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A的N”式感嘆結構探析

劉 鵬

（三峽大學外國語學院，湖北宜昌 443002）

“多（么）A的N”式感嘆結構探析

劉 鵬

（三峽大學外國語學院，湖北宜昌 443002）

“多（么）A的N”式感嘆結構焦點前置，言簡意賅，表現力強；句法功能多樣，在句中主要做謂語，用來對主語的某種特質或屬性進行評價性詠嘆。當其出現在復句中時，一般處于起始分句或結束分句的位置上，對語境的依賴性較強。

多（么）A的N；感嘆句；述謂功能；分句化；修辭功能

關于“多（么）A的N”式感嘆結構，邢福義在論述定名結構充當分句時談及了其用作分句的現象，認為這種“程度形（的）名”結構與前面的由主謂或動賓結構充當的分句之間是申說關系［1］（P573～589）。后來，郎大地討論了“多么X的N”句式變換成“N多么X”主謂句的限制條件，認為定名式“多么”感嘆分句一般可在起始或結束分句的位置上自由變換［2］（P15～28）。通過對相關語料的檢視，我們發現，“多（么）A的N”式感嘆結構既可以作單句的句子成分，又可以獨立成句，還可以充當分句，可謂句法功能多樣；而且，“多（么）A的N”式感嘆結構在起始或結束分句的位置上進行變換時受到限制，因而有必要進一步研究其句法功能和修辭功能。

一、“多（么）A的N”式感嘆結構的句法功能

（一）充當句子成分

“多（么）A的N”式感嘆結構將用一個句子才能表達的內容濃縮進一個偏正式名詞詞組，信息量大，既可以獨立成句，也可以用作主語、謂語或賓語，從而實現多種句法功能。不過，通過對北京大學現代漢語語料庫①本文例句皆引自北京大學現代漢語語料庫。語料的統計分析發現，“多（么）A的N”式感嘆結構主要用作述謂成分，對主語的某種特質或屬性進行評價性詠嘆。名詞性評論語自古有之，申小龍在檢視《左傳》中以評論語為視點的主題句時就發現，在名詞性、形容詞性、動詞性、副詞性、代詞性評論語以及帶特定虛詞標志的評論語中，名詞性評論語占優勢地位［3］（P319～322）。可以說，主語后接名詞性謂語始終是一個常用句型。這里主要討論“多（么）A的N”式感嘆結構作謂語時的三種情形。

其一，“多（么）A的N”式感嘆結構的詠嘆對象大多為一個單體名詞，有時還可以是話語、口號、誓言、提法等，后續的感嘆結構對這個單體名詞本身予以評價性詠嘆，而處于感嘆中心語之后的名詞則對該單體名詞性主語進行范疇化式的復指，或道出說話人的著眼點。如：

（1）啊，巧珍，多好的娃娃！

（2）把革命老區打扮成一個綠色小姑娘，多么美好的追求呀！

一般來講，“多（么）A的N”式感嘆結構的主語之后有語音停頓，書面上用逗號標識，進一步明確二者之間的話題與說明關系，而且主謂之間可以加“是”而不改變原意；不過，不加“是”時，“多（么）A的N”式感嘆結構保持獨立性，詠嘆性更強。例（1）中的詠嘆對象“巧珍”，與其說是感嘆結構“多好的娃娃”的主語，不如說是話題。例（2）主語為“把”字句，同時也是句子的話題，表示對事物進行處置，既可以是已然行為，也可以是未然行為；而感嘆結構“多么美好的追求呀”則是述謂成分，表明說話人對前述行為的看法。

