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昌,是個大學生。相對于我的同學,我的家境算是富裕的,從小到大,我都沒為錢發愁過。火災發生的晚上,我本來有相當精彩的節目。我喝得稍有醉意,便告別我那幫狐朋狗友,開車離開酒吧,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到學校。
我一夜沒睡,頭有些昏沉,一回到學校就見我女朋友急匆匆來找我。我女朋友叫林映潔,溫柔漂亮,有種古典美。她很愛我,我們高中時就在一起了。她打了好幾個電話給我,我都沒有接。我看到她時心里有過一絲愧疚,但一閃即逝,迅速就被我掩蓋起來。我不能讓她發現我心里的慚愧,像以往一樣,我必須趕快編造一個謊話來掩飾我昨晚的去向。
林映潔神色焦急不安,只匆匆譴責似的問了我一聲跑到哪里去了,便告訴我說:“昨天夜里女生宿舍發生了一起縱火殺人案,燒死了一個女生,現在警方懷疑你是縱火嫌疑犯。”
我還來不及驚訝,就見兩個警察來找我了,并要將我帶走,無論我怎么解釋也沒用。我一頭霧水,被帶走時慌張地回頭看林映潔,她眼眶含淚,向我點了點頭,示意要我放心。
火災是發生在夜里的兩點鐘左右,被燒死的女生叫鄧紫,是一個我毫無印象壓根兒就不認識的女生。但就是這個我壓根兒不認識的女生,在被燒死之前,居然在墻上寫了我的名字,真是活見鬼了。
我就讀的大學城由十幾所高校組成,高校之間彼此接連在一起,學生之間平時交流繁雜。警察說總共在大學城里找到五個跟我同名的學生,他們說找我是例行公事,現在正在聯系和調查其他四位學生,叫我積極合作,然后問我昨夜為什么不在宿舍,去了哪里。
我才不能告訴他們我昨夜去了哪里呢!我想起我被帶走前林映潔向我點了點頭的情景,腦中機靈一動,就說我昨晚跟我女朋友在一起,并說了個平常我們約會常去的地點。
警察在林映潔那邊一問,居然對了,我松了一口氣。林映潔真是善解人意,我心里對她的愧疚又驀地升起。
本來想著事情很快就會過去,沒想到這天又有人來找我。那人差不多三十歲,穿著白襯衫打著領帶,身材健碩,一雙眼睛微瞇起來時像鷹眼一樣銳利,好像隨時能看穿人的內心似的,讓人不由得心里發慌。
那人自我介紹說他叫張得勝,是S大學心理學系的教授,專門研究青少年犯罪心理與人類面部表情及微表情,目前常跟警方合作協助偵破一些案件。我對他介紹時用的一堆專業名詞嗤之以鼻,嘴角不由翹了一翹,問他:“什么是微表情?”
他笑了一下,坐到我對面的椅子上,說:“就像你剛才的表情,左嘴角輕微翹動,輕蔑,表示你內心對我剛才的自我介紹很不屑。人類的臉由43塊表情肌組成,人可以說謊,但臉上的肌肉卻不會,內心的真實反應都會在臉上通過瞬間的細微肌肉動作表現出來,這就是微表情。”
說完,張得勝專注地審視著我的臉,繼續展示他的權威:“說得比較容易理解一點,就是我會‘讀心術’,我能看出別人心里的秘密。你現在眼神閃爍,眼瞼擴大,鼻翼闊開,表示你內心有一種恐懼,你在害怕我?為什么?你怕人看出你心里的秘密?你在隱瞞些什么?”
