，后發崛起的東亞地區高投資、低消費的特征已經比較突出，但即使跟東亞地區相比，中國投資率之高和消費率之低仍然相當顯著②史晉川：《總需求結構調整與經濟發展方式轉變》，《經濟理論與經濟管理》2011年第1期。。現階段，在歐債危機和全球金融風暴的影響下，國外市場需求萎縮，為保證我國經濟持續健康地發展，必須將長期由投資和出口拉動的經濟發展方式，轉變為由消費、投資和出口共同拉動。在這一具體的情境下，擴大國內需求，提高我國居民整體消費需求，成為我國經濟穩定發展的必要選項。林毅夫（2006）在對新農村建設問題的研究中就指出，我國最大的存量需求在農村，而農村消費水平低下的部分原因是農民收入水平低③林毅夫：《關于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幾點思考》，《世紀橋》2006年第4期。。根據凱恩斯（Keynes）的有效需求理論，就政府層面而言，要拉動農村居民的消費需求，除必要的經濟政策引導外，還必須通過擴大財政農業支出，進一步健全農業基礎設施，完善農村居民社會保障，提高農民收入，進而拉動農村居民消費，擴大國內有效需求，提升居民消費在經濟增長中的比重，為我國國民經濟持續健康發展打下堅實的基礎。

浙江省是對外貿易大省，2011年出口總額突破2000億美元。當下，國外市場需求萎縮，擴大內需，特別是農村居民消費需求，也是浙江省經濟持續發展的重要策略。按支出法計算，2004年浙江省城市居民總消費額2674.70億元，2010年增至7572.40億元，增幅達183%，而農村居民總消費2010年總額僅為2129.41億元，相比于2004年增幅也僅72.4%①數據來源：《2011年浙江省統計年鑒》。。相比于城鎮居民，農村居民消費能力弱，消費增長水平低，成為阻礙浙江省經濟增長的重要因素。由于長期的小農農耕文明和城鄉二元分割，在當前工業化、城鎮化加速的背景下，農村居民收入低，并且與城鎮居民收入差距進一步擴大，是導致農村消費難以啟動的根本原因。就如今世界經濟形勢而言，國內需求特別是農村居民消費需求，將在較長一段時間內成為我國今后經濟增長的重要驅動力。從公共支出角度來看，擴大財政農業支出，提高農民收入是擴大農村消費，調整經濟結構，增強經濟增長的內生動力，也是縮小城鄉差距、構建和諧社會的關鍵所在。

二、農業支出與農民消費

學術界已有的對政府支出與居民消費關系的研究中，爭論焦點集中在兩方面，即政府支出對居民消費存在“擠出效應”，還是“擠入效應”，也就是說政府支出是促進了居民消費，還是抑制了居民消費?從國外文獻來看，Bailey（1971）、Karras（1994）、Tagkalakis（2008）等對政府支出與居民消費的研究認為政府支出促進了居民消費，政府支出對居民消費存在“擠入效應”；而 Barro（1986）、Aschauer（1985）、Amanot和Wirjanto（1997）通過對不同國家和地區相關數據的研究發現，政府支出與居民消費之間存在替代關系，即政府支出抑制了居民消費的增長，出現“擠出效應”。國內學者對政府支出與居民消費的研究，也呈現出上述兩種結論，謝建國等②謝建國等：《政府支出與居民消費：基于跨期替代模型的中國經濟分析》，《農業技術經濟》2002年第6期。（2002）的研究結論是財政支出抑制了居民消費，財政支出對居民消費產生了“擠出效應”；洪源③洪源：《政府民生消費性支出與居民消費：理論詮釋與中國的實證分析》，《財貿經濟》2009年第10期.（2009）等利用計量經濟模型對我國政府支出與居民消費的關系進行了實證分析，結論是政府支出與居民消費之間存在顯著的“擠入效應”，政府支出促進了居民消費。近年來，我國學者也開始將研究視角投向財政農業支出對農村居民消費產生的影響上來，朱建軍④朱建軍：《地方財政支農支出對農村居民消費影響的面板模型分析》，《農業技術經濟》2009年第2期。等（2009）、毛其淋⑤毛其淋：《地方政府財政支農支出與農村居民消費》，《經濟評論》2009年第2期。（2011）等利用面板數據，建立數據模型對財政支農支出與農村居民消費的關系進行了計量分析，研究結果表明，財政支農支出促進了農民居民消費的增長，對農村居民消費產生了“擠入效應”。從以上研究成果來看，對政府支出與居民消費的關系，基本上存在兩種看法，即政府支出對居民消費或產生“擠入效應”，或產生“擠出效應”，然而在對財政農業支出與農村居民消費的關系的研究中，結論基本上傾向于財政農業支出促進農村居民消費的結論。

