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蓉
(山西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山西太原030006)
政治效能感研究的學理基礎與現實意義
李蓉蓉
(山西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山西太原030006)
政治效能感是西方政治學研究學中的重要概念,在它的研究興起和發展過程中形成了較為深厚的學理基礎,包括古典民主理論、參與民主理論、政治文化理論和態度與行為關系理論。不僅如此,政治效能感對于現實政治世界也具有相當的解釋力,這種解釋力可以體現在公共政治生活中,也可以反映在個體的政治生活中。
政治效能感;民主理論;公民文化
政治效能感(political efficacy)是20世紀50年代以來海外政治學界研究的熱點問題,它不但是“當代民主理論”的核心概念,而且也是“民主政治參與理論”的重心所在[1]44-45,甚至西方學者稱,30多年來,政治效能感或許是政治學中最徹底研究的態度變項之說詞。[2]雖然這種說法有些夸大,但也從一個角度說明了政治效能感研究的重要性。
(一)政治效能感的內涵及研究歷程
政治效能感是個人認為其政治行為對整個政治過程能夠產生影響力的感覺或者信念。
西方學者對政治效能感的認識經歷了一個逐漸深化的過程。最早對政治效能感進行研究的是20世紀50年代美國密歇根大學的坎貝爾(Campbell)教授等,其研究的根本目的是要尋找影響美國國民選舉行為的因素,于是他們發現政治效能感是影響總統選舉的重要心理因素。當時坎貝爾將政治效能感界定為:“個別政治行動對于政治過程確實有或能夠有所影響的感覺;這即是說,去履行我個人的公民義務是值得的。它乃政治和社會變化是可能的感覺,也是個別公民能夠在此類變化的推動上扮演部分角色的一種感覺”[3]117。無獨有偶,1963年阿爾蒙德(Almond)與維巴(Viba)在其頗具影響力的著作《公民文化——五個國家的政治態度和民主制》一書中用“主觀政治能力”或“公民能力感”指代政治效能感,意為如果個人能夠對政府決策產生影響,就認為他是有政治能力的,或者如果他相信自己能夠產生這樣的影響,那么他就是有主觀能力的。[4]170關于政治效能感的第三個認識,我們稱之為“形成說”。這一觀點主要是由伊斯頓(Easton)和丹尼斯(Dennis)提出的。他們從政治制度得以維持和繼續的角度,探討在政治社會化過程中存在于個體政治效能感中的三個要素以及這三個要素之間的關系。伊斯頓指出:“作為一個概念,政治效能感是以三個彼此獨立但又緊密關聯的要素表現出來:即作為規范的政治效能感、作為心理學傾向或者感覺的政治效能感和作為一種行為方式的政治效能感”[5]25-26。伊斯頓進一步解釋,政治效能感的這三個方面的具體表現是:作為一種規范,政治效能感是指民主制度中的成員應該能夠影響政府,而政府也應該具有回應性的功效。這種在兒童三年級時就已習得的應然規范成為個體政治效能感中最為基本和持久的“態度結構”;作為一種感覺,政治效能感是個體必須感覺到自己在政治自我認同上是有能力的,是感覺自己能夠影響政府,政府也能夠回應個體的感覺。對于這一向度的認識,伊斯頓非常清晰地表明,為顯示個體的效能,一個人必須感知他在政治上的個體同一性層面的能力,他必須在有關政治領域用一系列強勢的力量構建一種心理的示意圖。最后,作為一種行為的政治效能感,是在政治上的行為表現,也就是其在政治活動中所形成的真正的影響。[5]25-26伊斯頓的觀點盡管是從兒童政治社會化角度探究政治效能感的,但卻道出了政治效能感的核心,即應然的規范、能然的感覺和實然的行為之間各自獨立又相互關聯的綜合體,三者的關系在于應然的規范會形成能然的感覺,能然的感覺可能在必要的時候轉化為實然的行動。后來的學者對政治效能感的認識基本沿用了坎貝爾的概念,將其定義為,個人認為其政治行為對整個政治過程能夠產生影響力的感覺或者信念。
