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睿韜
(長江大學 藝術學院,湖北 荊州 434023)
達爾豪斯曾經(jīng)寫道:“所謂音樂學,一般認為主要就是音樂史。”[1](P16)盡管隨著音樂學研究的不斷發(fā)展,對這一問題有了比較明確的認識,但音樂史學在音樂學學科中的重要性還是有所夸大。
音樂學是一門很年輕的學科,它的確立開始于德國音樂學家克里桑德在1863年編撰的《音樂學年鑒》,他主張音樂的研究,特別是歷史的研究,應該提高到自然科學和人文科學中長期采用的那種嚴肅而精確的標準上來[2](P4)。1885年,阿德勒在《音樂學的范圍、方法和目的》一文中,明確了音樂學的學科體系,并于1919年在《音樂史的方法》中做了修訂,將音樂學學科體系分為歷史的音樂學、體系的音樂學、音樂教育學與教授法、音樂學(即后來的比較音樂學)四個大的部分。雖然后來德國學者德列格、維奧拉,斯洛伐克的艾爾舍克先后在1955年、1961年和1973年對阿德勒的學科體系做了不同的修訂,但音樂史學始終是這個體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
我國的學者在西方音樂學學科體系的基礎上,提出了“十二分法”和“三分法”兩種設想方案。特別是在“三分法”中,將音樂學分成三大部分:“主要與人文科學相關的研究”,包括音樂哲學、音樂歷史學、音樂形態(tài)學、音樂創(chuàng)作學、音樂表演藝術學、音樂批評學;“主要與社會科學相關的研究”,包括音樂社會學、音樂人類學、音樂經(jīng)濟學、音樂教育學;“主要與自然科學相關的研究”,包括音樂物理學、音樂生理學、音樂心理學、音樂地理學、音樂工藝學、音樂治療學。[3](P9-14)
其中,音樂史學又包括各種音樂通史、斷代史、地域史、國別史、體裁史、樂器史、音樂考古學、音樂圖像學、古譜學。[2](P12~20)這里一方面表現(xiàn)出音樂史學所具有的歷史學的學科屬性,另一方面也表現(xiàn)出音樂史學只是音樂學學科體系中的一個組成部分。
歷史學理論認為,歷史與歷史學是兩個不同的概念。要想給歷史下一個確切的定義,是非常困難的,因為歷史是活的、開放的,是在發(fā)展變化的。按《辭海》的解釋,“廣義的歷史泛指一切事物的發(fā)展過程,包括自然史和人類社會史,通常僅指人類社會的發(fā)展過程。”其最大的特點是不可逆、不可再現(xiàn)。而人類對于社會發(fā)展進程的記錄,也被稱為歷史。按照歷史學界的說法,前者是歷史I,后者是歷史II。[4]二者是兩條可以無限接近但是永遠不能相交的平行線。
也就是說,歷史I是人類社會的發(fā)展過程,歷史II是人類對社會發(fā)展過程的記錄。人類在記錄的過程中,對過去發(fā)生的事情進行認識與解釋,并逐漸形成相關的史學理論,這種對過去發(fā)生的事情的認識與解釋,以及相關的史學理論,構成了歷史學的主要內容。歷史是客觀的,而歷史學則不可避免地帶有一定的主觀性。歷史學包含三個層次的含義,一是對歷史的敘述;二是對歷史的理解和解釋;三是歷史詮釋學,即對第二層面的研究與闡發(fā)。歷史學的研究,主要是在第二、三層面,特別是第三層面。
關于歷史學的學科定位,歷來眾說紛紜。在古希臘,歷史由九位繆斯中的克里奧所掌管,可見古希臘人認為歷史與藝術有密切的關系。按照當前的學科劃分,普遍認為人類的知識系統(tǒng)分為自然科學、社會科學和人文學科三大類。自然科學以自然界為研究對象,社會科學以人類社會為研究對象,以實證分析為主要手段。而那些既非自然科學也非社會科學的知識,被統(tǒng)稱為“人文學科”,一般認為人文學科構成一種特殊的知識,即關于人類價值和精神表現(xiàn)的人文知識。歷史學被劃歸在人文學科領域,但是歷史學到底是科學還是藝術,歷史學界仍然有爭議,按照何兆武先生的觀點,歷史學一半是科學,一半是藝術。[5]也就是說,歷史學的學科性質就在于其具有科學性與藝術性兩重特性。
