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紅梅
(西華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 四川 南充 637009)
元代吐蕃高僧與畏兀兒的關系述論
王紅梅
(西華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 四川 南充 637009)
蒙元初期,薩迦派、噶瑪噶舉派高僧先后來到河西地區,與當地的畏兀兒佛教徒有所接觸。此后,元廷設立了通往西藏的驛站,便利了吐蕃高僧前往中原地區,也密切了其與河西畏兀兒的聯系。同時,大批畏兀兒人陸續遷入中原地區,逐漸由信奉大乘佛教轉而皈依藏傳佛教,其中有的受到蒙古貴族的信賴,充當蒙古皇室與吐蕃帝師之間的譯者,有的修習喇嘛教,翻譯佛典,為藏傳佛教的弘傳起到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元代;藏傳佛教;畏兀兒;師徒關系
蒙元時期,蒙古統治者為了安撫與治理邊遠地區,采取各教并舉、佛教獨尊的宗教政策,重用吐蕃僧侶,尊崇藏傳佛教。1247年,西藏薩迦四祖班智達歸附蒙古,得到了蒙古統治者的扶持,薩迦派因此取得了西藏地區的統治地位。1270年,忽必烈敕封薩迦五祖八思巴為帝師,其后繼者世襲帝師之職,統領全國佛教。忽必烈規定,歷代皇帝登基前均要接受帝師的灌頂與授戒,許多皇室貴族紛紛皈依于西藏喇嘛門下。政府不惜花費巨資扶持佛教活動,促使藏傳佛教得到極大的發展。
元初,蒙古統治者和蒙古貴族雖敬信藏傳佛教,但由于語言的隔閡,難以直接與西藏高僧進行交流。與此同時,畏兀兒人信奉佛教由來已久,受此風氣的熏染,很快接受了藏傳佛教。一些畏兀兒知識分子深受蒙古統治者的器重,受命學習藏語,充當蒙古貴族與吐蕃帝師之間的翻譯。還有一些畏兀兒人跟隨吐蕃高僧修習喇嘛教,精通多種語言文字,用回鶻文或回鶻式蒙古文翻譯藏文佛經,為傳播與弘傳藏傳佛教而做出了杰出的貢獻。
高昌回鶻在成吉思汗征服中亞之初便率先歸順,得到了蒙古統治者的優遇。許多畏兀兒知識分子受到重用,“回鶻最強,最先附,……與諸皇子約為兄弟,寵異冠諸國。自是,有一材一藝者畢效于朝。”[1]元代初期,由于西北蒙古藩王的叛亂,高昌亦都護不得不東遷,建立幕府于甘肅永昌(今武威市北郊約30里處的永昌堡)[2]。大批畏兀兒人紛紛遷居河西、中原地區。薩迦派、噶舉派高僧來到內地傳法之前,曾在河西地區生活過一段時間,因此河西的畏兀兒僧團最先接觸藏傳佛教。而且,蒙古統治者為了加強對吐蕃的管理,開辟了通往吐蕃的驛道。元代在河西一帶沿途設立驛站,一直延伸通往吐蕃。因此吐蕃僧人往返內地,均要途經河西地區,這客觀上加強了吐蕃高僧與河西畏兀兒的密切聯系。
蒙元初期,薩迦派、噶舉派高僧先后來到河西、蒙古以及中原地區傳播佛法。他們在前往中原地區之前,都曾在河西地區生活、停留過很長時間,與當地的畏兀兒僧徒進行了接觸交流。河西地區與高昌地區較早歸順蒙古,社會相對穩定,經濟較為發達,這為藏傳佛教的傳播與發展開辟了良好的環境。
1227年,蒙古大軍滅西夏,攻克沙州等地,河西地區歸大蒙古國所管轄。窩闊臺將西夏舊地及甘青藏區劃為其子闊端的份地。闊端鎮守涼州(今甘肅武威),對當地進行了有效的管理。1244年,薩迦四祖班智達(貢噶堅贊,1180~1251年)接受蒙古王子闊端的邀請,前往內地。經過兩年的艱難跋涉,1246年8月,薩班攜兩位侄兒八思巴與恰那多吉,抵達涼州。當時,闊端前往和林,參加貴由汗的選舉大會,不在涼州。1247年初,闊端返回涼州,與薩班進行具有歷史意義的會晤。據《薩迦世系史》記載:
在法王薩班到達涼州之前,闊端的身邊已有幾位藏族僧人,但是由于他們對佛教的知識未能精通,因此在舉行祈愿法會時,由也里可溫(即景教徒)和蒙古的薩滿坐在僧眾的上首。此后闊端和法王薩班談論了許多教法,在原先黎域諸大德向闊端介紹佛教的基礎上,使闊端明瞭佛教之教義。因此,闊端十分高興,下令從今之后也里可溫和薩滿不能坐在上首,而是讓薩班坐在僧眾的上首。[3]
此文中的“黎域”即今甘肅省肅南裕固族自治縣,是古藏文對此地的稱謂,[4]而“黎域諸大德”指生活于此地的畏兀兒高僧。在薩班給闊端講解佛法之前,畏兀兒僧人已經向闊端介紹了佛教的基礎知識。薩班與闊端會晤時,彼此語言不通,應是由畏兀兒人作他們的翻譯。此后,薩班治愈了困擾闊端多年的頑疾,獲得了他的信賴。
然后,薩班與闊端協商了西藏歸順蒙古的具體事宜,薩班給西藏各地僧俗領主寫了一封公開信。尤為有趣的是,在《薩迦班智達致蕃人書》的信中,薩班以畏兀兒為例,勸說西藏歸順蒙古,可免遭生靈涂炭。
當今之勢,此蒙古之軍隊多至不可勝數,竊以為瞻部洲已全部入于彼之治下。與彼同心者,則苦樂應與彼相共。彼等性情果決。故不準口稱歸順而不遵彼之命令者,對此必加摧滅。畏兀兒之境未遭涂炭且較前昌盛,人民財富皆歸其自有,必阇赤、庫吏及別乞均由彼等自任之。……
汗王對我關切逾于他人,故漢地、吐蕃、畏兀兒、西夏等地之善知識大德及官員百姓均感奇異,前來聽經,極為崇敬。無需顧慮蒙古如何對待我等來此地之眾人,均甚為關切,待之優厚。[5]
從此信可知,薩班對高昌畏兀兒歸順蒙古的情況極為熟悉,在傳法講經時,漢地、吐蕃、畏兀兒、西夏等地的僧人均前聽法,可見聞法者之眾。據此推斷,薩班在講法時,有人作翻譯,將他的話分別譯為蒙古語、畏兀兒語、漢語和當地藏語。[6]此后,薩班做了闊端的供養上師,在河西、蒙古等地大力弘揚佛法,也使當地的畏兀兒人接觸了藏傳佛教。
1251年,薩班與闊端在涼州去世,八思巴繼承了其衣缽,繼任薩迦五祖。1253年,八思巴在六盤山會見忽必烈,先后為忽必烈及其子女授密教灌頂,遂留在忽必烈身邊。1255年,受忽必烈之邀,前往上都,傳授歡喜金剛灌頂。隨后,八思巴被敕封為國師、帝師,薩迦派也得以在全國各地廣泛流傳。八思巴在任國師之前亦居住在涼州,薩迦四祖與五祖都曾長期活動于河西地區,與當地的各族僧侶有密切的交往,他們所傳播的藏密對畏兀兒佛教產生了一定的影響。
與此同時,藏傳佛教另一支噶舉派也在河西地區傳播較早,有一定的影響力。據《賢者喜宴》載,西夏仁宗迎請噶瑪噶舉派都松欽巴的弟子格西藏索哇,奉其為上師。蒙元初期,都松欽巴的另一位弟子噶瑪拔希也活躍在河西、蒙古地區。
公元1252年,忽必烈南征云南大理時,他親眼目睹了噶舉派在康區勢力強大,噶瑪拔希當時享有很高的聲望,便派人召請他。1253年,忽必烈與噶瑪拔希會晤于絨區色堆(今川西北嘉絨地區一帶)。然后,噶瑪拔希應邀前往內地,曾在甘州(今甘肅張掖)略作停留,拜見了文殊菩薩。“在內地甘州之時,拜見十一面千手千臂大文殊菩薩,每一只手中持一缽,缽中有一佛。”[7]
1255年,噶瑪拔希到達忽必烈的營帳,忽必烈身邊已有八思巴追隨,還要噶瑪拔希隨侍左右。噶瑪拔希未同意忽必烈的挽留而離去,前往寧夏、甘肅、內蒙等地傳播佛法。公元1256年,蒙哥汗派人前來迎請他,在烏爾多宮(即上都開平)與蒙哥汗會晤。蒙哥授予他“國師”的稱號,賜給他一頂金邊黑色僧帽、金印及許多財寶。此后,他所流傳的活佛轉世系統被稱為噶瑪噶舉派黑帽派。