2010年浙江省農村居民人均消費性支出僅為8390元，而城鎮居民人均消費性支出已達17858元，高出農村居民兩倍還多，但這也僅是統計數據而已。由于城市居民享受的各種福利性補貼無法統計，如教育、住房、醫療以及公共用品的消費等，使城市居民的實際消費的公共服務并未計算在內，也就是說城鎮居民的實際消費相對于農村居民而言被低估。2010年浙江省財政農業支出總額已達290.37億元，是2006年財政農業支出總額的近三倍，然而農村居民消費卻增長緩慢，2010年農村人均消費支出僅比2006年高出2628元。在浙江，財政農業支出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影響了農村居民消費水平，本文將利用浙江省的相關數據，建立計量經濟模型實證分析浙江省財政農業支出與農村居民消費的關系。

根據財政農業支出與農村居民消費的理論邏輯，考慮數據的可得性和有效性，選擇1978－2010年為研究樣本區間，利用浙江省財政農業支出和農村居民人均消費性支出①考慮數據可得性，本文中，“農民收入”指標采用“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指標數據；“農民消費”指標采用“農村居民人均消費性支出”指標數據。的時間序列數據（數據來源：浙江省歷年統計年鑒），建立被解釋變量為農村居民人均消費性支出（coms），解釋變量為財政農業支出（agre）的雙變量回歸模型：就這一數據而言，所建模型存在較強的序列相關性，回歸方程的估計結果不再有效。進一步，對回歸方程殘差進行相關圖和Q統計量檢驗，發現回歸方程的殘差序列存在三階序列相關。下面采用AR（3）模型來修正回歸方程的殘差序列的自相關性，回歸估計結果如下：

α和β是兩個常數，為回歸參數；u為隨機撓動項，代表未被列入模型，但會對因變量產生影響的因素。變量數據均為剔除了價格因素的實際年度數據，為消除由于數據采集口徑不同而造成的波動影響，對各時間序列數據取自然對數。用計量分析軟件Eviews6.0進行數據檢驗和計算。

根據計量經濟學相關理論，時間序列模型的一個重要特征是對統計均衡關系做某種形式的假設，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假設是平穩性假設②高鐵梅：《計量經濟分析方法與建模》，清華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為避免所建模型出現偽回歸現象，首先對浙江農業支出規模和農村居民人均消費性支出的時間數據序列進行ADF（Augmented Dickey－Fuller）單位根檢驗。

再對新殘差序列 t進行LM檢驗（P=2），檢驗結果（見表2）表明修正后的回歸方程的殘差序列不存在序列相關性，估計結果有效。

表2 LM檢驗結果（Breusch－Godfrey Serial Correlation LM Test）

表1 ADF單位根檢驗結果

另外，對回歸方程殘差進行ADF平穩性檢驗（見表3），T統計量（－3.71），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小于臨界值（－3.66），說明殘差不存在單位根，即ln（comst）和ln（agret）之間存在協整關系，即浙江省財政農業支出與農村居民人均消費性支出之間存在長期穩定的均衡關系。

