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幸福毀滅
卡爾推開房門,房間里擺滿鮮花,是玫瑰,安娜最喜歡的花。安娜躺在床上,嫵媚地看著他。卡爾高興地走過去,伸手去摸懷里的戒指盒,那是他買的禮物。然后他聽到一聲巨響,整個天地旋轉起來。
卡爾的鼻子最先有了知覺,一股濃重的味道涌入他的鼻腔。甜膩膩的,他的腦子里一瞬間綻放出了無數的玫瑰花,就像他帶著安娜去過的玫瑰牧場。人們都說玫瑰花香味不重,但那一次,滿山坡的玫瑰花在艷陽照耀下,香甜如蜜,殷紅如血。
想到血,他忽然覺得那甜膩膩的味道里摻進了一絲腥味,然后腥味越來越重,很快擴散開,從鼻腔到嘴里,他下意識地吞咽了一下,才發現嘴里滿是黏稠的液體,這液體同樣也順著鼻子在臉上流淌。他的意識猛然間復蘇了。
他伸手擦掉糊住眼睛的血,睜開眼睛,看到的是歪倒在地上的椅子,然后是被血浸透的床單。他費力地抬起頭,當他看清床上躺著的安娜時,他忍不住尖叫起來。
漢克斯在卡爾報警后五分鐘后就帶著警員趕到了,破了警隊到達現場的最短時間紀錄。因為他和卡爾是大學同學,也是好朋友。現場凌亂不堪,漢克斯讓人用最快的速度將卡爾送到醫院里,然后開始搜索房間。至于安娜,已經沒有必要送醫了,一把刀插在她心臟上,她已經死去多時了。
漢克斯在現場提取了指紋和兇器,然后趕到醫院。醫生告訴漢克斯,卡爾的身上有幾處刀傷,但不嚴重,真正嚴重的是頭部受到的重擊,可能會有嚴重的腦震蕩癥狀。具體表現為頭暈、嘔吐、記憶力紊亂衰退。
漢克斯坐在卡爾的床邊,兩人默默相對,心里都無比痛苦。半天,卡爾先開口:“安娜……”漢克斯躲開他的目光,輕輕搖搖頭。卡爾神色木然,他已經猜到了,只是確認一下。他咬牙問:“有什么線索嗎?”漢克斯點點頭:“有一些,我就是想來問問你案發時的情況。安娜死于刀傷,而你的傷主要是頭部被重擊。還記得你家的那尊大理石維納斯雕像嗎?那就是兇器。兇手一定是以為你已經死了才倉皇逃竄,沒想到你能挺過來。”
卡爾茫然地盯著天花板,努力回想著:“很多事我都記不起來了。我本來應該是在費城談生意的,為什么會忽然回家呢?昨天應該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日子,我的記事本上沒有記錄這一天。”漢克斯問:“你還能記起回到家時看到了什么嗎?”
卡爾努力想著:“房間里亮著燈,我推開門,桌上好像有瓶紅酒,安娜躺在床上。我想掏戒指給她,然后,我就什么都想不起來了。”漢克斯皺著眉:“不能想起更多了嗎?”卡爾拼命想,腦子卻越來越亂,直到漢克斯一聲驚叫:“卡爾,停止!”卡爾才發現自己的鼻子和嘴不知什么時候又流出了鮮血。
醫生對漢克斯說:“病人現在腦部情況還不明朗,你不能再逼他用腦過度!”漢克斯無奈地說:“他的回憶對我破案很重要,我也是不得已。他還有沒有可能想起當時的情景?”醫生說:“這很難說,記憶這東西其實很脆弱,可能他明天就想起來,也可能他一輩子都想不起來了。照我看,后一種可能性更大。為了他以后的生活著想,我建議你勸他改行過簡單的生活,做生意恐怕已經不適合他了。”
漢克斯臨走時對卡爾說:“你好好養病,案子就交給我吧。我們在現場發現了陌生人的指紋和腳印,正在比對,相信一定會有結果的。”卡爾點點頭,這動作讓他一陣眩暈:“我的手機呢?我需要給客戶打個電話,取消約好的談判。”漢克斯說:“你的手機在現場摔壞了,正在警隊修復,我過幾天就給你拿回來。你可以先用我的手機。”
二、疑兇落網
卡爾撥通了客戶的電話,告訴他自己有事,無法再繼續談合作的事了。客戶驚訝地說:“卡爾先生,您是在開玩笑嗎?我們談得很好啊。您說您要趕回去和妻子慶祝,所以把談判提前了。”卡爾愣住了,他緊張得喘不過氣來:“我說過要慶祝什么嗎?”客戶想了想說:“好像是您妻子給您發了條短信,說是個什么紀念日。抱歉,當時我沒聽清楚,也沒好意思多問。”卡爾說:“謝謝你。”