1264年,噶瑪拔希重獲自由,獲準返回西藏。他在返回途中,行至甘肅臨洮地區,將漢地、西夏、蒙古、維吾爾各族信仰佛教之僧侶召集起來,為他們講經說法,灌頂授戒,并以嚴格的佛教戒律及修行次第整頓舊有的僧團。[8]噶瑪拔希經過八年的長途跋涉,于1272年,抵到當雄,1283年,在楚布寺圓寂。
吐蕃遠在西陲,距離內地路途遙遠,道路艱難,再加上交通工具簡單。吐蕃僧人往往需要多年的跋山涉水,才能抵達內地。忽必烈即位后,為了保障八思巴能順暢地前往吐蕃,也為了確保元廷的政令能通行無阻,仿效漢地設置驛站的慣例,決定在西藏設置驛站。忽必烈派遣官員進入吐蕃,調查沿途藏區的風土人情、物產以及道路情況,選擇設置驛站的地點。
元代吐蕃至內地的交通路線大體是沿著唐朝與吐蕃王朝使臣往來通衢行進的。可能是經河州(今甘肅臨夏)過黃河,溯河北岸西上,到今循化、化隆藏區,然后再繼續前行。藏文史籍中提到:“從漢藏交界之處起,直至薩迦以下,總計設置了二十七個大驛站。”[9]驛站的設置既保障了元朝中央對吐蕃地方的治理,也推動了藏傳佛教的傳播與發展。
在《元史·釋老傳》中記載了西番僧人經年絡繹不絕,來往頻繁,濫用河西一帶的驛站,給當地驛站百姓造成沉重的負擔。
泰定二年,西臺御史李昌言:“嘗經平涼府、靜、會、定西等州,見西番僧佩 金字圓符,絡繹道途,馳騎累百,傳舍至不能容,則假館民舍……奉元一路,自正月至七月,往返者百八十五次,用馬至八百四十余匹,較之諸王、行省之使,十多六七。驛戶無所控訴,臺察莫得誰何。且國家之制圓符,本為邊防警報之虞,僧人何事而輒佩之?”[10]
由此可知,元代在河西一帶沿途設立驛站,通往吐蕃,便利了吐蕃僧人前往內地。大批吐蕃僧人常年往來內地,雖然給當時的驛站制度造成一定的負擔,但客觀上促進了藏傳佛教在河西畏兀兒中的傳播。
有元一代,統治者出于鞏固政權的需要,大力推崇佛教,尤為尊崇喇嘛教。自1246年,闊端與薩迦班智達在涼州會晤后,確認了薩迦派在西藏各教派中的領袖地位。[11]忽必烈即位后,為了獲得吐蕃上層僧侶的擁戴,先后敕封薩迦五祖八思巴為國師、帝師,統領全國佛教。薩迦派高僧不僅為帝后及皇室成員灌頂授戒、講經說法,還在中原地區廣泛推行喇嘛教。
在元朝,帝師享有極高的地位與禮遇,擁有各種特權,經常獲得王室豐厚的供養。帝師可以自由出入宮廷,為皇室成員授戒時,皇帝、后妃、王子等按禮俗膜拜,喇嘛坐上座,聽喇嘛宣講佛法;而平時上朝時,為帝師設專席于一旁。元朝皇帝即位前,要由帝師受戒,“累朝皇帝先受佛戒九次,方正大寶,而近侍陪位者必九人或七人。”[12]帝師大多出自薩迦派款氏家族,但也有個別帝師不是出自款氏家族。帝師們經常給皇帝、后妃等皇室成員講經說法,與蒙古帝王關系較為密切。因此,一些色目僧人跟隨帝師學習藏密,并得以引薦給蒙古帝王。這是色目人進入仕途的一條捷徑。
1260年,忽必烈即汗位后,敕封薩迦派高僧八思巴為國師,授以玉印,令其統領天下釋教。因語言不通難以交流,忽必烈命迦魯納答思跟隨國師修習藏密,學習藏語,擔任八思巴與蒙古皇帝之間的譯者。迦魯納答思(?-1311)是元代著名畏兀兒翻譯家,《元史》卷一三四有其傳記。迦魯納答思是由畏兀兒學者安藏推薦給世祖,因其聰慧,精通多種語言,深得世祖信賴,充當國師與皇帝之間的譯者。《元史·迦魯納答思傳》載:
迦魯納答思,畏兀兒人,通天竺教及諸國語。翰林學士安藏札牙答思薦于世祖,召入朝,命與國師講法。國師西蕃人,言語不相通。帝因命迦魯納答思從國師習其法,及言與字,期年皆通。以畏兀字譯西天、西蕃經論,既成,進其書,帝命鋟版,賜諸王大臣。[13]
