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炳文,王牢靠
(湖北工業大學外國語學院,湖北 武漢 430068)
法官庭審話語作為一種特殊的會話類型受到語言學者的廣泛關注。隨著語用學理論的發展,越來越多的學者以語用學理論為依據對法官話語進行了深入的探討和研究。關聯—順應模式的提出,為語用學的發展開拓了一個新的研究領域。從目前搜集的文獻來看,從事法官話語研究的論文有很多,但鮮見以關聯—順應模式為理論框架來研究的成果。法官庭審話語互動的特點對許多學者來說也不是什么新鮮話題。筆者嘗試著以一種新的視角—關聯—順應模式為理論框架對我國法官庭審轉寫語料進行深入研究,以期探尋其在關聯-順應模式下言語交際的特點。
關聯理論(Sperber &Wilson,1986)是語用學中重要的理論之一[5]。它從認知心理學角度來解讀話語而且認為言語交際不只是簡單的“編碼—解碼”的過程,更是一種“明示—推理”過程。每一個明示交際行為都在傳遞一種假定 :該行為本身具有最佳關聯(Sperber &Wilson,1986:158)。語境效果和處理信息付出的努力程度是制約關聯性的兩個因素。語境效果越大,關聯性越強 ;處理話語的努力越小,關聯性越強。關聯理論為言語交際過程的理解提供了大致的模式,認為人們的認知是以關聯為取向的,所以言語交際行為是一種尋找最佳關聯的過程[4]。關聯理論對話語有很強的解釋力,但也有自身的不足:首先,它過于注重理論解釋,對“明示—推理”過程描述得不夠詳細 ;其次,它過于重視人類的認知因素,對交際過程中的社會、文化等因素考慮較少,因此在描述語言的使用規律方面顯得不足。因此,關聯理論還有待于別的理論對其完善和發展。
順應論是比利時語用學家耶夫·維索爾倫(Verschueren)提出的。順應論認為言語交際的過程是語言選擇的過程[1](Verschueren,1999:74-201)。順應理論在四個方面對交際過程進行了描述:對語境因素的順應、語言結構選擇的順應、順應的動態過程、順應過程的意識凸顯程度。語言的選擇過程之所以能夠完成,取決于語言的變異性、協商性和順應性[1]。
順應理論重視語言與社會、文化、心理的關系,從而使交際雙方理解語言的選擇機制以及原因[4]。順應理論對語言交際的解釋提供了大致的方法,解釋了語言是一種選擇的順應的過程,但是它在對語言的理解方面的闡釋力較弱,這一點恰好彌補了關聯理論的不足。
正是由于關聯理論和順應理論各有自身的長處和不足,我國學者楊萍[3](2001)整合這兩種理論,從說話人角度創造性地提出“關聯—順應”模式,隨后冉永平[2](2004:29)又從說話人和聽話人角度結合起來看人類言語交際,進一步發展和完善了“關聯—順應”模式。該模式認為聽話人和說話人都需要有一定的語境假設,語境順應關聯就是語境因素和語言結構相互順應關聯的動態過程,幫助說話人進行最佳關聯的選擇,進而使說話人選擇話語方式或者語言策略,從而話語就生成了;而聽話人推理說話人的交際意圖進行以最佳關聯為取向的選擇,產生推理結果,從而形成了話語的理解。該模式主要說明了四點 :首先,言語交際的關聯取向性,說話人說出對聽話人具有最佳關聯的話語,從而使聽話人能獲得最佳關聯的理解 ;其次,在語言產生以及理解方面,語言選擇和語境假設之間是一個動態的順應過程 ;再次,說話人根據關聯假設選擇合適的話語形式 ;最后,聽話人不僅選擇話語形式,還可以選擇語言策略去獲取某種目的。該模式將關聯理論的認知心理和順應理論的社會性結合起來,為言語交際的研究提供了更加系統和全面的解釋。
根據順應論,“語境”是語言所處的交際的環境,用來指與話語相互順應的一切因素或影響話語處理的一切因素,包括交際語境和語言語境[4]。在庭審中,法官與話語參與者的問答是動態的言語交際,從關聯—順應模式來看法官和話語參與者的言語交際過程,可以發現法官和話語參與者的語言選擇和使用很大程度上依賴于他們的交際語境。要想保證雙方甚至是多方交流的順利進行,就要對他們的交際語言——法庭語言有一定的要求,首先法言法語要盡量讓大眾能聽明白,然而在法庭審理中,有時強調使用法言法語,以顯示審判的嚴肅性和專業性,有時又需要特意把法律專用術語解釋明白,順應當事人的文化背景、身份及社會地位等因素,使缺乏法律知識的大眾能聽懂明白。這是司法公正的前提,因為法律語言,特別是關系到人的生死、權益、名譽的庭審話語只有為法律所規范的最廣大的對象即當事人所知所懂,才能真正實現司法公正。因此,法官和當事人在庭審過程中的互動語言應該關聯順應庭審所涉及的一切語境因素。從收集的語料研究發現,庭審中因當事人缺乏法律背景而導致庭審活動不能順利進行的現象時有發生,其主因之一是交際雙方缺乏“互明”的語境,從而導致雙方根本無法互相理解,更談不到相互交流了。因此,在庭審過程中法官要在動態的語言交際中適時地關聯順應當事人的語言語境以確保庭審順利進行。下面的庭審片段中法官就很好地做到了這一點。
例1:[7]