歷史學是一個非常龐雜的學科群,或曰學科體系,這是因為歷史學的研究對象是人的實踐活動,而人的實踐活動包羅萬象,涉及到各個不同的領域。一般按照歷史學的研究對象來劃分為三個學科群:從空間跨度來分,可分為世界史、國別史、地區(qū)史;從時間跨度來分,可分為通史與斷代史;從人類活動領域,分為各種專門史,如政治史、經(jīng)濟史、軍事史、外交史、文化史、宗教史,等等。
通過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西方音樂史學是音樂學的子學科,也是歷史學的子學科。歷史學的研究,要求在考證史料的基礎上對歷史做出合乎邏輯的解釋,但這一點,在西方音樂史學的研究中做得還很不夠。縱觀西方音樂史學的發(fā)展,直到安布羅斯(奧地利,Ambros A.W.1916-1876)的五卷本通史(1862-1882),才擺脫僅僅收集史料的做法的影響,首先采用“精神文化史”的研究方法對歷史史料進行解釋,而此后的 H.里曼的五卷本《音樂史綱要》(1904),則“力圖通過對作品的分析去把握音樂歷史的發(fā)展脈絡,表現(xiàn)出一種從風格史的角度進行研究的學術特點。”[2](P49)這才可以稱得上是對歷史的解釋,才是真正的歷史學。前者影響到20世紀保羅·亨利·朗的《西方文明中的音樂》,后者影響到格勞特的《西方音樂史》。
我們需要強調的是,西方音樂史學,既是音樂學的子學科,更是歷史學的子學科。目前,西方音樂史學主要是在音樂院校開設,那是因為其音樂藝術的技術性要求。但是,現(xiàn)在往往忽視了其歷史學的學科屬性。[5]作為歷史學的子學科,要求我們對西方音樂史學的研究,要遵循歷史學的學術規(guī)范,即在歷史考證的基礎上確定歷史事實,并在此基礎上做出歷史解釋。
西方音樂史學在我國之所以出現(xiàn)上述問題,根本原因就在于沒有找準自己的學科定位。我們可以參看中國音樂史學的學科界定。“中國音樂史的研究,就是系統(tǒng)地收集、客觀地評價與歷史上發(fā)生事件有關的資料,以論證這些事件的因果關系、發(fā)展趨勢,在對傳統(tǒng)音樂的搶救、保存、整理和研究中尋求各民族、各地區(qū)音樂發(fā)展的特征和基本規(guī)律,對其起源、形成、繁榮、發(fā)展、演變等問題做出精確的描述和闡釋,進而解釋現(xiàn)代的音樂活動,促進音樂藝術的發(fā)展。”[6](P9)
也就是說,歷史研究,主要是在掌握歷史史料的基礎上,進一步論證因果關系與發(fā)展趨勢,總結音樂發(fā)展的特征和基本規(guī)律,其目的是解釋歷史中的人的精神活動,并進而促進音樂藝術的發(fā)展。對于西方音樂史學來講,由于學科性質的特殊性,國人收集史料有較大的困難,但是不等于說中國人就無所作為,就不能對西方音樂事件的因果關系和發(fā)展趨勢作出判斷,就不能為音樂藝術的發(fā)展貢獻力量。而這一點,中國研究西方音樂的人士在認識上還不夠明確。究其根源,就在于中國的西方音樂史學學科定位不明確,沒有站在歷史學的角度進行研究。所以,我們要呼吁中國的西方音樂史學學科定位,在承認自己是音樂學的子學科的同時,更要承認自己的歷史學學科屬性,樹立歷史學的學科意識,遵循歷史學的學科要求進行西方音樂史學的研究。
[1](德)達爾豪斯.音樂史學原理[M].楊燕迪,譯.上海:上海音樂學院出版社,2006.
[2]俞人豪.音樂學概論[M].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1997.
[3]王耀華,喬建中.音樂學概論[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
[4]何兆武.對歷史學的若干反思[J].史學理論研究,1996(6).
[5]祁宜婷.為音樂史正名——作為歷史學分支的西方音樂史學[J].中國音樂學,1999(3).
[6]李虻.音樂研究的方法與論文寫作知識問答[M].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