此處的西蕃國師應是八思巴,迦魯納答思就是八思巴的弟子。世祖時,迦魯納答思官至翰林學士承旨、中奉大夫,并受命任成宗帖木兒的老師,以佛教戒律進行勸誡。至元二十二年(1285)春至二十四年(1287),元廷曾對《大藏經》進行了一次整理工作,主要是以藏文佛經勘對漢文佛經,定名為《至元法寶堪同總錄》。參見此勘對工作的有29位漢、藏、印度、畏兀兒等族的高僧,其中畏兀兒人有5位,由迦魯納答思領銜主持。
1.北庭都護府通二國言音、解顯密教迦魯拏答思奉詔譯西番語;
2.翰林學士、嘉議大夫脫印都統奉詔譯畏兀兒語;
3.翰林學士承旨、正奉大夫安藏奉詔譯語證義;
4.資德大夫釋教都總統正宗弘教大師合臺薩理奉詔譯語證義;
5.北庭都護府通顯密教講經論律沙門齋牙答思奉詔證西天語。
迦魯納答思奉詔譯西番語,可見其語言功底深厚。他精通畏兀兒、蒙古、藏文及梵語等語言文字,元成宗時,受封為大司徒,在大都白塔寺專門翻譯佛經。他翻譯了多部梵文、藏文重要佛典,并受命刻板發行,頒賜給王公大臣學習。近代,在吐魯番出土的木刻本《文殊所說最勝名義經》的回鶻文譯本就是出自迦魯納答思之手。[14]
1270年,薩迦五祖八思巴因創制蒙古新字有功,敕封為“帝師大寶法王”,更賜玉印。其封號全稱為:“普天之下,大地之上,西天子,化身佛陀,創制文字,護持國政,精通五明班智達八思巴帝師”,簡稱帝師。八思巴在元朝享有崇高的地位,廣收門徒。他的弟子中既有蒙古帝后、勛貴,也有各族虔誠的佛教徒,其中就有不少畏兀兒人。而且,八思巴一生收徒眾多,曾為四千余人授戒剃度,為425人擔任過授戒的堪布,其中有一些精通藏語的畏兀兒佛教徒。
據元代史籍記載,畏兀兒人阿魯渾薩理受教于帝師八思巴,通曉畏兀兒、蒙、漢、藏多種語言。阿魯渾薩理出自畏兀兒佛教世家,官至尚書右丞、中書平章政事,位高權重,死后被追封為趙國公。《元史》載,“阿魯渾薩理其中子也,以父字為全氏,幼聰慧,受業于國師八哈思巴,即通其學,且解諸國語。世祖聞其材,俾習中國之學,于是經、史、百家及陰陽、歷數、圖緯、方技之說皆通習之。”[15]
這里的國師八哈思巴即八思巴,阿魯渾薩理少年時,跟隨母親來到中原,就師從“國師”八思巴學習。1264年,八思巴奉命返回西藏時,阿魯渾薩理跟隨他同行,游歷了西藏地區。八思巴回到大都后,又將他推薦給忽必烈。元代書畫家趙孟頫在《全公神道碑銘》中對此有更詳細的記載。
公從國師八思馬學浮屠法,不數月,盡通其書,旁達諸國及漢語。……頃之,遂通諸經、史、百家,若陰陽、歷數、圖緯、方技之說,靡不精詣。會國師西還,攜與俱。歲除,乞歸省,師送之曰:“以汝之學,非為我佛弟子者,我敢受汝拜耶?勉事圣君。’相泣而別。比至闕,師已上書薦之,裕宗得召入宿衛,日以筆札侍左右。[16]
阿魯渾薩理跟隨帝師學習藏密及藏語,受到八思巴的器重,薦之于朝廷,擔任中書省平章政事、集賢學士、太史院事等官。而且,阿魯渾薩理家族世代信奉佛教,據《元史·阿魯渾薩理傳》載,其祖阿臺薩理“精佛氏學”,其父“乞臺薩理,襲先業,通經、律、論。業既成,師名之曰萬全。至元十二年(1275),入為釋教都總統,拜正議大夫、同知總制院事。”
眾所周知,總制院設立于忽必烈執政初期,“掌浮圖氏之教,兼治吐蕃之事。”[17]它是宣政院的前身,當初是由帝師八思巴兼領的。至元十一年(1274)八思巴再次返回故鄉時,其職掌繼由薩迦派喇嘛所執掌。此時,乞臺薩理能出任總制院轄下的釋教都總統和同知總制院事,說明他在西藏佛教界有著較大的影響,深得八思巴賞識。因為按慣例,這兩個職務通常是由帝師提名、舉薦的。其子阿魯渾薩理有緣師從八思巴,也從側面反映了該家族與薩迦派的關系非同尋常。