張得勝說著,臉一點一點地朝我逼近,那嚴肅的氣勢和銳利的雙眼逼得我幾乎喘不過氣。我心里發虛,便惱羞成怒,大叫起來:“你什么意思?什么恐懼?我昨晚人不在學校里,火也不是我放的,我跟這事一點關系也沒有。”
說完我氣憤地跟他對視,想用自己的怒氣把他的氣勢壓過去,但他神色嚴肅,不為所動,眼珠轉來轉去在我臉上繼續搜尋,最后說:“你剛才這話倒是真的。”
我松了一口氣,便問:“那你還想問什么?該問的警察都已經問了。”
張得勝展開手里的本子,看著我說:“一個宿舍四個女生,燒死其中一個并不能說明兇手的目標就是死者。我只是好奇你的名字為什么會在墻上,死者鄧紫你認識嗎?”
“不認識!”我氣憤地隨口而出。
張得勝看著我,繼續說:“這是真話。那劉麗華呢?”
我想了一下,然后說:“也不認識。”
“也是真話。周玲呢?”
“不認識。”
“還是真話。林郁?”
我身體微顫了一下,只是半秒鐘的遲疑,我就知道完了。我敢打賭,假如一個犯人手里有一把槍,他肯定寧愿開槍打死自己也不會愿意接受我面前這個怪物的審問。
張得勝迅速像只野獸般向我靠了過來,眼神貪婪地注視著我臉上的表情,似乎瞬間就把我心底里的所有秘密窺探得一清二楚。
我暗咽了一口口水,不打先自招:“我認識林郁。”
張得勝的目光卻依然像釘子一樣釘在我的臉上。“你是認識林郁,但你在聽到和說出林郁這兩個字時眼睛視線下垂,表現羞愧,并且鼻翼張開,表示為心理學里的性興奮現象。你和林郁是什么關系?”張得勝緊緊逼問。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這個人,然后右手撓著鼻子掩飾尷尬:“我和林郁并沒有什么關系,我和她偶然認識……”
張得勝立即打斷我的話,他嘲諷似的說:“人類的左腦負責抽象和邏輯能力,右腦負責感性直接反應,你說話前眼珠子稍微向左上角翻,并且做出了撓鼻子這樣的掩飾性動作,說明你在編故事。跟我說實話吧。”
張得勝說完,手指自信地在我面前敲了敲。我驚愕得半天啞口無言,我想我這樣下去肯定會崩潰,便沖著他再次大聲叫起來:“你的責任是盡快找出誰是縱火的兇手,而不是來揭學生的私事,我的話都說完了,你再問我也不會再說了。”
說完我把雙手交叉在胸前,身體朝向另外一邊,他這么聰明一定知道我這是很堅決的拒絕性動作表現。
張得勝觀察了我一會兒,站起來說:“好吧,今天就到此為止,目前你也不是唯一的嫌疑犯,接下來可能還需要你合作,你可以走了。”
走出了審問室,張得勝跟在我身后也出來了,早在門外等候我的林映潔見我一臉氣沖沖的,再看到張得勝,臉上不禁流露出一絲厭惡的表情。
她的這絲表情沒能逃得過張得勝銳利的雙眼,張得勝轉過身來,看向林映潔,想了一下后問:“林同學,你知道我為什么到現在還依然單身嗎?”
我和林映潔同時怔了一下,心想這人有病!林映潔沉著臉問:“你什么意思?”
張得勝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然后說:“因為每次當一個女人說謊,都逃不過我的眼睛。”
林映潔臉色立即就變了色,我看著張得勝離去的背影心里一陣怒氣,問她:“他也審問你了?”
林映潔憤然拉過我的手,厭惡地說:“別管他,他神經病!”
剛過中午,張得勝再次找到我,他一看到我,嘴角就浮現出一絲讓我感覺不妙的微笑。他說:“事情看來對你不利啊,李同學……”
我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疑惑地問:“什么意思?”