放下電話,卡爾陷入沉思,他知道自己是肯定想不起來昨天是什么日子,但他可以看短信。他給漢克斯打了電話:“我有了新的線索,我的手機里應該有一條安娜的短信,這能解釋我為什么會提前回家來。”漢克斯緩緩說:“是的,警方今早已經把手機修好了,這條短信也查出來了。我一會兒給你送過去。另外,嫌犯已經鎖定了,根據指紋比對,嫌犯叫德克,他偷竊、吸毒,是個有前科的家伙。我們懷疑他尾隨你進入家里。”
漢克斯給卡爾帶來了手機和一張照片,那是嫌疑人德克的照片,這家伙現在失蹤了,警方正在追捕他。卡爾看著照片,這是張典型的猥瑣的臉,瘦削而神經質,但卡爾對這張臉毫無印象。卡爾打開手機,找到了安娜發的短信:“親愛的,明天是什么日子還記得嗎?我想你該忘了吧,我也是翻開相冊才想起來的,那天是我們大學開學的日子,也是我們第一天相識的日子。明天我會準備好美酒等你。你的安娜。”卡爾的手顫抖著,終于捂著臉哭了起來。他的腦子里閃過一些事,如同濃霧中透出的陰影。他泣不成聲:“漢克斯,我記起來了,是的,我收到短信,然后提前和客戶進行了談判。我還去買了戒指,我……”他想起了那個戒指,現在已經丟失了。他說不下去了,漢克斯輕輕拍拍他的肩膀:“相信我,我們很快就能抓住德克。”
卡爾的傷口漸漸痊愈了,但記憶的恢復仍然進展緩慢。警方提出了一個疑問:如果卡爾的記憶是真實的,那么他應該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人擊倒的,為什么他身上會有刀傷呢?兇手如果是在殺害安娜之后,想確保殺死卡爾,那么應該也會對卡爾的要害部位下手。但從卡爾身上的傷口來看,雖然有兩處傷得不輕,但明顯是刀刃割破的,而不是刀尖扎的。稍有常識的人都知道,除非是脖子,否則割傷是不可能致命的。但這幾處刀傷都在胳膊和胸前,這讓人很費解。
漢克斯根據醫生的推斷,做了解釋:很可能是卡爾在被重擊之前曾和罪犯搏斗過,但由于當時房間內光線很暗,兇手又可能戴著面具之類的東西,卡爾沒有看清楚對方。而在腦部遭受重擊后,越是近期的事記憶就越不清晰,導致他無法想起這段搏斗的經歷,而只記得自己最后遭受的重擊。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卡爾被偷襲,頭部先遭受了重擊,他當時神志已經混亂,但并沒有馬上暈倒,而是掙扎著和兇手進行了一番搏斗。這種情況下的一些動作,都已經是下意識的,他不可能有記憶。這兩種推論都得到了醫生的認可,他認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本來案件的偵破可以更簡單,因為在房間角落里有一臺DV機,安娜可能想拍一些情景作為慶祝紀念。而且DV機的電池已經耗盡,也就是說,很可能從卡爾進門之前就已經開啟了。但讓警方無比失望的是,DV機的內存卡居然是壞的,顯然安娜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不過抱著一線希望,警方仍然嘗試修復。
就在此時,終于有好消息傳來了,德克在另一個州落網了,他是在車站兜售一枚戒指時被警方發現的,這枚戒指正是卡爾丟失的,他當場被捕。德克的毒癮發作了,他一心想弄點錢,才膽大妄為賣贓物。
三、無罪釋放
但對德克的審訊進行得并不順利,德克大聲喊冤,他只承認自己偷了戒指,堅決否認自己殺了人。他聲稱自己路過卡爾家時,看見大門沒有關,也沒有亮燈。他以為家里沒人,于是打算碰碰運氣,看能不能偷點什么。他走進屋子,打開手電才發現屋里一片狼藉,還有一男一女渾身是血,他嚇得趕緊逃跑了。因為驚慌,他沒有翻找,只是把恰好看到的地上的一枚戒指拿走了。