上述學者認為政治效能感是一個單一向度的概念,而隨著研究的深入,西方學者萊恩(Lane)從心理層面說明個人評價不同對象的心理差異,他認為人與人之間存在一種支配的心理態度,個人會自認為相較他人而言更具有優勢,在政治世界也是如此,因而有某種特殊的性格使個人相信自己能夠影響政治過程。在這樣的觀點指導下,萊恩認為所謂的政治效能感就具有隱性的意義,應包含兩種不同的成分:其一,與他人相比,個人自認為對政府具有影響力;其二,面對政治體系而言,個人自認為政府會對其要求有所回應。[6]141這樣政治效能感這一概念中就包含有民眾對于自己了解、控制政治能力的評估,也包含有自認為對于政府回應的主觀認知,這就是內在政治效能感和外在政治效能感。具體而言,內在政治效能感是指個人相信自己有能力了解政治事務、認知政治過程的全貌以及參與政治活動的程度,也就是說個體自認為自己具備影響政治的能力,是面向自我政治能力的認知;外在政治效能感則是指個人相信政府及其官員對于民眾有所反應并予以重視的程度,也就是說,外在政治效能感是個體對于政治體系回應度的認知程度。
上述對政治效能感的界定包含以下幾層含義:第一,政治效能感的基礎是一種主觀的感覺,是個體內在的心理活動,而不是外在的客觀表現,它是對于主體自我政治能力的感知。人類的很多心理活動的指向是客觀事物,但是有相當一部分是關于自身的心理思考,政治效能感就是關于主體自身是否有政治能力和影響能力的基本判斷。第二,政治效能感不是單一心理現象的表征,而是眾多心理要素的綜合體現,不論是內在的政治效能感還是外在的政治效能感都包含著個體的心理期待,前者是對自身政治影響力的期待,后者則是對政治系統回應的期待,心理預期的基礎是在對相應對象的感知、判斷的基礎上形成的,因此它是一種比較復雜的政治心理現象。第三,政治效能感的本質是在公民與政治體系之間建立某種關系的心理指標,隱含著公民應該能夠影響政府,而政府也應該具有相當的回應力的因素。這種關系對于公民而言就帶有明顯的指向性和自我評價以及對政府的評價性,因此,政治效能感是一種獨特的、重要的政治態度。
(二)政治效能感研究的興起
政治效能感研究的興起既與當時美國的社會經濟發展有著密切的關系,同時也與西方學者對其政治制度的憂慮有關。二戰以后,美國經濟陷入低迷,由于軍事訂貨的普遍縮減和大量武裝部隊人員的復員,美國出現了龐大的失業大軍,失業人數隨著時間的推演還在不斷地增加,而在業工人失去加班機會,工資大幅減少,導致勞資矛盾尖銳;同時戰后民用消費品的嚴重短缺及長期壓抑的人民購買力,使物價一發不可收拾地飛漲,造成了嚴重的通貨膨脹;再加上戰后所出現的房荒問題和美國長期以來的種族歧視政策,這一切使工人運動、婦女解放運動、黑人反對種族歧視的運動如火如荼地在全國范圍內展開。與此相對應的則是從1948年開始比較低迷的總統選舉活動,參選人數銳減,權威組織無法準確預測選民態度,這種政治危機的發生直接引發了對民眾政治態度和政治行為的研究。其中政治效能感作為非常重要的一種政治態度進入美國學者研究的視野。
不僅如此,美國許多學者也逐漸認識到,西方所謂的民主制度,在向發展中國家移植的過程中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阻力和障礙,其所標榜的制度優越性也遭到了質疑和抨擊。出于對西方民主制度的擔憂,許多學者逐漸摒棄單純的政治制度研究,轉而研究政治文化、政治行為等問題。再加之行為主義政治學的興起以及相應的數理統計學的發展,為學者研究民眾政治文化與政治態度提供了范式基礎和技術支持,由此催生了一大批研究成果的問世,諸如伊斯頓的政治系統研究、阿爾蒙德的公民文化研究、選舉行為研究等等。其中與此緊密相關的對公民政治態度,包括政黨認同、政治信任乃至政治效能感的研究逐漸成為政治文化研究領域中的熱點。
1950年代政治效能感研究的興起和發展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在漫長的政治學研究中逐漸萌生,在政治學與心理學等相關理論共同推動下的結果,而日益豐滿起來的政治效能感研究反過來充實了這些理論,成為后來學者進一步研究的基礎。這些理論主要有古典民主理論、參與民主理論、政治文化理論以及態度與行為關系理論。
(一)古典民主理論
