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 凝
讀新鳳霞寫的回憶錄,時常覺得有趣。比如她寫過一把小茶壺,說那是跟隨她多年的心愛之物,有一天被她不小心給摔了。新鳳霞不寫她是怎樣傷心怎樣惱恨,只寫不能就這么算了,“我得賠自己一把!”后來大約她就上了街,自個兒賠自個兒茶壺去了。
摔了茶壺本來是敗興的事,自個兒要賠自個兒茶壺卻把敗興掉轉了一個方向:一個人的傷心兩個人分擔了——新鳳霞要賠新鳳霞。這么一來,新鳳霞就給自個兒創(chuàng)造了一個熱愛生活的小熱鬧。
我覺得,能把一個自己變成兩個、三個乃至一百個、一萬個自己的人原是最懂孤獨之妙的。孤獨可能需要一個人呆著,像葛麗泰?嘉寶,平生最大樂事就是一個人呆著。想必她是體味到,當心靈背對著人類的時候,要比在水銀燈照耀下自如和豐富得多。
(風華正茂摘自“開心網(wǎng)”)
詩 意
大學三年級開學后,朱光潛老師辭掉院長工作,專任外文系教授兼主任,他邀我們幾個學生去他家喝茶。
那時已經(jīng)深秋了,走進他的小院子,地上積著厚厚的落葉,走上去颯颯地響。有一位男同學拿起門旁小屋內(nèi)一把掃帚說:“我?guī)屠蠋煉呗淙~。”朱老師立刻阻止他說:“我等了好久才存了這么多層落葉,晚上在書房看書,可以聽見雨落下來,風卷起的聲音。這個記憶,比讀許多秋天境界的詩更為生動、深刻。”
(方青摘自《巨流河》)
生 命
余秋雨
貴州省從江縣岜沙苗寨的村民相信,每一棵樹都是有靈魂的,護佑著每一個人的生命。
這里的孩子一出生,立即由父母親為他種一棵樹。今后,這棵樹就與他不離不棄,一起變老。當這個人死了,村人就把這棵樹砍下,小心翼翼地取其中段剖成4瓣,保留樹皮,裹著遺體埋在密林深處的泥土里,再在上面種一棵樹。沒有墳頭,沒有墓碑,只有這么一棵長青的樹,象征著生命還在延續(xù)。其實不僅僅是象征,遺體很快化作了泥土,實實在在地滋養(yǎng)著碧綠的生命。
這里沒有絲毫悲哀,“生也一棵樹,死也一棵樹”。這么樸素的想法和做法,是對人類生命本質的突破性發(fā)言。
抬頭仰望,這個山頭的大樹,正與遠處那些暮色中的教堂、日光下的穹頂、云霞中的學府,遙相呼應。
(心海摘自《我本是樹》)
敬 畏
藍精靈
李栓科在南極考察時,曾有次違反規(guī)定,冒著生命危險跑出去看帝企鵝。
“帝企鵝把石頭作為定情物。求偶時,雌企鵝除了看中雄企鵝的相貌、個頭之外,還要看它腳下的石頭是否夠大、夠漂亮……”他講得津津有味。
“那您沒偷著拿回來一塊?”對面的洪晃打趣地問。
“沒有,因為南極的石頭真的是太少了。你別看南極洲的面積達1400萬平方公里,卻很少能在冰面或是雪地上找到一塊石頭。即使有,那幾厘米直徑的小石頭也像鉆石一樣稀少而珍貴,所以沒舍得……”他這樣解釋。
他又講道:站在青藏高原上,你千萬要對腳下的一棵小草留情,因為你一腳下去,對它將是毀滅性的……
原來是一個人打心眼里生出的敬畏感,敬畏愛情的神圣,也敬畏生命的脆弱。
(真真摘自“自然論壇”)
比 較
參觀華盛頓紀念碑時,導游介紹,此碑系埃及式大理石方尖碑,高169米。華盛頓法律規(guī)定,任何建筑不得超過這個碑的高度,所以你在任何角度都可以看到它,它就像一把白色的劍筆直地插入藍天。但導游又特意提醒我們,這個碑的下半部分和上半部分顏色是不同的。我一看,果然,下面的石頭顏色淺一些,上面的石頭顏色深一些。導游說,那是因為當初修建這個碑時,修到一半,淺的白色大理石用完了,于是就換了另一個州的另一種石頭繼續(xù)往上修。這樣的事在中國是絕不可能發(fā)生的,我們要么修之前先把石頭備足了,要么就把下面的部分拆掉,換成同一種石頭重修。可是,兩種顏色的方尖碑,不也一樣雄偉嗎?(文/裘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