警方自然不會輕信他的話,但在現場調查中,確實發現了很奇怪的現象:作為主要兇器的刀和次要兇器的雕像上,都沒有德克的指紋。刀上有安娜和卡爾的指紋,雕像上則沒有任何指紋。不過警方認為這不足以使德克擺脫嫌疑:德克完全可能是戴著手套作案的,刀上的指紋應該是卡爾和安娜反抗時留下的。但這個推論有個瑕疵:如果德克是戴著手套的,他為什么在開房門時把手套摘下來呢?警方就是通過房門上的指紋找到他的。
卡爾出院了,醫生給他開了一大堆藥,告訴他注意休養,不能過度勞累,尤其不能用腦過度。漢克斯接卡爾出院,回家的路上,漢克斯問:“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卡爾沉默一會兒,說:“我會賣掉房子,遠離這里。但在此之前,我要親眼看到兇手被宣判。”漢克斯說:“我可以幫你處理賣房子的事,至于德克那邊,我希望你能冷靜對待。以現有的證據,法庭判他殺人罪的可能性很小。”
卡爾憤怒地說:“為什么?我們都知道,就是他殺了安娜!”漢克斯拿出紙巾:“別激動,你的鼻子又在流血了。現在的證據確實不足。沒錯,他是進過你的房間,但僅憑這一點并不能證明他殺人。他的供詞是說得通的,何況現在對他最有利的情況是,那把刀不是他的,那是你家廚房里的餐刀。這至少說明他沒有帶著兇器,也可以說沒有殺人的預謀。而從現場情況看,法庭會認為他臨時起意殺人的可能性很小。聽我說,你把房子賣了,換個城市生活,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如果兇手另有其人,我一定會將他繩之以法,我發誓。”
卡爾沒有離開,他固執地等著法庭開庭。由于健康原因,醫院不允許他作為證人出席。事實上,卡爾能回憶起的東西太有限,漢克斯也認為他作為證人所說的邏輯不清晰的證詞,反而會讓法庭更傾向于德克無罪。
卡爾在旁聽席上聽完了整個過程,當法庭宣判德克殺人證據不足,以盜竊罪入獄一年時,卡爾終于忍不住狂吼起來,兩個法警把他拖出了法庭。在漢克斯把法警推開之前,他就已經失去知覺了。
卡爾深受打擊,他把自己關在房子里足有一個月。如果漢克斯不給他送吃的,他恐怕就會餓死了。這一個月里,他反復回憶著那天的情形,但卻什么都想不起來。
接到卡爾電話后,漢克斯來到卡爾家里。卡爾雙眼布滿血絲,語氣平淡地對漢克斯說:“既然法律管不了,我要自己給安娜報仇。”漢克斯吃驚地說:“你打算怎么做?”卡爾說:“你找個罪名把我送進監獄,我自己去找德克。”漢克斯斷然拒絕:“不行,這么荒唐的事我不能干!”卡爾吼叫道:“那是我妻子!我要報仇!”漢克斯也高聲道:“你以為安娜死了我就不難受嗎?可我們要講法律!德克是不是殺人犯,我們沒有資格認定,只有法庭才有!”
平靜了一下后,漢克斯說:“房子我已經幫你聯系好買主了。你不是一直向往南美的小島嗎?你總說那里的大海是最美最純凈的。去吧,開始你的新生活。至于安娜的事,我發誓我會找到兇手幫你報仇。”
四、殘酷真相
卡爾見到了德克,這是他最后的要求。他要親口問德克,究竟是不是他殺的安娜,雖然明知道德克不會說實話,但他仍然想親口問一問。漢克斯通過監獄里的看守朋友幫他安排了這次會面。
卡爾死死地盯著德克,德克瘦削的身子不安地扭動著,嘟嘟囔囔地說自己是清白的。卡爾說:“你說謊,你殺了我妻子!”德克連連否認:“不,不是這樣的,我進去的時候一切已經發生了,我只是拿了戒指而已。”卡爾說:“我知道你在說謊,因為你說屋子里一片漆黑,可事實上我醒來時房間里還有一根蠟燭沒有熄滅呢。我報警后不久,那根蠟燭才完全熄滅。”德克全身一抖:“你別逼我,我已經答應了不說,就肯定不會反悔的。”卡爾驚奇地看著他:“你答應了誰?不說什么?”德克狐疑地看著卡爾:“真的不是你們串通好的?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來了?”卡爾隱約感覺到一個重大的謎底就要揭開了,他激動地說:“少廢話,快說!”