古典民主理論的代表人物是盧梭(J.J.Rousseau)、約翰·斯圖亞特·密爾(John Stuart Mill)等學者,他們的主張延續了雅典民主的本質內容。古典民主理論與現代民主理論的不同主要有兩點:第一,古典民主理論強調民主是一種大眾化的權力,是人民的真正統治;現代民主理論則強調民主只是一種制度安排和選舉手段,絕非政治的核心價值。第二,古典民主理論在這樣的理論指導下,強調普通民眾的全員參與,可以從而達到“公善”的目的,同時認為,通過民眾的普遍參與,可以提升公民的政治態度和民主精神;而現代民主理論則強調民眾的有限參與,緣由是民眾缺少參與決策的素養和能力。
盧梭和密爾都強調政治參與的重要性,認為政治參與不僅可以使得一般民眾在知識、品德、實踐活動等方面進步,而且搭建了民主制度與個體、個體心理品質和態度之間的橋梁。盧梭在《社會契約論》中提出,由于公意是公民共同意志的體現,所以公民要表達自己的意志,參與國家法律的制定,這才可以使得公意不被代表和轉讓,成為真正自由的個體。因此,政治參與就具有以下功能:第一,參與是迫使公民接受教育不可或缺的部分,通過參與法制的制定,公民學習到了相應的知識;第二,參與確保了集體決策更容易地為個人所接受;第三,參與提升了每一個公民對于他們自己社會的“歸屬感”。[1]25-26由此可見在盧梭理論中,參與不僅僅是一套民主制度安排的附屬物,也對參與者產生了一種心理效應。這種由參與引發的公民心理上的改變和提升,不僅包含知識和能力的提升,更強調通過參與政策的制定而轉變和提升公民的態度。
而密爾是以建構良好政府為出發點,提出“好政府的第一要素就是促進人民本身的美德和智慧”[7]26,繼而認為代議制政府就是符合這樣一個標準的好政府,保持好政府的重要條件仍然是“社會中最有智慧的成員的個人的才智和美德,更直接地對政府施加影響”[7]28。由此可見,政治參與的重要性是促進公民良善品格的重要手段。不僅如此,密爾還建議在地方層次上準備好參與,養成參與所必備的智力、道德和品性。
盧梭和密爾的民主理論強調政治參與的重要性,尤其強調政治參與對普通公民的教育功能,通過政治參與的教育功能促進普通公民自我實現、增進政治知識和孕育政治美德,成為民主國家的“典型公民”。[8]24而一個“典型公民”的構成要素中,積極的政治態度則是必備的內容,積極的政治態度中,政治效能感則是核心要素。雖然古典民主理論的代表沒有直接提出政治效能感這一概念,但是其理論觀點為后期政治效能感研究的興起提供了思想基礎。這一點可以充分反映在參與民主理論中。
(二)參與民主理論
參與民主理論的主要代表是美國著名政治學教授佩特曼(Carole Pateman),她在《參與和民主理論》一書中,駁斥了現代民主理論對于政治參與功能的弱化,沿著盧梭、密爾等古典民主理論家的足跡明確提出了政治參與對于培養公民的政治興趣和提高公民政治素質有著重要的作用。不僅如此,她將政治參與的功能推演到社會層面的工作場所的參與,認為工作場所的參與同樣可以提升工人的政治能力。在佩特曼看來,從參與活動中可以培養出公民“民主性格”中非常重要的部分即政治效能感。同時,工作場所的政治參與具有累積政治效能感的效果,她說:“一個人參與的領域越多,在政治效能感方面的得分可能就越高。”[1]48
由此可見,佩特曼的研究不僅明確提出了政治參與的政治效能感功效,而且為政治效能感的進一步研究提供了更多的視角,使得政治效能感的研究不再局限于政治活動的范疇內,而是可以在社會的場域中展開。
(三)公民文化理論
公民文化理論的代表人物是阿爾蒙德和維巴。在20世紀60年代,為了說明政治制度與政治文化之間的關系,阿爾蒙德和維巴對意大利、美國、英國、墨西哥和德國等五個國家的公民政治態度進行調查和研究,發現民主制度與公民文化的對應關系。
在公民文化理論中阿爾蒙德和維巴認為:一個國家的民主程度如果用公民對精英的控制和影響來衡量的話,公民所具有的主觀能力就非常重要,這一主觀能力就是政治效能感。阿爾蒙德認為,如果民主包含了對決策的高層次的切實參與,那么一個民主政體公民的態度,就應當包括對他們事實上能夠參與的知覺。而且一個主觀上有能力的公民更可能是一個積極的公民,相信公民潛在影響力的存在,即使不會影響普通人的政治活動,也會影響到政治系統。[4]170-171在此基礎上,阿爾蒙德研究了五國不同的受教育程度、職業、性別對政治效能感的影響,同時提出了行政能力感的概念。所謂行政能力感,就是民眾對于政府官員的反應有什么期望,這一概念頗有外在政治效能感的意涵。