張得勝說:“本來我們辦案的重點是放在與死者同宿舍的女生劉麗華身上。劉麗華沉默內向,性格壓抑,長相不出眾,屬于默默無聞不引人注意的女生,基本符合一般縱火犯的犯罪心理特征。她曾經三次申請換宿舍,但沒有提供合理的理由,所以沒被批準。她是化學系女生,而火災現場通過鑒定,發現是化學易燃物品縱火。從犯罪心理學上來講,劉麗華通過縱火以求得到社會的關注與重視,獲得內心的釋放是可以被解釋的。但是,當我審問她時,雖然發現她也似乎想隱瞞一些什么事情,但有一句話我認為她說的是真的,那就是:火不是她放的。”
張得勝說到這里,臉向我靠近。我倒吸了一口冷氣,反駁說:“火不是她放的,難道就是我放的?不是還有另外四位跟我同樣名字的學生嗎?”
張得勝說:“那四位跟你同樣名字的學生,其中三位都有充足而強有力的不在場證明,另外一位是個研究生,上個星期就跟他的導師去杭州調研了,現在還沒回來。目前為止,只有你嫌疑最大,你女朋友為你作的不在場證明,我個人認為,那個證明脆弱得一戳就破。”
我心里急速緊張起來,內心的反應可能立即就表現在臉上了。張得勝像只獵狗一樣迅速靠了過來,仔細端詳我的臉。我為了不泄露底細,憋住了氣。他的那雙眼睛,猶如一只獸類的鼻子,不斷嗅辨著躺下的人到底是個活人還是一具死尸,似乎一有異樣,便要下口咬噬。
“你的內心藏著一個我很想去探破的秘密,”張得勝的眼睛在我臉上搜尋,邊思索邊慢慢地說,“你很恐懼,不是一般的恐懼,到底是為什么呢?”
他的每一個字都直接敲打在我那驚懼的心上,我呼吸急促起來,不由向后退了兩步,遠離開他,氣憤地嚷道:“你是個瘋子,有秘密的人是你,你有嚴重的窺私癖。”
張得勝明顯怔了一下,像是在沉思什么,隨后醒過神來,卸下他那種似乎要把人一窺而破的氣勢,問我:“除了林郁,與死者同宿舍的女生周玲,你和她是什么關系?”
我愣了一下,有些不耐煩地回答:“早上不是說過了嗎?我不認識她。”
張得勝眉頭皺了一下,神情疑惑,像是在自言自語:“沒錯,你說的是真話,你是不認識她。”
“這有問題嗎?”我問。
張得勝繼續思考了一下,點頭道:“有問題,經過犯罪現場的鑒定,警方發現墻上的名字并不是死者鄧紫在死前用某種尖銳的東西臨時寫上去的。那字整體入墻較深,筆劃周邊痕跡粗糙,深淺不一,通過我們推測,那應該是用某種尖器,比如大頭針,一下一下扎刺在墻里,最后形成一個名字。這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能完成。”
我雖然有些驚異,但立即說:“那不就得了,名字既然不是死者刻的,那就不關我的事。我說真的,我跟這件事一點關系也沒有。”
可張得勝卻依然一臉謹慎,說:“事情沒這么簡單,重點就在這里:一個人,會把另一個人的名字刻在墻上,這說明她對這個人心里懷有某種特殊的情感,喜歡,或者仇恨。假設一個女生,手里有一根大頭針,她躺在床上覺得無聊,她漫無目的地用手里的大頭針往白墻上扎刺,最后她突然發現,自己竟不自覺地在墻上刻出了一個男生的名字,她這種感情,是喜歡;然而當一個女生,她先用黑色筆在墻上寫了一個名字,然后再用大頭針沿著筆跡天天反復扎刺這個名字,這種感情,卻是仇恨。”
“警察在鑒定墻上名字的時候,發現了黑色筆的墨跡,說明該女生是先用筆在墻上寫下名字,然后再每天通過扎刺此人的名字來尋求內心的平衡。李同學,有人在恨你,你知道嗎?”張得勝一邊說著,一邊臉色陰郁地向我靠近。
我頭皮有些發麻,心里想著為什么會有人恨我,那宿舍的四個女生除了林郁,其他三人我都不認識,難道是林郁在恨我?