有時，兩個“多（么）A的N”式感嘆結構共享一個主語，對其從不同的側面進行贊嘆，以揭示事物的不同性質。如：

（3）“紅軍不怕遠征難，萬水千山只等閑”，

多么豪邁的英雄氣概，多么壯烈的革命情懷！

其二，“多（么）A的N”式感嘆結構作謂語，起評說作用；其中心詞之后的名詞重復前面的單體主語。這樣，反復詠嘆的意味較濃，抒情性更強，強調作用明顯。如：

（4）十二年，多么漫長的十二年！（5）夜，多么成全人的夜！

被重復的主語可以是數量結構，如例（4）中的“十二年”；也可以是獨體名詞，如例（5）中的“夜”。由于感嘆句一般比較簡短，被反復詠嘆的主語不可能太長。

其三，“多（么）A的N”式感嘆結構的詠嘆對象可以是多體的，也就是多個同質詞組并列于句首主語的位置，而該感嘆結構作謂語，對主語進行概括性贊嘆。如：

（6）顧全大局、無私奉獻、團結協作、奮勇拼搏——多么可貴的精神風貌！

（7）“雪里開花到春晚”，“一聲啼處滿山紅”，“雪里花”，“滿山紅”，多么美妙的廣告文字！

這里所說的同質詞組，包括詞性、結構、感情色彩都大體一致的詞項，如例（6）中的“顧全大局”、“無私奉獻”、“團結協作”、“奮勇拼搏”都是四字格，都是反映某人所具有的值得稱許的人格精神；例（7）中的“雪里花”與“滿山紅”盡管結構上不大一致，但都是廣告詞，屬性相同，都能使人產生聯想，給人以美的享受，所以也能并列在一起。

（二）充當分句

“多（么）A的N”式感嘆結構分句化后，與其他小句一起構成復句或句群。

1．語義特性

“多（么）A的N”式感嘆分句無論是處于起始分句還是結束分句的位置，語義上都是對其他分句所表述的內容進行評價；有時，感嘆分句中的名詞中心語還會對前述或后續內容進行范疇化或概念化。一般來講，“多（么）A的N”式感嘆分句可以與其主謂式感嘆互換，語義基本不變；而且只有變成主謂式后才真正成為一個顯性命題。不過，當“多（么）A的N”式感嘆分句中的名詞與前述內容在概念上跳躍性大、可及性不強時，不能顛倒成主謂式感嘆分句形式。如：

（8）飛機在釧路機場徐徐降落，透過舷窗可以看到連綿不斷的原始森林，漫山遍野的山花正千姿百態地綻開，高低起伏的山巒間飄浮著片片白云，綠草如茵的牧場上，彩色的農舍、高高的草堆、悠閑的奶牛星星般點綴在大自然中，多么詩情畫意的空間啊！

例（8）中的感嘆分句“多么詩情畫意的空間啊”在語義上具有二重性：其一是對其他分句所表述的內容進行評價；其二，名詞中心語“空間”是對前述內容進行概括，即前面出現的名詞“原始森林”、“高低起伏的山巒”、“綠草如茵的牧場”和“大自然”一起構成“空間”囊括的內容。該分句具有述謂性質，“空間”屬于新信息，出現在這里是適切的，一旦變換成主謂式感嘆結構“空間多么詩情畫意啊”就不成立。因為主語一般是已知信息，而且必須是定指的，所以有必要對“空間”進行限定，變成“這一個個變幻著的空間是多么富有詩情畫意啊”才行。

相比較而言，主謂式感嘆結構陳述性較強，“多（么）A的N”式感嘆結構則將感嘆焦點置于起始位置，表現力更強，詠嘆特色更加分明。

2．句間關系

名詞性復合結構“多（么）A的N”以分句形式出現在復句中時，與其他分句形成不同的語義關系，可以是連貫關系、平列關系、因果關系或者分合關系。邢福義討論“多么”用于“程度形（的）名”偏正結構時，認為該結構與“名程度形”的主謂結構作用相同，用于對復句中由主謂或動賓結構充當的分句進行申說。前面的分句要么具體描述足以引起驚嘆的事實，要么敘述人物的具體行為；“程度形（的）名”結構則作概括性的詠嘆，或表示對人物所見所聞心理上的詠嘆［1］（P573～589）。這種申說關系是一種正常的前因后果關系，也就是說，正因為有前面各分句的鋪墊，才能生發“多（么）A的N”式感嘆分句所表達的感嘆。除了這種申說關系外，“多（么）A的N”式感嘆分句有時與后續的由主謂或動賓結構充當的分句構成前果后因關系。如：