阿爾蒙德和維巴對于政治效能感的研究不僅架構了制度與民眾態度之間的關聯性,而且將政治效能感的研究推向了一個較高的層次,為后期學者提出政治效能感的兩個維度奠定了基礎。
(四)態度-行為關系理論
態度與行為之間的關系歷來是社會心理學研究的重點內容。將這一重要內容放在政治學的框架內,就是政治態度與政治行為的關系。社會心理學理論認為,態度對于行為具有較強的預測性,有怎樣的態度就會引起怎樣的行為,那么將此原理運用在政治系統中,政治態度就對參與行為具有很強的預測性,因此,美國政治學家坎貝爾從政治態度的角度研究其對選舉行為的影響,則是這一理論作用的結果。在諸多政治態度的研究中,政治效能感的獨特內涵和特殊性質自然成為影響政治參與的重要變量之一。
然而,關于態度與行為之間的一致性也受到多方質疑,其中之一就是阿爾蒙德在政治文化理論中摒棄“理性-主動性”的模式,反而認為態度與行為之間的不一致成為政治影響力和政治積極性的一個隱含的或者潛在的淵源。[4]204針對政治效能感,則提出對于成熟民主國家的公民,政治效能感是一種潛在的政治態度,只有當環境需要時,這種政治態度才會轉化為政治行為,成為影響政治系統的心理力量。
政治態度與政治行為的關系研究是后繼許多政治效能感研究憑借的理論依據,盡管觀點不一致,但也說明這一微觀理論在政治效能感研究中的重要地位,可以充當其研究的一個理論基礎。
政治效能感能夠在西方政治學研究中成為一個重要主題,不僅由于其深厚的理論基礎,更是因為其在政治實踐中具有強大的解釋力,這種解釋力不僅指向公共的政治生活,而且也對公民個體政治行為產生較大的作用。
(一)政治效能感對公共政治生活的價值
1.政治效能感是衡量民眾與政府關系的心理標尺
政治效能感是公民內心對自己政治影響力的感知及其對政府回應的感知,這種感知的直接對象就是政府或者政治統治者,盡管這種判斷只是民眾的心理感受,但是其基礎卻是日常生活中民眾與政府的關系,當這種關系日積月累沉淀在民眾內心時,就形成了政治效能感。可以這么說,當公民覺得其與政府的關系密切時,自然就會覺得自己具有一定的影響力,盡管這種影響力不一定在現實政治體系中實現;相反,當個體覺得自己與政府比較疏遠時,這種影響力可能就會變得比較微弱。換一種說法,當民眾政治效能感比較強時,其內心已對政府具有較高的認同;相反,當民眾政治效能感比較弱的時候,其內心對政府的認同可能比較低。其實政治效能感這一政治心理概念,盡管不是現實中公民與政治體系關系的真實寫照,卻是政治現實在心理的投影和沉積,是公民在現實政治生活中所形成的與政府關系親近與疏離的反映。這種心理標尺一旦劃定,就具有較強的指導性,可以左右公民與政治之間的關系。
2.政治效能感是衡量一個國家民主政治程度的指標
政治效能感最大的價值在于它是對民主制度下公民是否具備相應心理取向的一種測度,由此也成為衡量民主制度的重要指標。民主制度的一個重要指向就是民眾自認為他們與政府的關系是密切的,他們具有控制和影響政府的能力。這種公民與政府“親密”的感覺既是一個國家政治合法性的基礎,也是民眾與政府平衡關系的反映。當民眾政治效能感低下時,則反映出民眾與政府之間的關系是疏離的,不信任的,這樣政權的合法性就很難建立。所以臺灣學者黃興豪就指出:“政治效能感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其是民眾評價政府與個人本身政治能力的重要依據”[9]。
作為一個重要政治態度,政治效能感也是民主制度運作中不可或缺的要素之一。政治參與導致的最大收益是在參與中能培養出公民較強的政治效能感,使其具備公民社會中應具備的能力和素養,因此參與就具有教育的功能。對于很多推崇英美民主體制的人來說,他們也發現英美民主制之所以比較穩定,是因為在公民政治社會化過程中以及在其制度設計上,政治效能感起到了“平衡作用”。這種平衡的作用主要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第一,在政治效能感內部要素之間形成了一種平衡的關系。政治效能感是一個生成的、綜合的系統,其隨著政治社會化的過程逐漸形成“規范”、“感覺”和“行為”,規范是認為自己應該,而感覺是能夠,這兩個要素是在政治系統需要的時候才會轉化為行為。