據吐魯番出土的回鶻文藏密文獻,畏兀兒翻譯家本雅失里(Punyari)也是元朝帝師八思巴的弟子。本雅失里依據藏文本,翻譯了密宗經典《吉祥勝樂輪曼陀羅》。[18]《吉祥勝樂輪》是藏傳密教中非常重要的一部本續,早在西夏時代就傳入漢地。黑水城出土文獻中有一些有關這部本續的西夏文和漢文文獻。在回鶻文《吉祥勝樂輪曼陀羅》寫本第23頁中,譯者羅列了自金剛手以下23位上師的名字,其中最后一位為八思巴上師,并寫到:“paγ?spa bax??-n?ng yang-ta k?rüp mn puny-a-?iri ?virtim”(我本雅失里在八思巴上師的儀軌上看到這些,并做了翻譯)。[19]由此可知,本雅失里應是八思巴的親傳弟子,與其關系密切。他還翻譯了密宗經典《身輪因明經》(梵文作Kāyacakra Sādhana,藏文作Lus-dkyil-gyi bdag-’jug),原本為獻給薩迦五祖八思巴的著作,見載于《薩迦五祖全集》第6卷,內容與《吉祥勝樂輪曼陀羅》有關,意在闡述吉祥輪律之法旨。回鶻文寫本《身輪因明經》與《吉祥勝樂輪曼陀羅》合為一冊,1902至1903年間德國考察隊在吐魯番考察時所發現,現存德國國家圖書館。
元代的帝師與國師多為來自吐蕃的藏族高僧,其他民族的僧人受封為國師者寥寥無幾。在元朝中期就曾出現了一位畏兀兒國師。必蘭納識理(?-1332年)授戒于第五代帝師,晚年被加封為“三藏國師”,在《元史·釋老傳》、《補續高僧傳·譯經篇》中有其傳記。必蘭納識里精通畏兀兒、蒙古、藏、漢文等多種語言文字,根據《元史·釋老傳》記載,他曾用回鶻式蒙古文翻譯了六、七部佛教經典。而且,在敦煌出土的回鶻文佛教詩集殘卷中,亦保留了他所創作的回鶻文佛教贊美詩。他先后歷仕六朝,早年受戒于帝師,代成宗鐵穆耳出家修行,晚年由英宗加封為“三藏國師”,地位僅次于帝師。[20]
元成宗大德六年(1302年),必蘭納識里“奉旨從帝師受戒于廣寒殿”。元成宗時,帝師已傳至第五代,由乞剌斯八斡節兒擔任。乞剌斯八斡節兒親自為他授戒灌頂,傳授藏密修行方法。元成宗親自為他賜名,“必蘭納識理者”系梵文之音譯,意為“慧吉祥”。[21]第五代帝師乞剌斯八斡節兒(扎巴俄色,1255-1303年),或譯作吃剌思八斡節兒,不屬薩迦款氏家族。據《紅史》載,他曾任八思巴的侍從卻本,后來作為達瑪巴拉的隨從到朝廷。《薩迦世系史》提到,八思巴去世后,因畏懼皇帝降罪,薩迦派無人敢去朝廷報喪,他自薦而往,被任命為帝師。據《元史·釋老傳》載:“亦攝思連真嗣,三十一年卒。乞剌斯八斡節兒嗣。”《元史》卷十八《成宗本紀一》載,至元三十一年(1294年)六月“以合剌思八斡節兒為帝師。”1294年,乞剌斯八斡節兒繼任帝師職位。元貞元年(1295年)二月,成宗賜給他一頂寶玉五方佛冠、一方雙龍盤紐白玉印,玉印上刻有“大元帝師統領諸國僧尼中興釋教之印”。他還兩次提出赦免死囚、賑濟鰥寡貧民的建議,都為成宗欣然采納,可見成宗對他極為敬重。大德七年(1303年)他在大都去世,任帝師僅9年,享年58歲。
必蘭納識理由于得到帝師的受戒,再加之精通多種語言,從大德六年(1302年)身為替僧,直到至順二年(1331年),受封國師,仕途較為順遂,官職節節攀升。仁宗時,他負責翻譯番國朝貢的表章文字,被授予開府儀同三司,賜三臺銀印。英宗時,負責引進各國來朝貢的使臣;至治三年(1323年),升為諸國引進使,特授沙津愛護持(漢譯總統),并賜予金印。至順二年,文宗加封他為“普覺圓明廣照弘辯三藏國師”,賜予玉印。必蘭納識里受封國師,已達到了其仕途的頂峰,皇帝、皇后以及太子可以聆聽其講法,而且王公大臣也會前往受戒于國師。