想想,我又覺得不對,便問:“那這跟周玲有什么關系?”
“有很大的關系。”張得勝說,“墻上的名字,就在周玲床位枕頭方向的上方,只有她最方便刻上你的名字。而鄧紫死在周玲的床上,經過現場鑒定,那是由于火的蔓延方向,逼得逃不出宿舍的鄧紫最后只能躲到還未被火蔓延到的周玲床上。所以她死后,警方就初步認為那個名字是她死前留下的線索。”
我聽得有些驚訝,又問:“那周玲為什么會恨我?我真的不認識她,一點印象都沒有,或許,那個名字是前一屆的學生留下的呢?”
張得勝搖了搖頭說:“這個可以排除,學期開始之前,那棟宿舍樓就重新裝修粉刷過了。她之所以會恨你,我覺得可能關鍵就在于你和她同宿舍女生林郁的關系上。”張得勝說完,給了我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林郁?”我低念了一聲,腦中不自覺浮現出她的影子,臉上的表情被張得勝迅速捕捉。
“羞愧現象。”他指著我的臉說,“曖昧關系!”
我無法拒絕張得勝的要求,只好跟他再次回到審問室。我按照他的吩咐,等他先走進另外一個房間里,我才推開門進去。
審問室里已經坐著三個女生,中間的女生長發微卷,是林郁;左邊的女生相貌平平,戴著近視眼鏡,我猜她應該是劉麗華;右邊的女生留著短發,脖子修長,五官清麗,像一個俊秀的男孩子,我想她應該就是周玲了。
她們三人見我突然進來,都愣了一下。林郁看了我一眼,隨后用手理了理胸前的頭發,轉過頭去,假裝不認識我。我在她們對面坐了下來,抬頭看她們三人,劉麗華眼鏡片后的眼睛正在瞪著我,似乎很憤怒;而林郁依然不看我;周玲也只給了我一個側臉,并且身體稍微向一邊傾斜,像是要跟我保持遠一點的距離。
我不由心里納悶,難道她真的恨我?
氣氛在四人的無言中顯得有些尷尬,張得勝卻遲遲不來。我在沉默中幾次抬頭看林郁,發現她每次視線一跟我接觸便趕緊轉移開去,這讓我心中來氣,我不明白她為什么要這樣。
然而當我的視線不經意間轉向她的右邊,看到周玲極度憤怒地瞪著我時,我不禁嚇了一大跳。周玲真的在恨我!為什么?
我發覺周玲臉上的表情我很熟悉,每次當有男生用眼睛吃我女朋友豆腐時,我臉上的表情也會這樣——周玲的模樣完全像個憤怒的吃醋小男生!
我的腦中轟的一聲,心里產生極度驚愕的疑惑。我把視線再次轉向林郁,見到她正望著周玲,臉上的那個表情是我今天被張得勝多次指摘而熟記于心的——羞愧!曖昧表現!啊!難怪她恨我了!
