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態人生的思維追錄——評溫燕霞中短篇小說選集《鄉俗畫》

□李曉林

溫燕霞中短篇小說選集《鄉俗畫》，精選了作者20多年間發表的中短篇小說計18篇，題材廣泛、視野開闊、文筆優美，展卷一讀，它將給你帶去美的享受和心靈的震撼。

翻開《鄉俗畫》，展現了一幅幅畫面：

月夜，鄉村少年阿清爬上幾十米高的鐵塔捕鳥掙學費。突然，他腳下一滑，直直地往下墜去……

白霧迷蒙的春日凌晨，少婦貴子踏著薄霜來到村口的小賣部，發現日思夜念的丈夫越獄逃回家來了，貴子該怎樣處置……

虞家村的桂花林郁郁蔥蔥，秋來香飄十里，而貪婪的人們為了采花，不惜毀林。這時，六巴公作出了勇敢而又令人感嘆的選擇……

六嬸為幾個兒子付出了大半輩子的心血，不料風燭殘年，兒子們卻希望用她的出嫁換取更為寬敞的住房。心碎的大嬸在雨夜的街頭徘徊，卻被疾駛的汽車撞倒……

一個電臺主持人，為救自殺的聽眾而感染了艾滋病，是自暴自棄還是勇敢面對……

如果說《清明上河圖》展現的是古代市民熙熙攘攘的生活具象，那么《鄉俗畫》則是用文字生動地勾勒了百態人生。

作者在《鄉俗畫》后記中說，我“追憶逝去的生命和情懷，……但我還是在消失中找到一份曾經而又真實的存在！”

《鄉俗畫》在對悲憫模式的底層敘事中，展現了人生百態和情趣，挖掘了百態人生的社會思維，追尋著人生本來面貌和人性意義所在。

《鄉俗畫》的思維追尋有著獨特的韻味和寓意，例如：

《阿清》中阿清為捕鳥掙學費，從高塔墜亡，作品在哀嘆少年早逝悲劇的同時，傳遞了“貧窮不是社會主義”的社會思考。

《鄉俗畫》有四則故事，前二則分別反映農村女孩和城市女知青（下鄉插隊勞動）的遭遇，折射了特定時代弱者的不幸，尤其是女性中的年輕貌美者；后二則故事是農村俗事怪聞，從不同的角度反映了人的本性。女知青的不幸，在十年“文革”動亂年代，有著它的必然性。因為類似城市移民的知青，在那個人妖不分、是非顛倒的無法制可言的歲月，女知青作為無助的弱者，必然其中的一些人會遭遇不法分子的侵害和凌辱，更何況像大隊會計女兒高鼻，由于美貌，也逃脫不了厄運。而在“借種”故事中，迫于傳宗接代的世俗壓力，李三爺強迫獨子麒麟在其絕育結扎后，讓媳婦找男子“借種”。而當媳婦完事后，當事男子差人送來兩桶香噴噴的食油表示答謝時，麒麟憤而倒潑兩桶油，這出人意外的舉動，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暗示了底層人物應有的人格尊嚴，強化了草根階層小人物生活的無奈情感，同時揭示了封建生育觀的根基之頑固。

《六嬸》以一名賢惠、勤勞的母親的悲劇，反映了有一種母愛既呈現偉大又難脫無奈的雙重性。作品描述的是含辛茹苦拉扯大四個兒子的六嬸，她的兒子媳婦們由于經濟上的窘迫，竟然都希望用她的再嫁換取寬敞的住房；而當六嬸去找追求她多年的郭老倌時，卻意外發現郭老倌已有了新娘。無比失望的她，失落地走在雨夜街頭，卻被疾駛的小車撞倒。在生命的彌留之際，六嬸掠過的最后一個念頭，竟然是“小四這下有錢結婚了”。小說用一代母親悲劇的結尾，深刻地揭示了啃老族不孝言行，折射了老一輩人一生的艱辛和晚年的無奈。

《夜來香》小說堪稱是現代公害的警示錄。艾滋病，這個20世紀難以遏制的世紀傳染病，已成為現代公害。小說描寫某省電臺《夜來香》節目名主持人阿杰，在一次偶然的“艷遇”中，搶救自殺的風塵女子，不幸感染上艾滋病。起初，阿杰能夠勇敢面對，但后來迫于“恐艾癥”的社會歧視壓力，被迫與自暴自棄的女友寶莉共同了卻人生，而正是由于阿杰母親用母愛的執著呼喚，終于復蘇了阿杰求生的人性，他決定重返社會。作品情節跌宕起伏，心理描寫細膩逼真，令人扼腕嘆息。阿杰的遭遇，代表了健康人到艾滋病感染者過程中的心理迷失和反差，具有典型的藝術真實。小說不僅警示了艾滋病蔓延的危害性，更尖銳地指出了“恐艾癥”的社會歧視的危害：艾滋病損害了病人的肉體，而社會歧視則可能傷害他們的心靈。作品是艾病群體對社會關愛心理祈求和心靈呼喚。小說的典型意義還在于，他揭示了關愛艾滋患者，親情是非常重要的，甚至是社會關愛都無可替代的。