德克說:“那天晚上我走到你家房門時,就聽見里面有爭吵聲。我發現屋里有人,本想離開,但我聽見屋里有打斗聲,好奇心促使我向里看。我看見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正在里面搏斗。我以為是歹徒入室搶劫,就想如果我進去威脅他平分,也許能撈一票。我走進屋里,才發現不僅僅是搶劫,那個男人把女人壓在床上。我以為是強奸,結果卻發現男人拿著刀扎在女人身上。我嚇壞了,忍不住叫了起來,那男人聽到聲音,跳下床向我跑過來。屋里只點著蠟燭,我在陰影里,他沒看見我。我怕他發現我連我也殺了,就趁他不注意抓起墻角的雕像,狠狠砸在了他的頭上。”
卡爾目瞪口呆,他愣愣地看著德克:“不,你說謊,你說的不是真的!”德克瑟瑟發抖:“那個男人,就是你。”卡爾搖著頭:“不,如果是這樣,你在法庭上為什么不這么說?”
德克哭喪著臉說:“我被抓進來后,是一個叫漢克斯的警長先提審的我。我說了我看到的一切,他就警告我,不要說出去。還告訴我該怎么說。他說你是他的好朋友,如果我照他說的去做,那么我最多只會因為盜竊判一年。如果我敢說實話把你扯進去,那不但我的重傷害罪成立,而且他會跟監獄看守打招呼,讓犯人打死我。”
卡爾忽然瘋狂地撲上去,緊緊抓住德克的雙臂,瘋狂搖晃著:“你說謊!你這個騙子,你說的都不是真的!”外面的看守發現了里面的情況,和漢克斯一起跑進來。德克已經快被卡爾搖晃暈了,常年吸毒的德克根本不是卡爾的對手。漢克斯和看守一起把卡爾拉走了,漢克斯狠狠地對德克說:“閉上你的嘴,如果你再敢說不該說的話,你就別想出監獄了。”
回去的路上,漢克斯邊開車邊默默地抽著煙,卡爾一言不發,直到下車,他忽然說:“安娜的DV機是我剛給她買的,內存卡不可能是壞的。”漢克斯苦笑著說:“沒錯,是我用一張壞卡調換了。其實趕到現場時我一看就猜到了事情的大概情況。別人不知道,可作為最好的朋友,我知道你和安娜這半年來的關系一直不太好。”卡爾點點頭:“她認為我忙于生意,不關心她,還懷疑我在外面有別的女人。我越解釋,她越懷疑。后來我們爭吵,但我從沒想過要傷害她。雖然我不記得了,但我想這次收到她的短信,我一定是很開心的,所以才會提前結束生意回來陪她。我不明白,我為什么會做出這種事來。”
漢克斯說:“我看了錄像,安娜想用言語套你,讓你承認外面有女人。她準備了DV,一定是想錄下來當證據,準備和你離婚。你滿懷熱情回來,壓根沒想到她會審問你,你們就吵了起來。那把刀是用來切蛋糕的,安娜先用刀劃傷了你,結果你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奪過刀殺死了安娜。”
兩個人都沉默了,過了半天,卡爾才開口:“我應該去自首。”漢克斯搖搖頭:“你去自首,安娜也活不了,而且我會因為幫你銷毀證物而坐牢。警局里已經有人懷疑你了,也許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找你。還記得你說過的小島和海灘嗎?離開吧,到那個美麗的地方去度過余生。”
卡爾閉上雙眼:“在小島上,我將伴著悔恨,用余生為安娜祈禱。”漢克斯緊緊擁抱他:“安娜會原諒你的,如果她知道你這么愛她。”
五、迷失之路
二十年過去了,漢克斯已經兩鬢斑白,再有一個月,他就要從局長的位置上退休了。他接到了一封信,郵戳顯示來自南美洲的一個小島。卡爾在信里告訴漢克斯,自己現在生活得很好。他用當初賣房子的錢在小島上開了一家旅館,現在已經是島上最大的酒店了。他歡迎漢克斯退休后去玩。
一個月后,漢克斯踏上了小島,卡爾顯得比他還蒼老,已經滿頭銀發了。兩人在酒店見面,熱情相擁。卡爾準備了小島上的風味土產,還特意準備了一瓶上好的紅酒。兩個老友暢談分別后的事,一時間感慨萬千。
紅酒是極品的波爾多酒莊陳釀,漢克斯幾乎舍不得停下杯子,他贊美說:“老朋友,這酒非常貴啊,我當了局長都喝不起,你太破費了。”卡爾笑了笑:“沒什么,招待好朋友當然要傾其所有,我還記得你最愛喝紅酒,就特意訂了兩瓶。不過我就喝不出紅酒的好味道,我寧可喝白蘭地。”漢克斯笑道:“是啊,我們大學時還經常爭論,究竟是紅酒好喝還是白酒好喝。”卡爾說:“安娜總是站在我這邊的,她本來不會喝酒,后來跟著我學會了喝白蘭地。”
漢克斯嘆了口氣:“你還是沒能忘記安娜,這對你不好。”卡爾搖搖頭:“二十年過去了,不會太傷心了。不過有一件事我不久前才想明白:為什么我和安娜都不喜歡喝紅酒,安娜卻準備了一瓶紅酒迎接我回家呢?”