我驚愕了半天,不可思議地看著面前的林郁和周玲,心中萬分不是滋味。
過來一會,張得勝終于開門進來,臉上掛著那令人猜不透的微笑,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第一次顯得有禮貌。
“不好意思,讓各位久等了,”他笑笑,繼續說,“也是想看清楚各位之間彼此的關系,現在看來已經清楚了。”
說完,他拉下墻壁上的一幅銀幕,然后伸手向一面玻璃墻壁后一示意,銀幕上立即就播放出審問室我們四人的影像。原來從我們進入審問室開始,就一直處在監控中了。
張得勝接著說:“各位心里明白,鄧紫死后,我們在她尸體上方的墻壁上發現了李同學的名字,經過警方的鑒定和推測,目前認為這個名字是破案的關鍵,而且這個名字跟你們這四人有著關系。雖然你們目前都向我們隱瞞一些事情,或許是因為它涉及你們的隱私,但為了破案的需要,我會用證據來證明我的一些推測和見解,希望各位可以理解。”
我們都一陣沉默,張得勝把臉望向銀幕,銀幕上立即出現我剛才進門時的畫面,然后被定格了下來。隨后銀幕被分成了九格,一共出現三個女生共九個頭像,頭像的里的人分別是劉麗華、林郁和周玲。
張得勝手指著銀幕上的頭像說:“這是剛才李同學進門時,你們三個女生看到他時臉上的表情在兩秒鐘內的變化,大家都可以看到,你們三個女生的表情分別是,劉麗華:驚訝,疑惑,思考;林郁:驚訝,羞愧,不安;周玲:驚訝,厭惡,憤怒。
“你們的第一表情都是驚訝,這是因為大家看到李學生突然走進來時心里的第一反應,關鍵在于你們三人的第二表情和第三表情,現在我來逐一說明。”張得勝說著,臉朝向劉麗華,“劉同學,你在看到李同學進門后,你心里的一連串變化表現為有些輕微驚訝,并且疑惑,然后開始在心里思考猜測他是個什么人,這說明在此之前,你并不認識李同學,對嗎?”
劉麗華驚訝地點了點頭,開口說:“是的,我之前并不認識他。”
于是張得勝把臉轉向林郁問:“林同學,你看到李同學后,表現出了羞愧和不安,這說明你在此之前認識他,你為什么會羞愧和不安?你現在可以說出你和李同學之間的關系了吧。”
林郁低著頭,神情顯得十分尷尬,既不敢看我,也不敢看周玲,左右為難,沉默不語。周玲看她這樣,突然站起來大聲說: “林郁和他沒有什么關系!”說完憤怒地看了我一眼,重新坐下,放在桌上的左手稍微向上一翻,對張得勝說,“他追求過林郁好幾次,但都被林郁拒絕了。”
我驚訝得張開了嘴,張得勝卻微笑著說:“你在撒謊,說謊的人身體一般都會出現一些出賣內心的掩飾性動作,比如你剛才左手向上輕輕一翻。這個問題,還是由林郁自己來回答吧。”
說著張得勝看向林郁,林郁左右為難,最后終于承認了。“我們暗地里交往了兩個月,雖然他已經有女朋友了,但這不行嗎?”林郁說著,氣憤地看著張得勝。
“可你為什么會不安呢?”張得勝眼睛緊盯著林郁的臉。
“這是因為,我心里內疚,我覺得對不起她女朋友……”林郁說著,左肩輕微聳動了一下。
眼睛如獵狗鼻子一樣靈敏的張得勝再次微笑一下,自信地說:“撒謊時身體的掩飾性動作還包括你剛才的輕微聳肩。我想,你不安的原因是因為,你的身邊還坐著周玲吧?”
林郁和周玲聽張得勝說完,兩人臉色同時變得憤怒起來,隨之林郁羞愧地低下頭去,周玲見她的樣子,更加憤怒。我心里幸災樂禍地冷笑了一下。
張得勝轉向周玲,直截了當地問:“周玲,你是不是喜歡女生?你喜歡林郁?”
周玲的胸腔不斷起伏,怒視著張得勝,說:“是的!那又怎樣?不行嗎?”
張得勝臉色緩和了一些,看著周玲輕聲說:“行的,我沒別的意思,希望你能理解。”隨后他神情重新變得嚴肅起來,繼續說,“這樣,就可以解釋你的床位的墻壁上為什么會出現李同學的名字了。李同學,墻上的名字所指的人,確實是你。”
我突然間恍然大悟,激動地站了起來,指著周玲大聲說:“哦!原來是你,你因為恨我與林郁交往,所以在墻上刻了我的名字,然后縱火燒壞宿舍,想陷害我。”
周玲的臉色刷地一下變白,林郁站了起來說:“李昌,你別亂說,周玲不是這種人。”
我一聽更氣憤,大聲嚷道:“那她為什么不早說墻上的字是她刻的,一直隱瞞到現在?不是想陷害我是什么?”
