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8年多針對年畫產地的田野普查,馮驥才牽頭出版了22卷《中國木版年畫集成》和14卷本《中國木版年畫傳承人口述史叢書》,準備推動中國年畫申報世界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但是,總算松了口氣的馮驥才看上去依舊憂心忡忡。日前,他在天津大學召開“中國木版年畫國際論壇”期間接受中國青年報記者采訪時坦言:“我覺得,在文化上,我是個失敗的人。”因為自己在現實中經常陷于無奈,有時看到一些非常美好的東西,很想去挽留它,但是無能為力。
自從由作家轉為民間文化遺產搶救者身份以來,70歲的馮驥才常常要跟很多東西賽跑,他的對手有時是權力,有時是市場。
比如,他多年前就開始批評全國流行的“舊城改造”,自己也數不清發出過多少聲音,呼吁市長們和地產商們給城市多留點老房子,多留點記憶,可今天“千城一面”的結果令他灰心,“我們600多個城市基本上都差不多了。”
去年9月,在中央文史研究館成立60周年座談會上,他又向國務院總理溫家寶當面提出了另一個問題 :“千城一面”的文化悲劇,很可能在農村再現。
那次座談,他的開場白是:“這件事有強烈的時間性,因為五千年歷史留給我們的千姿萬態的古村落的存亡,已經到了緊急關頭。”他形容,每個古村落都是一部厚重的書。但還沒等我們去認真翻閱,在“新農村”和城市化的大潮中,它就消失不見了。
去年,他出版了一本新書,《一個古畫鄉的臨終搶救》。他用“臨終搶救”這個醫學術語,描述自己對天津一個即將被夷為平地的畫鄉的心情。“那一刻我心里在流淚。”
他對記者指出,我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主要在古村落里,“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在快速的城市化進程中,“有一些操之過急的、非理性的或者是利益驅動的傾向,往往在城鎮發展過程中,拆除一個村落的時候,沒有考慮文化應該怎么安放,怎么傳承下去,這是讓我特別擔憂的。”
“中華民族的根,實際上深深扎在各式各樣的古村落里,所以我們希望在城市化的過程中,把這些根脈保留住。”他說。
從2003年開始,馮驥才領導的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發起“中國民間文化遺產搶救工程”。十幾年來,馮驥才已成為民間文物、文化保護的一面旗幟。“不能因為無奈,你就不去做”。他說,中國要從文化大國變成文化強國的任務,不是中央政府開一個會就能解決的。在這個時代,文化良知的聲音應該成為一種強音。就像在宣布推動中國年畫“申遺”時,他也承認存在重重困難,但他表示,準備用“愚公移山的精神”來做這件事情。
(來源:《中國青年報》)
精彩語錄
1.“歷史離去時,有時也十分有情。它往往把自己生命的一切注入一件遺落下來的細節上。細節常常比整體更具魅力。如果你也有情,就一定會被這珍罕的細節打動,從中想象出它原有的那個鮮活的生命整體來。”
2.“文物與文化是兩個概念。文物是指歷史建筑的精華,如皇家建筑、宗教建筑;文化是指歷史街區,如北京四合院、胡同等。國家有文物保護法,文化沒有。文化是人立足之根。一個失去了文化的城市,人將無根。”
3.“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正在被改造得淺顯粗陋。然而,這文化的粗鄙化帶來的更深、更長遠的危害,不僅僅在文化本身,還將敗壞我們的國民精神,即精神走向淺嘗輒止、粗糙浮泛、不求進步和甘居落后,偽文化將進一步使民族低素質化。”
4.“精衛填海最后是吐血而死,但它的身上能夠體現一種精神,我天生是為思想和精神而活著的。”
熱議銳評
其實,就文化保護來說,感到失敗的絕對不止馮驥才先生一人,但是,這不是個人的失敗,而是隱藏著整個民族和社會對文化保護的深刻憂慮和無能為力。正是在這點上,馮驥才先生的“失敗觀”是對社會的提醒,而靠什么挽救這種“失敗”的延續則首當其沖地擺在我們每個人面前。
無論是制止權力的擴張還是抑制市場的欲望來說,都有一個迫切需要直接面對的問題:經濟開發重要,還是文物保護重要?作出何種回答決定著我們的選擇,而如何破解文物保護與商業開發的矛盾,解開保護和開發糾纏的死結,在筆者看來,是走出文化保護“失敗觀”的必然。
曾有論者說,不管你承不承認,我們保護古建筑的最大熱情,直接或間接來源于我們的歷史情感,這多半是在教育中養成的,而不是來源于保存歷史信息的科學邏輯;而促使我們采取實際行動的力量則是現實的利欲,而不是某種情感的寄托。因此,我們總陷于兩難之境。根據這樣的邏輯,當我們不以政績和利益的目光打量文化保護時,才是真正的驚醒,才能說讀懂了馮驥才先生的“失敗觀”。(朱四倍《馮驥才的文化保護“失敗觀”能讓誰驚醒?》)
話題拓展:文化保護“失敗觀”能讓誰驚醒;權力的擴張與市場的欲望;“千城一面”悲劇的背后;“臨終搶救”與文化繁榮;新“愚公移山”;知識分子的責任與聲音;呼喚社會的文化良知;留住中華民族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