具有政治效能感的公民,由于具有應該和能夠影響政府的規范,在政府決策有損于自己利益的時候,就可能轉化為控制的行為,導致政府對于相關決策的考慮和回應;而當政府及其決策與己無關的時候,政治效能感就存在于公民的感知層面,不一定轉化為行為。第二,在現實民主政治的運作中也體現了相應的平衡。因為在一個政治體系中,具有較強政治效能感的民眾畢竟是少數,而大多數人的政治效能感處于中等水平,還有相當一部分民眾的政治疏離感會較強,這樣對于政治系統來說,大部分順從的民眾以及具有中等政治效能感的民眾與較強政治效能感的民眾就形成一種相互制約、相互牽制的狀態。這種相互制約、整體平衡的政治效能感形態成為衡量一個國家民主成熟與否的指標。
3.政治效能感是解釋民眾政治參與的重要心理變量
民眾的政治參與歷來是西方民主理論和現實關注的核心內容。從現實層面說,自18世紀以降,政治參與便是歐美政治生活中非常重要的現象,特別是對投票與選舉參與的關注,迫使西方學者在理論上開展深入的研究,圍繞民眾為何參與政治以及參與政治的影響因素等一系列問題進行剖析,美國學者萊恩就認為,人們卷入政治生活的動因不僅有社會、政治、經濟環境的影響,還有個體的需要以及相應的期望。[10]147而亨廷頓(Huntington)則從一個國家社會經濟的發展和平等兩個層面描述引發民眾政治參與的深層動因,認為在外部環境與個體參與行為之間存在著一個中間環節,勾連著環境與行為,并且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參與行為的發生以及發生的程度,那就是個體的心理感覺,這種感覺就是“政治效能感”。一般而言,個體的政治效能感越強,其政治參與的可能性就越大;反之,政治效能感越弱,其政治參與的可能性就越小。由此可見,政治效能感是促成個體參與行為的內在動因之一,也在一定程度上成為解釋政治參與發生與變化的主要因素之一。作為西方民主制國家把選舉參與作為重要研究內容的學者,自然在研究中無法忽視政治效能感的存在和作用。亨廷頓在論證經濟平等與政治參與之間因果關系時就表明:“對個人來說,高地位與較強的政治功效感相聯系,而這種功效感又導致高水平的政治參與”[11]73。
4.政治效能感是民主視野下公民精神的核心要素
民主制度是現代社會發展的標志,這種制度不僅預示著國家功能與結構發生相應的變化,與此相對應的還有這一國家的公民在思想、行為和態度上的一種適合于民主變化的特質。英格爾斯(Alex Ingalls)曾經說過,如果一個國家的人民缺乏一種能賦予這些制度以真實生命力的廣泛的現代心理基礎,如果執行和運用著這些現代制度的人,自身還沒有從心理、思想、態度和行為上轉變,失敗和畸形發展的悲劇結局是不可避免的[12]4。
所謂公民精神其實就是公民具有參與政治生活的基本素養和能力的總和,它既包括對基本公共生活認知以及妥協和寬容的精神,更包括在具體政治生活中應具有的協商的能力、批判的能力。亞里士多德(Aristotle)認為:城邦中的公民應該“既生命力旺盛又富于思想,成為有德之人”[13]38。阿爾蒙德則認為,與民主制相適應的公民文化是一種混合的政治文化,要求民眾政治認知程度、民族自豪感、公民主觀能力以及對黨派的容忍度和信任感等等要素。科恩(Carl Cohen)對民主制度下公民素質的要求則更為全面:批判的態度、容忍、妥協、靈活性、信心和客觀等要素。上述種種與民主制度相適應的公民精神無疑是必需的,然而,在種種公民精神要素中,政治效能感應該是最為基礎的要素之一,因為政治效能感是公民愿意與政治體制發生勾連的心理動機,如果公民不具備這樣的動機,任何政治態度都無法轉化為政治行為,其他所具有的意識與性格就只能成為意識之中的積淀而已,無法表現出來。由于政治效能感所具有的動機屬性,使其成為公民精神的核心要素。
(二)政治效能感對于公民個體的作用
從心理學角度看,政治效能感可以說是個體自我效能感在政治領域中的體現,而自我效能感對于人類行為的作用主要有認知、選擇、動機和情感等。體現在政治生活中,政治效能感同樣具有這些作用,而表現最為深切的是兩個方面:
1.政治效能感能夠滿足個體控制政治環境的需要