在這個庭審片段中,被告人很顯然對于“回避”這個“法言法語”由于缺乏法律背景知識而不能達到與法官的言語“互明”,所以就不知道“回避”是什么意思,在第一個話輪中法官的“問”與被告的“答”形成鮮明的對比——法官問被告“是否申請回避”,而被告卻用“謝謝”來作答,法官的“問”和被告的“答”毫無“關聯性”,緊接著在第二個話輪中法官又重復發問“是否申請回避”,被告人答“是”,這一話輪雖然達到了法官的最初預設,但法官通過“明示—推理”后仍對第一話輪和第二話輪的答話存有疑慮,這時法官在第三話輪繼續追問“聽清楚了沒有?”,被告答“聽清楚了”,在第四話輪法官疑慮還沒打消,于是繼續重復發問“是否申請回避?”,令法官意想不到的是被告在第五話輪中的答話和第一話輪一樣。第六話輪法官意識到當事人根本不知道何謂“回避”。于是法官及時關聯順應當事人的語言語境,恰當地給予了當事人通俗易懂的的解釋,既符合了法律語言的規范化又滿足了法律語言的大眾化要求。在不失庭審的嚴肅性的前提下保證了庭審的順利進行,既節省了司法資源又提高了庭審效率。下面一庭審片段進一步證明了法官要在動態的語言交際中適時地關聯順應當事人的語言語境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例2:[7]

在這個審判片段中,原告很顯然不知道何謂“訴訟請求”,而被告也不知道何為“答辯意見”,其實他們的答話正是法官所想要的答案,我們認為法官在原告回答“我沒有什么‘訴訟請求’”的時候首先要做的是及時順應關聯當事人的語言語境,給予他通俗恰當的解釋,既符合了法律語言的規范化要求又滿足了法律語言的大眾化要求,同時也保證庭審的順利進行。令人失望的是這位法官沒有那么做,而是繼續發問。此例進一步說明了法官庭審話語要順應話語參與者的語言語境的重要性和必要性,試想一個連法言法語都聽不懂的人在法庭上怎么能夠為自己辯護,司法公正更無從談起了。
“角色”是一個抽象的概念,不是具體的個人,它本質上反映一種社會關系,具體的個人是一定角色的扮演者[8]。社會角色,和演員在劇中扮演角色一樣,是每個人在社會生活中擔當一定的角色。在言語交際中,其話語建構要和社會角色相適應。同樣的語言內容,由不同社會角色的人來表達,就會出現不同的結果。法官庭審案件主題不同,所以交際的參與者也不同,他們在話語中扮演的角色也有所不同。法官面對不同身份當事人,要選擇不同的提問方式。在確保司法公正的前提下法官要盡可能地關聯順應不同的社會角色(包括自身角色),體會話語參與者的語言語境以便建構自己合理的話語。法官在庭審會話中是審判者也是案件審理的主導者和引導者,這對法官庭審的互動話語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不僅要合法、合情、合理,更要關聯順應動態語境中的各種社會角色以便于理清案情、查明真相。下面庭審片段中法官就沒有很好地做到這一點。
例3:[10]