張得勝在一旁冷眼旁觀,此時便說:“是的,周玲,這你怎么解釋?”
周玲胸口不斷起伏,用仇恨的目光看著我,最后流下了眼淚。她說:“都是你!都是你!本來我和林郁好好的,如果不是你來引誘她,她不會想要跟我分手。沒錯,墻上的字是我刻的,我恨你,火災發生后,我確實是想陷害你,我巴不得你趕快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但那火,不是我放的啊……”
她說完,雙手掩面哭泣起來,情緒難以自抑。這時,一個聲音突然從一側傳來,瞬間我們大家都愣住了。
“我知道誰想要殺鄧紫!”說話的是劉麗華。
我們的目光全部投向了劉麗華,驚訝地望著一直默默坐在一邊的她。劉麗華的眼神顯得十分不安,看了我一眼后急速轉移目光,然后指著我對張得勝說:“是他,是他想殺了鄧紫。”
我驚愕得下巴差點掉下來,趕緊反駁道:“你胡說!我怎么會想殺鄧紫,我連她長什么樣都不知道。”
劉麗華卻不緊不慢地說:“你還記得你上個月競選學生會主席的事吧,有人寫了一封匿名信到校領導那里,舉報你平日在學校里行為奢侈浪蕩,個人生活十分混亂,導致你沒有競選上學生會主席,那封匿名信就是鄧紫寫的。我想,你可能就是因為這個……”
我驚呼:“怎么可能?”
張得勝那張臉又迅速向我靠了過來,臉上的表情讓我害怕。他冷冷地問:“李同學,這事是真的嗎?”
我急得嘴唇有些發抖,大聲解釋:“是有這事,但我不可能因為這個就要殺她啊!這太荒唐了!怎么?你不相信我?”
張得勝的眼睛在我臉上打轉,冷冷地說:“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你知道你還欠我一個秘密,關于你內心為何如此恐懼的秘密。關于你昨晚的去向,你女朋友還一直堅持說她昨晚跟你在一起,就算我肯相信你,這墻壁后面的警察也不肯相信你,你自己想想吧!”
我腦子轟的一聲一片空白,不由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我不愿說出我心中的秘密,玻璃墻后的警察當然也不肯信我,我成了最大的嫌疑犯,當晚被關押了起來。
晚上林映潔來看我,我擔心我的不在場證明,就問她昨晚在哪里。因為只要警察一查,發現有人能證明她昨晚并沒有跟我在一起,我的不在場證明也就不成立了。
林映潔要我放心,她說:“昨晚我也沒有在宿舍睡,我回家去了,家里沒有人,我一大早回了學校,其間并沒見過什么人。”
我聽完松了一口氣,心里想著這事該怎么解決。林映潔遲疑了一會兒,最后終于開口問我:“你昨晚去哪里了?”
我怔了一下,心里再次升起愧疚來,但我望著她的眼睛說:“我昨晚跟阿痞他們去玩了,你知道,這事不能讓我爸爸知道。”
林映潔的神情似乎有些失望,但隨即便微笑著向我點了點頭,跟我說了一些安慰的話,便走了。
當晚我在關押室里輾轉反側的時候,學校里發生了第二宗火災。第二天早晨八點,一個警察來放我出去,并跟我說了火災的一些情況。
警察說現在認為兩宗火災是同一個人縱火所為,可能是某個學生因為心理問題,需要通過連續縱火來謀求內心的釋放和快感,所幸這次沒有人員傷亡,我暫時被排除嫌疑了。
我回到了學校,由于好奇來到了現場。我看到張得勝站在現場,臉色陰郁,似乎陷入了沉思。我正考慮著要不要過去,就見一個警察帶了一個男同學走了過來,說是第一個發現火災報案的人。
那男同學說,他昨天晚上一點鐘左右起來上廁所,從男宿舍那邊看到女宿舍這邊起火,便趕緊報了案。男同學說這話的時候,不由自主地摸了摸他的脖子。
張得勝迅速發作起來,閃身逼近男同學,兩眼如炬緊盯著他問:“你為什么撒謊?據我對縱火犯犯罪心理的研究,有大部分的縱火犯會重新回到火災現場觀看,以滿足內心的快感,并且喜歡裝成無辜人員欺騙警察以滿足自己對事件的操控權。說,火是不是你放的?”