表3回歸方程殘差平穩性（ADF）檢驗

檢驗后發現，兩時間均為不平穩序列，然而兩變量時間序列一階差分后平穩，即 ln（comst）和ln（agret）都是一階單整序列，I（1）（見表1）。根據Engle和Granger（1987）提出的協整理論，對于每一個序列單獨來說可能是非平穩的，但如果各變量具有相同的單整階數，且這些時間序列的線性組合是平穩的（回歸方程的殘差序列平穩），那么這種平穩組合被稱為協整關系，變量之間存在長期穩定的均衡關系③白仲林：《面板數據的計量經濟分析》，南開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對計量模用利用最小二乘法（Ordinary Least Squares）進行估計后，D.W.估計值為0.18，

從估計結果來看，浙江省財政農業支出對農村居民人均消費性支出的彈性影響系數為負，表明兩者存在負相關關系，即財政農業支出對農村居民消費性支出產生了“擠出效應”，財政農業支出每增加一個單位，農村居民人均消費性支出就減少0.034個單位。

三、農民收入與農民消費

中國社科院農村發展研究所發布的2011年《農村經濟綠皮書》認為，2010年全國農村居民收入增速自1998年以來首次快于城鎮，但目前的城鄉居民收入差距仍然巨大，預計2011年，這個比例將達到3.26：1①中國社會科學院農村發展研究所：《2011年農村經濟綠皮書》，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1年版。。2010年浙江省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為11303元，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為27359元，城鄉收入差距比要小于全國水平。但無論全國還是浙江省，由于城市居民享受的各種福利性補貼和公共用品無法統計，使城市居民的實際收入被低估了。同時，農民的收入可能被高估，如果扣除農民收入中不可交易的實物性收入以及農民收入中用于下一年再生產的生產資料，農民的收入會更低②劉后平：《我國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問題研究》，《山西財經大學學報》2006年第4期。。在我國經濟快速發展，城市化穩步推進的過程中，不斷拉大的城鄉收入差距和農民的低收入抑或是現階段我國農村消費難以啟動的重要原因，這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我國內需的擴大，阻礙了經濟的進一步發展。

絕對收入假說和持久收入假說是理論界研究人們消費行為時提出的兩種較有影響的理論。絕對收入假說③（英）約翰·梅納德·凱恩斯：《就業、利息和貨幣通倫（重譯本）》，高鴻業譯，商務印書館，1999年版。以英國經濟學家凱恩斯（Keynes）為代表，該理論認為收入水平和消費開支之間存在一定的函數關系，消費數量顯然部分地取決于收入水平；當人們收入增加時，消費也會增加，但其消費量不會超過個人可支配收入的絕對水平，也就是說消費量的增加幅度不會超過收入增加的幅度，即邊際消費傾向在0與1之間。弗里德曼（Friedman）提出的持久收入假說④Milton Friedman：“A Theory of the Consumption Functi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57.則認為，人們在計劃消費時不是依據短期的實際收入，而是依據長期、持久的收入。因持久收入存在難以計算的問題，在其后的研究中，人們更傾向將持久收入看成是收入的未來預期或者對個人收入的信心。兩種假說在研究人們消費行為時，側重有所不同，但無疑都認為收入是消費的穩定函數，是消費支出量的原動力。

根據凱恩斯（Keynes）的絕對收入假說，建立一個簡單消費函數來描述浙江省改革開放以來的農村居民邊際消費傾向。在所建模型中，被解釋變量為農村居民人均消費性支出（coms），解釋變量為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inco）（單位：元），研究數據樣本區間：1978－2010年，變量均為剔除了價格因素的實際年度數據，為消除由于數據采集口徑不同而造成的波動影響，對各時間序列數據取自然對數。模型形式為：

α和β是兩個常數，為回歸參數；u為隨機撓動項，代表未被列入模型，但會對因變量產生影響的因素。用計量分析軟件Eviews6.0進行數據檢驗和計算。

據前文所述，ln（comst）為一階單整序列，而對ln（incot）時間序列進行ADF單位根檢驗發現，在一階差分條件下，其T統計量值為－3.822598，而5%顯著性水平下的臨界值為－3.574244，表明ln（incot）也為一階單整序列。用最小二乘法（Ordinary Least Squares）對所建計量經濟模型進行初次估計后，為保證估計結果有效，進一步對回歸方程殘差進行相關圖和Q統計量檢驗，發現該消費函數回歸方程存在較為明顯的一階序列相關性，所以用一階自回歸AR（1）模型修正回歸方程的殘差序列的自相關性，即把滯后殘差項帶入，使誤差項為白噪聲序列，估計結果如下：