舍藍藍是史籍中惟一有載的畏兀兒女喇嘛,也授戒于帝師。舍藍藍祖籍高昌,為避海都之亂舉家內遷,入侍后宮,頗受厚寵,曾拜帝師迦羅斯巴斡即兒為師。舍藍藍出家為尼后,仍住于宮中,為后妃們講經說法。其事跡見于《佛祖歷代通載》卷22:
舍藍藍,高昌人,其地隸北庭。其地好佛,故為苾芻者多……海都之叛,國人南徙。師始八歲,從其親至京師。入侍中宮真懿順圣皇后……詔禮帝師迦羅斯巴斡即兒為師。雉發為尼,服用之物,皆取給于官……內而妃主,外而王公,皆敬以師禮,稱曰八哈石。北人之稱八哈石,猶漢人之稱師也。
《佛祖歷代通載》所載帝師迦羅斯巴斡即兒應為第五任帝師扎巴俄色,在《元史·釋老傳》中寫作乞刺斯斡節兒。他在成宗朝擔任帝師,頗受成宗的信賴與禮遇。元代史籍中對吐蕃僧人的譯名多有出入,不同史書中對同一人的譯名會略有差異。在元代帝師中,扎巴俄色的藏文名字為grags pav od zer,又譯作“乞刺斯斡節兒”,按照元代對藏文的拼寫方法,容易被譯為迦羅斯巴斡即兒。[22]
舍藍藍曾為武宗、仁宗之師,王公貴族對她都十分敬重。仁宗時,舍藍藍以年老專事佛法為辭,搬到宮外居住。她用所得賞賜修建資助佛寺,潛心修行,繕寫佛經。“……詔居妙善寺……以黃金繕寫番字藏經《般若八千頌》、《五護陀羅尼》十余部及漢字《華嚴》、《楞嚴》,畏兀字《法華》、《金光明》等經二部。又于西山重修龍泉寺,建層閣于蓮池。于吐蕃五大寺、高昌國旃檀佛寺、京師萬安寺等,皆貯鈔幣,以給燃燈續明之費。又制僧伽黎文數百,施番漢諸國之僧。其書寫佛經,用金數萬兩,并寺施舍所用幣數以萬計。”她常年集巨資供奉佛寺,積累無數功德,頗受愛戴,甚至英宗、明宗也以師禮待之。至順三年(1332)二月二十一日去世,時年64歲,葬于南城之陽,賜號“真凈妙惠大師”。
除了上述之外,畏兀兒佛教徒中與吐蕃高僧關系密切者還有很多。有的在宣政院任職,與藏族僧人共事;有的受戒于西藏帝師,代蒙古皇帝出家,成為皇帝的替僧;也有的作為高級僧官,參與對全國佛教的管理;有的受到蒙古貴族的信賴,充當蒙古皇室與吐蕃帝師之間的譯者,更多的則是從事于翻譯工作,將藏傳佛教的經典翻譯成回鶻文或蒙古文,為藏傳佛教的弘傳起到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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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代琴)
K247
A
1671-6469(2012)03-0013-06
2012-03-23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基金青年項目“元代畏兀兒文化研究”(08JC770021);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元代畏兀兒宗教文化研究”(09BZS011)。
王紅梅(1972-),女,新疆瑪納斯縣人,西華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蒙元史、回鶻文文獻以及西域宗教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