（9）多么幸福的武漢市市民呵！現在你們又有了一座美麗的橋！武漢長江二橋！在我看來簡直是一座最新穎的巨型雕塑！這是一座跨世紀的橋！

例（9）中的感嘆分句“多么幸福的武漢市市民呵”，語義是自足的，而其后續的句子則道出感嘆的事由。因此，“多（么）A的N”式感嘆分句與后續句子之間是前果后因的關系。

有時，說話人先用“多（么）A的N”式感嘆句來立論，亮明自己的觀點，表達自己的總體感覺，然后用后續句子提供具體事實性細節。從表述的完整性來看，“多（么）A的N”式感嘆結構與其后續句子是涵括與細節的關系，前者在語義上依賴后者。如：

（10）多么美好的設計和規劃啊！6個先富村帶6個后富村，幾年后就可發展到12個先富村帶12個后富村，進而24個帶24個……如此就像一石擊水泛起的漣漪一樣不斷擴大，我們的廣闊農村將會發生多么大的變化啊！

“多（么）A的N”式感嘆結構是用作起始分句還是結束分句，在語用效果上存在差異。當其出現于結束分句的位置時，整個話語布局順應事理的自然邏輯順序，所抒發的感慨聽起來也就順理成章，但也顯得波瀾不驚，不如用作起始分句時那樣生動。此外，當“多（么）A的N”式感嘆結構在起始分句與結束分句的位置上進行變換時，還存在語義制約問題。在三種情形下不能進行變換：第一種情形是，“多（么）A的N”式感嘆結構與前述句子在動作上有很強的連貫性，如下面的例（11）用了“一 ＋ 單音動詞，多（么）～”格式，可以看作是表示兩個動作緊接的“一……就……”句式的省略形式，表示某人只要主動去感知，就會立刻獲得某種特別的感受；第二種情形是，前后相繼的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動作之間時序性強、因果關系非常明顯，而且“多（么）A的N”式感嘆結構中所含的動作往往是事發的直接誘因，如例（12）；第三種情形是，當“多（么）A的N”式感嘆結構后面的句子中的代詞與感嘆結構中的名詞發生明顯的指代關系時不能變換，如例（13）中的“那”指代前面的“大眼睛”。

（11）牛八一聽，多熟悉的聲音呀！

（12）多么猛烈又沉重的一掌呵！高自萍頓時眼花繚亂，嘴角流血，滴溜溜轉了一個大圈還是痛得站立不穩，終于帶著響聲摔在地板上。

（13）啊，多么美麗的大眼睛呵，那里面蕩漾著多么深邃的智慧和攝人靈魂的美呵！3．與語境的關系

“多（么）A的N”式感嘆分句的名詞中心語形式上是無定的，但語義上必須是定指的，因此整個感嘆結構無論是獨立成句，還是嵌入別的句子之中，對語境的依賴性都較強。如：

（14）婦人手指上說不定還戴了水手特別為從常德府捎帶來的鍍金戒指，一面唱曲一面把

那只手理著鬢角，多動人的一幅畫圖！

例（14）中說話人之所以發出“多動人的一幅畫圖”這樣的感嘆，是因為前面有對婦人的行為舉止的具體描述，是有感而發，感情有所依托。正因為“多（么）A的N”式感嘆分句對語境具有很強的依賴性，其名詞中心語才可以是不帶定指修飾語的普通名詞或名詞性詞組。

感嘆是由客體對象觸發而生的強烈情感，是客觀事物作用于人的主觀意識的結果。有時，強烈的情感在體驗者身體上會表現出來，如“眼前一亮”、“一陣鼻酸”、“老淚縱橫”等，在發出這類身體語言的同時，強烈的情感也溢于言表。這樣，身體語言與口頭表達前后相繼，相輔相成。如：

（15）我忽地感到一陣鼻酸。多么純凈的心地！

（16）她的老師深深地嘆了口氣：多好的小姑娘呵！她學習起來可真用功，她懂禮貌，見了人總是笑瞇瞇的。

以上實例表明，人們在發出感嘆時身體語言常與言說行為相伴而生，語言表征與其預示性動作以及心理狀態互為表里，相得益彰。這樣，感嘆話語與其語境共同將整個感嘆事件交待得充分具體，事理上也顯得和諧自然。