在現代政治生活中,每一位公民,都有了解和控制政治環境的需要,這種控制不僅體現在對政治信息的選擇上,還體現在對政治目標的認知以及對政治活動的處理上。由于政治效能感是公民對自身政治能力的感知,所以,具有較強政治效能感的個體就會主動選擇政治信息來指導自己確定參與和影響的目標,這就是對政治目標的認知,進而運用在政治活動的處理上,形成對政治環境的了解和把握,最終成為政治世界的主人。
2.政治效能感可以轉化為個體政治行為的動機
政治效能感是一個態度變量,但是,由于其具有心理預期的作用,便具有朝向政治目標努力的傾向,成為拉動個體產生政治行為的動機因素。政治效能感強的個體,往往對自己參與政治以及相應的政治系統具有較高的預期,因此這種預期成為一種推動力使得個體朝著自己的目標前進,所以就會自覺地關注政治信息,參與政治活動。而那些政治效能感弱的個體,由于對自己參與政治以及政治系統無任何心理預期,因此,也就不會產生行為的沖動。
政治效能感研究的學理基礎和現實意義說明,在發展中國家的民主化進程中,民眾政治效能感的分析和研究無疑具有很強的重要性,通過民眾政治效能感的研究,可以描述其在發展中國家的狀況和特點,也可以通過測度民眾的政治效能感,了解其政治參與的強度和指向,從而引導民眾的有序參與。
對于中國而言,30年鄉村和城市基層民主的發展,不僅體現在民眾政治參與的行為會有所變化,更為重要的是,基層民主政治的實踐最終應沉淀在民眾的政治效能感層面,使得民眾的政治活動更具有自主性、積極性和有效性,使得“人民當家做主”的意識更為凸顯,為社會主義民主建設奠定良好的政治態度基礎。從這個意義上講,對于我國民眾政治效能感的研究就顯得更為重要和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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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Theoretical Basis and the Realistic Significance of the Political Efficacy Research
LI Rong-rong
(School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Public Administration,Shanxi University,Taiyuan 030006,China)
Political efficacy is an important concept of Western political studies.During its emergence and development,it has formed rather solid academic bases,which include classical democratic theory,participation democratic theory,political culture and the theory of relations between attitude and behavior.Besides,the political efficacy is of intepretation power to the realistic political world,which is embodied in public political life and reflected in individual political life.
political efficacy;democratic theory;civic culture
D0-05
A
1000-5935(2012)04-0090-05
(責任編輯郭慶華)
2012-04-16
李蓉蓉(1967-),女,山西平陸人,山西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副教授、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政治文化與政治心理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