這是一個民事案件,在庭審中法官避免不了參與實體調查這一環節,但此時法官由于過于投入,忘乎了自身的角色,在第一個話輪中還是核實信息的實體性問話,在第二、三、四個話輪中其問話的方式和問話的語氣已經脫離了法官“中立”的角色了,也就是說法官沒有很好地關聯順應自身“中立”的角色。在第四話輪中,言辭中流露出對原告責備和不耐煩。這無疑會造成當事人對司法公正的質疑,法官的形象和庭審的滿意度在被告人心目中也會大打折扣。再回看庭審例1,法官能很好地順應當事人的身份(法盲),發現其不懂“回避”是什么意思時及時對被告的話語作出順應性解釋,做到了“因語施人,隨機應變”[6]。因此,法官在庭審中要時刻把握自身社會角色,及時關聯順應自己和話語參與者的社會角色。
“法官的主觀創造無論多么富有新意,多么富有個人特色,說到底都必須在法律的范圍內進行,只有在法的范圍才有意義。因此,我們說法官的語言必須體現法律的宗旨,法律的目的,法律的精神,法律的靈魂......。法官的語言不是無韁的野馬,必須在法律規定的賽道上奔馳,法官的語言必須是精確制導系統,保證審判的飛船沿著正義的軌道飛行”[6]。這就要求法官在審理案件時首先必須做到對庭審程序的關聯順應。
例4[6]

法官說話要符合訴訟法和訴訟法的程序。按照刑事訴訟法第162條規定,在被告人最后陳述后,審判長應該宣布休庭,合議庭進行評議,根據已經查明的事實、證據和有關法律規定,作出相應的判決。例4中的法官言語顯然沒有關聯順應訴訟法的規定程序,招致被告辯護人的當庭反對。
例5[9]

上述案例中法官犯了其話語沒有關聯順應庭審的程序的錯誤。在什么階段說什么話、做什么事是有法定程序要求的。如此案中在開庭階段,法官本應首先按法定程序完整全面準確的核實當事人的身份信息,不能有程序上疏漏。然而,法官顯然沒有做到這一點,甚至遺漏了一個“是否申請回避”的重要環節,所以招來辯護人的當庭指責,法官甚是尷尬。由此可見法官庭審中其話語對庭審程序的關聯順應的重要性。
通過以上案例的分析不難發現:法官庭審話語在全新的理論模式視角下的確呈現出對語境的關聯順應;對社會角色的關聯順應;對庭審程序的關聯順應等新的特點,這就要求法官在庭審過程中要牢牢把握關聯—順應模式下庭審的動態語境、社會角色及庭審的程序,極力避免因話語失范而產生的司法不公,以提高庭審質量和效率。
[1]Verschueren,Jef.Understanding Pragmatics[M].London:Arnold,1999.
[2]冉永平.言語交際的順應—關聯性分析[J].外語學刊,2004,29(2):29-33,112.
[3]楊 萍.關聯—順應模式[J].外國語,2001(6):21-28.
[4]何自然.謝朝群.陳新仁語用三論:關聯論·順應論·模因論[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7.
[5]孫雷婷.關聯—順應視角下的網絡話語研究[J].英語廣場·學術研究,2012(8):22-24.
[6]廖美珍.法庭語言技巧[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9:8-14.
[7]廖美珍.法庭語言技巧[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4.
[8]佚 名.互動百科-角色[EB/OL].(2012-10-01)http://www.hudong.com/wiki/%E8%A7%92%E8%89%B2#3.
[9]佚 名.李莊“漏罪”案庭審記錄[EB/OL].(2012-10-01)[2010-11-04]http://blog.sina.com.cn/s/blog_6592426a0100qwdf.html.
[10]王 一.法官話語實證分析民事訴訟程序研究[C].http://law.qiaogu.com/info_443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