漢克斯愣了一下,看著卡爾,卡爾眼睛看著大海:“因為她根本不是在等我。她根本不知道我會回家,我本來想給她一個驚喜,卻讓她變得驚慌。她以為我是回來捉奸的。我想,大概是我伸手從懷里掏戒指的動作驚嚇了她,她以為我在掏槍。沒錯,我有一把槍,是出遠門做生意時防身用的,但那天我并沒有帶。她拿著刀沖向我,結果……”
漢克斯放下酒杯:“是她發短信給你,讓你回家的。”卡爾盯著起伏的波濤:“我想那是個失誤。安娜本來是發給別人的,由于我的電話在她電話簿里排在第一位,她發短信時不留神抄送給了我。其實仔細想想就能知道,她在開學那天見到的并不只是我一個人。”
漢克斯苦澀地說:“你是什么時候想到這些的?”卡爾說:“不是很久。德克還好嗎?”漢克斯說:“他死了好多年了,死于吸毒過量。”卡爾點頭說:“他當年就已經半死不活了。我在監獄里和他會面時,就能感覺到他的雙臂骨瘦如柴,毫無力量。當時我沒有想到,但當我來到這個島時,我隨身帶了些東西作為紀念,其中就包括你送的結婚禮物,那個大理石的維納斯雕像。我費力地把它搬上桌子時忽然想到,一個骨瘦如柴的“毒蟲”,怎么可能舉起這個雕像,砸在我的頭上呢?”
漢克斯又倒了一杯酒,出神地盯著鮮紅的酒杯:“卡爾,你的記憶都恢復了嗎?”卡爾終于回過頭來看著他:“也許我還忘記了很多事情,但我確實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一些事,比如我在床邊看到的男人鞋子,我想去打開衣柜,安娜阻攔我。我打倒她,她拿刀傷了我,然后……其實當時我應該是猜到了,但不愿意相信。我想我受傷后一直想不起那晚的事情,可能也和我內心自我封鎖有關。在潛意識里,我不允許自己回憶起那天晚上的事,因為我不愿意相信我最好的朋友背叛了我。”
漢克斯輕輕抿了一口酒,嘆了口氣:“真是好酒。卡爾,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當時并不想殺你。我只是太害怕了,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哪怕當時你殺了我,我也愿意,但我寧死也不想看到你發現我時的眼神。我打倒了你,擦干凈指紋。那臺DV本來是安娜要錄我們喝酒慶祝的,我銷毀了證據。其實房間里那么多指紋和腳印,我是不可能全部抹掉的。不過我的身份救了我,我和其他警員一到現場,就開始四處巡查,別人都認為我的指紋和腳印是后來弄上的。后來我們查到了德克,我想了個辦法,既能保全你,也能保全我。卡爾,我只有你這一個好朋友,安娜讓我走火入魔了,但我心里仍然只有你一個好朋友。”
卡爾點點頭:“我相信你,相信你做的一切不止是為了自己脫罪。因為你完全可以一開始就讓警察追查我,那樣即使沒有錄像,我也一樣在劫難逃。我死了,對你來說是最安全的。大學時我們就是最好的朋友,安娜選擇了我,然后她后悔了自己的選擇,錯的是她。”
六、尾聲
漢克斯的眼神變得迷離了,他伸出手搭在卡爾肩上:“老朋友,這酒太好喝了,我要一個人喝完它。你不必陪我了。”卡爾搖搖頭:“不,我們是朋友,有些事我必須做,才能了結我們的仇怨;只有了結仇怨,我們才能繼續做朋友。所以盡管我不喜歡紅酒,我仍然要陪著你喝。你說的沒錯,這酒貴極了,我把酒店賣掉了,才買得起這兩瓶酒。”
漢克斯笑了笑,拿過另一瓶紅酒,把兩個人的杯子都倒滿,兩人碰杯,一飲而盡。浪花拍打著岸邊的沙灘,海上的落日映得海面像玫瑰一樣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