模型修正后方程回歸結果，D.W.值為1.92，表明回歸方程殘差不存在序列相關，方程回歸結果有效，并且殘差序列較為平穩（圖1），且ADF檢驗（表4）T統計量（－5.36）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明顯小于臨界值（－3.66），即殘差序列不存在單位根，說明即和之間存在協整關系，即浙江省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與農村居民人均消費性支出之間存在長期穩定的均衡關系。

圖1 回歸方程的殘差圖

估計結果常數項為正，說明即使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inco）為零，消費也會達到0.20，即自發消費。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inco）的系數（0.946）為邊際消費傾向，表明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增加1個單位，會導致農村居民人均消費性支出（coms）0.946個單位。

表4 消費函數回歸方程殘差平穩性（ADF）檢驗

四、簡 論

本文考察了浙江省1979－2010年財政農業支出、農民收入與農民消費的關系，從協整分析方法檢驗樣本區間的數據情況來看，浙江省財政農業支出與農民消費、農民收入與農民消費之間都存在長期穩定的均衡關系，但財政農業支出與農民消費之間存在負相關關系，而農民收入與農民消費之間存在正相關關系。

從浙江省財政農業支出與農村居民人均消費性支出的研究樣本區間數據的分析結果來看，財政農業支出對農村人均消費性支出產生了“擠出效應”，也就是浙江省財政農業支出的增加，并沒有促進農村消費的增加，反而“擠出”了農民消費。這一結論與朱建軍等（2009）、毛其淋（2011）等利用面板數據，建立數據模型對財政支農支出與農村居民消費的關系研究結論，截然相反；也同一般意義上財政農業支出促進農村消費的理論邏輯大不相同。農業是市場競爭中的弱質產業，從農業的弱質性和我國長期城鄉二元分割體系來看，農村基礎設施、社會保障體系落后，擴大財政對農業的支持力度，加快我國農村基礎設施建設，完善社會保障體系，能夠直接拉動農村需求，促進農村消費水平的提高。但本文對浙江省財政農業支出與農村居民人均消費性支出的驗證結論卻迥異于上述邏輯，原因可能在于：一是財政農業支出效率不高，行政管理費用支出相對于農業經濟規模過大，阻礙了財政農業支出對農村居民消費的“擠入”；二是財政農業支出在提升農村資本存量和農業科研投入等方面的支出對農民消費的促進是一個緩慢釋放的過程，短期內無法彌補所擠占的農村居民消費。

浙江省農民收入與農民消費的正相關關系及高達0.946的邊際消費傾向，驗證了凱恩斯（Keynes）的絕對收入假說：收入是消費的穩定函數，同時也說明了農民收入是影響浙江農民實際消費的重要影響因素。我國農村居民收入與消費傾向的關系呈現U型曲線的規律：低收入者被動地產生高消費傾向，中等收入者的消費傾向較低，而高收入者有利于提高消費的傾向①陳自芳：《農民收支結構對收入與消費的影響—兼論提高農民收入促進消費的對策》，《浙江省委黨校學報》2011年第2期。。浙江省農民收入高達0.946的邊際消費傾向，表明浙江省農民總體上并沒有達到較高甚至中等的生活水平，只要增加農民收入，就可以較大幅度地提升農村居民的消費水平。在當前世界經濟疲軟，國際市場萎縮的條件下，要刺激消費，擴大內需，實現經濟持續穩定地發展，就必須考慮研究如何提高農民收入。在當前工業化、城鎮化加速的背景下，城鄉居民的收入差距呈擴大之勢。提高農民收入既是擴大農村消費，增強經濟內生動力，促進經濟轉型，也是縮小城鄉差距，構建和諧社會的關鍵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