那男同學一聽就急了,急忙否認道:“不是,不是,火不是我放的。”
“那你為什么撒謊?”張得勝步步逼進。
男同學迅速低下頭,表情有些慚愧,老實交代說:“其實,昨晚我是在監視我女朋友時發現了火災,然后報了案。因為有人告訴我,我女朋友最近很晚還會離開宿舍,可能是去跟一個男生約會,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所以就在暗地監視她,沒想到卻遇到她宿舍起火。”
“是你女朋友的宿舍發生火災?”張得勝問。
“是的。”男同學點頭說。
“你女朋友在哪里?”張得勝追問。
“就在那里。”男同學說著,手指向一個方向。我沿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心里不由咯噔一下,竟是她?正想趕緊逃跑,卻已經被眼尖的張得勝給截住。
“李同學,你來得正好,需要你幫忙呢。”張得勝給了我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隨后便拉著我向男同學的女朋友走去。
我硬著頭皮跟著他走過去,在陳佳看到我時,我想極力假裝不認識她,但陳佳的臉色立即就表現出羞愧來,我心里暗道,完了!完了!
張得勝看著我的樣子,不由嘆氣跟我說了一句:“李同學,你的秘密還真不少啊!”
然后他指著我問陳佳:“你男朋友說你晚上跟別的男生約會,是不是這小子?”
陳佳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相當難看,半天不言語。他男朋友隨之恍然大悟,大叫了一聲:“原來是你小子!”便向我撲了過來,我們兩人迅速交纏在地上。
張得勝眼睜睜地看著我在地上被揍了幾拳,才出手把我們分開,隨即拉著我迅速離去。
我被他拉得踉蹌幾步,氣憤地甩開他:“你干嗎?要去哪里?”
“去抓縱火的人。”張得勝看著我說。
我驚訝道:“你知道誰是兇手了?”
張得勝說:“縱火是為了顯示權利,而多半的女性縱火則是為了報復。兩宗縱火案都跟你的感情生活有關,林郁和陳佳,所以現在具有想通過縱火來報復她們動機的嫌疑人只有一個人。”
我問:“誰?”
“你女朋友……”
當林映潔看到我和張得勝跟幾個警察找到她的時候,眼淚很快就流了出來。她承認了所有的罪狀。
當警察給她戴上手銬時,我很不解地問她:“小潔,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林映潔含著淚的笑容讓我感到很陌生,她說:“李昌,你真可憐,在一起那么久,你心里想什么我都一清二楚,可我心里想什么,你卻一點也不了解。”
林映潔被警察帶走后,我在原地愣愣地站了許久,想著她最后對我說的話,心里的愧疚突然排山倒海般涌了上來。
我用手擠了擠發酸的眼睛,然后發現張得勝一直站在旁邊看我。我說:“現在案情都清楚了,你還要干嗎?”
張得勝看著我,那眼神直接看到我的心里去,他說:“你還欠我一個秘密……”
我看了他許久,最后終于低下頭去,我說:“好吧,帶我去警局自首吧!”
我欠他的秘密是:那天夜里,我離開酒吧后,其實是想去跟陳佳會面,但由于酒精的作用,我撞上了一個女生。看著女生倒在路邊,我不知她是死是活,我很害怕,于是拋下女生開車逃走了。
我想,我這人,是需要到監獄里好好思考一下我的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