二、“多（么）A的N”式感嘆結構的修辭功能

漢語感嘆句一般采用主謂式感嘆結構，把已知信息放在前面，新信息放在后面［4］（P468～469），遵循人類認知的一般邏輯順序，以突出事理。“多（么）A的N”式感嘆結構反其道而行之，將感嘆焦點前置，這樣不是突出事理，而是強調、突出情感，表現力強，詠嘆特色分明。有時，兩個或兩個以上“多（么）A的N”式感嘆結構連用也可以實現一定的修辭功能。

首先，兩個“多（么）A的N”式感嘆結構形成駢偶句，形式齊整，音韻和諧，節奏感強，富于表現力。如：

（17）多么鮮艷的石竹花！它花色嫣紅，如霞似火。多么高貴的石竹花！它擎雨傲霜，嫵媚多姿。

例（17）中的兩個前果后因式復句形成排偶形式，同時，兩個“多（么）A的N”式感嘆句因名詞中心語相同而將兩個復句緊密聯系在一起。

其次，多個“多（么）A的N”式感嘆結構組合在一起構成排比，既形成一種氣勢，又構造出語義連貫、緊密的語段。如：

（18）多美好的樹木、煙棵、小蟈蟈！多美好的夜露、沙子、綠色的樹葉兒！多美好的小路徑、河堤、木橋！多美好的蟲鳴、鳥鳴、村莊的聲音！多美好的鄉親、姑娘、小孩子！多美好的小織和小織正孕育著的孩子……一切都需要溫暖、親近和守護，一切都需要和他們在一起。

例（18）中，說話人覺得村莊里的一切，包括一草一木，都親切可愛，他既要一一突出所有這些可愛的對象，可又不能將他們全部羅列在一個“多美好～”感嘆結構之后，所以接連用了六個“多美好～”定名結構，以抒發心中的感嘆。

最后，同一個“多（么）A的N”式感嘆結構在語篇中多次出現，形成間隔反復，構筑起話語的語義網絡，一方面使由許多句子構建起的語篇成為一個有機的整體，形散而意聚；另一方面，感嘆小句的反復出現，強調作用明顯，既突出了主題意旨，又達到了理想的表達效果。如：

（19）現在呢，我們不但有那么多的沖鋒槍，而且有了各種大炮！我們有了空軍！進步，多么大的進步！想起來，那些痛苦是多么美麗，令人非求進步不可的痛苦啊！現在，我們的戰士不但會用各種新武器，而且會用從敵人那里繳獲來的各種武器！多么大的進步！

三、結語

“多（么）A的N”式感嘆結構在形態上實為一個偏正式名詞詞組，句法功能強；一般用作謂語，對主語的某種特質或屬性進行評價性詠嘆；出現在復句中時，一般處于起始分句或結束分句的位置上；對語境存在很強的依賴性。該感嘆結構將感嘆焦點前置，表現力強，有時也可用來達到特殊的修辭效果。

［1］邢福義．邢福義學術論著選［M］．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3．

［2］郎大地．受副詞“多么、真”強制的感嘆句［J］．語言研究，1987（1）．

［3］申小龍．當代中國語法學［M］．廣州：廣東教育出版社，1995．

［4］呂叔湘．中國文法要略［M］．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2002．

責任編輯 強 琛E－mail：qiangchen42＠163．com

Abstract：Exclamatory structure like“duo（me）A de N”is often a forward focus，concise and comprehensive with strong expressive force．It has various syntactic functions and is often used as a predicate to make an evaluative sign toward a certain characteristic or attribute of subject．When appearing in the compound sentence，it is either in the first clause or in the last one，highly dependent on the context．

Key words：duo（me）A de N；exclamatory sentence；predicative functions；make sth．a clause；rhetorical function

A Brief Analysis of Exclamatory Structure“duo（me）A de N”

LIU Pe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Three Gorges University，Yichang Hubei 443002）

H146．3

A

1673－1395（2012）05－0110－04

2012－03－21

劉鵬（1967－），男，湖北監利人，副教授，博士，主要從事對比語言學、認知語言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