作品選集還收藏了兩篇以古代宮廷刺客悲劇為題材的小說，前者是一生為報仇的春秋時代伍子胥與專諸刺客的故事，后者為春秋時代復仇壯士豫讓的故事。作品穿越時空，想象逼真，描寫栩栩如生，那種“壯士一去不復返”的豪氣令人難忘。

《鄉俗畫》的藝術特點獨具風格。

作品民俗語言風格獨特，鄉土氣息濃郁。溫燕霞出生于客家世地，從小熏陶于客家風俗與文化，她以敏銳的目光，捕捉客家風俗中的風采。描寫中，鄉俗語言信手拈來。有的描寫精彩至極。如《蘊芳樓》描寫的舊豪宅的華麗精美風貌，讓人恍如隔世、身臨其境。作品的語言妙趣橫生。如失落的少婦富婆，雖擁有財富，但“走在熱鬧的街上，我覺得自己像個孤魂野鬼”。

作品采用第一人稱手法，心理剖析深刻。如《蘊芳樓》，敘述了妙齡女郎進入蘊芳樓后的心歷路程，心態剖析入木三分。一名女主播從羨慕豪華，到閃電般嫁給大款，再到厭倦形如“情人”的幽閉生活，又到追尋舊時代豪宅怨婦八姨婆的韻事，最后到千里赴新疆扔棄舊衣服以求自我解脫，其心理刻畫得淋漓盡致。小說表達了兩個時代幽閉自憐的女性人物跨時空的心靈銜接。一方面，女主角正式婚配卻形同“情人”，這正是金錢俘虜了女性的真實寫照。在金錢蒸發了倫理，道德被物欲綁架的現實生活中，《蘊芳樓》堪稱是一部靈與肉的拷問錄。另一方面，阿逸的祖父曾包養18個姨太，擁有88間房的蘊芳樓和大量財富，阿逸繼承了其祖父金屋藏嬌、揮金如土的本性，他的靈與肉與上輩是一脈相承的。可以說，阿逸娶了“我”這個女主播，只不過是富豪的眾多時裝中多了一件而已。

作品懸念手法運用巧妙，如《懸崖上的故事》，開場就介紹在險峻的懸崖危險地帶，七歲男孩正在偷聽收音機的尋人啟事廣播。這種開局，立刻引起讀者的懸念。之后，作品再把一件綁架案的原由浮出水面。原來這是在一起翻車后，母子倆掛在懸崖幸免于難，而一車人遇難；當母子爬到公路邊求救時，一輛出租車非百元車費不可，絕塵而去，導致兒子死亡。這名女子發誓報仇。她記住了車牌號碼，兩年后，女子綁架了出租車司機的兒子，來到丈夫和兒子遇難的懸崖，決心把出租車司機的兒子推下懸崖去。面對冤冤相報的復仇人，身處懸崖的男孩的命運由此扣人心弦。《夜來香》的開頭則是某電臺主持人孫為杰首先自我介紹，然后宣布“我準備在今夜死去”。作品主角開場就宣布自殺，這個懸念對于讀者也是引人入勝的。

作品通篇滲透了善待萬物的和諧信念，祈福天美人和。我認為，“謝天謝地”是人們慶幸某件事時常說的一句俗話，它滲透了人們對大自然的敬畏和感恩。如今，維護生態，善待萬物，已成為了人類的共識。作品《麻二拐與楊教書》，敘述了一名以套宰村狗為樂事的麻二拐的奇特遭遇，故事告誡人們，必須善待動物，才能得到善報。而在《老桂樹》中，講敘了一位老農以獨特方式保護一片芳香的桂花樹林，其悲壯之舉給人以警示。

散文大家朱自清對于文學的評價是，文學是歷史，是人的靈魂之唯一的歷史；文學是人的靈魂的戲劇，靈魂的歷史才是真正的歷史。

溫燕霞的中短篇小說選集《鄉俗畫》，用小故事呈現大主題，展示了百態人生；以鄉土背景和都市生活為載體，表達了內在心理的敘述愿望，值得品讀。

（小說集《鄉結畫》，溫燕霞著，江西美術出版社2011年5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