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細微處見精彩

一、什么是細節和細節描寫

作家李準曾說：“一個細節在揭示人物的性格特征的作用上，有時和一個情節、一場戲起著同樣的作用。”巴爾扎克也曾說：“當一切的結局都已準備就緒，一切情節都已經過加工，這時，再前進一步，唯有細節組成作品的價值。”由此可見細節對于作品的意義，它決定著作品的高度和深度。那么，究竟什么是細節？什么是細節描寫呢？所謂細節，最初的本義是指無關緊要的行為和瑣細的事情。后來，“細節”一詞運用到文藝創作中，是指文學藝術作品中細膩地描繪人物、景物的最小的組成單位。因此，“細節描寫”是對表現人物性格或情節發展有特殊作用的包括動作、神情、心理、物件、環境等在內的一些細小環節或情節的具體細致的描寫。形象地說，細節描寫是指抓住對象特點，仿佛電影中的特寫鏡頭，把細微之處放大，以達到“于細微處見精彩”的一種描寫手法。細節描寫是作者在作品中的“精心安排”，是作者創作才能的集中體現。

二、細節描寫和描寫的關系

我們知道，描寫就是用生動形象的語言，把人物或景物的狀態具體地描繪出來的過程。按內容分，描寫有人物描寫和景物描寫兩大類。對照“細節”以及“細節描寫”的概念，我們可以看到，細節描寫和人物描寫、景物描寫之間的關系非常密切。那么，如何簡捷、形象地區分這幾類描寫呢？細節描寫和人物描寫中的動作、神態、心理描寫等是孿生兄弟，能生動地刻畫人物形象、展示人物性格，但細節描寫關注的是人物在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間發生的細微變化。細節描寫和景物描寫則是親密好友，能逐步地推動情節發展，真實地表現生活環境，有效地深化文章主題，但它著眼于一事一物，一花一草的細枝末節。所以，區分這幾類描寫的第一個關鍵詞是“細微”，即細節描寫關注的是人物的細微變化，景物的細枝末節。如果再聯系上文對細節描寫的形象直觀的解釋，我們還能找出理解細節描寫的第二個關鍵詞：“特寫”，即對人或物的細微之處進行特寫并放大，達到寫人則如見其人，寫景則如臨其境的境界，難怪高爾基將細節描寫稱為“隱藏在文字里的魔術”。

三、細節描寫的常見方法

打造精彩的細節，可以采用以下方法。

1.攝取細化或者傳神的動作

運用動詞，對描寫對象做動態的細致展示，通過延長動作過程來豐富細節是細節描寫中十分常見的方法。《背影》中看到父親給自己買橘子的情景，朱自清這樣寫道：“我看見他戴著黑布小帽，穿著黑布大馬褂，深青布棉袍，蹣跚地走到鐵道邊，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難。可是他穿過鐵道，要爬上那邊月臺，就不容易了。他用兩手攀著上面，兩腳再向上縮；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傾，顯出努力的樣子，這時我看見他的背影，我的淚很快地流下來了。”作者運用“走、探、穿、攀、縮、傾”等一系列動詞對父親攀爬月臺這一細節進行了細致的描繪，正是因為這細致入微的動作描寫，讓我們真切感受到了一位愛子情深的慈父形象，當然還有作者對父親的那份感激之情。

動作行為最能表現一個人的本質。而細微、傳神的動作描寫，尤其能生動形象地表現一個人物的內心活動、性格特點和精神風貌。魯迅先生在他的小說《孔乙己》中寫孔乙己第一次出場，在買酒時他“排出九文大錢”，其中，“排”這一動作細節形象地表現出孔乙己作為底層文人講面子、好顯擺、窮酸迂腐的個性，其可憐與可悲的形象躍然紙上。可謂一字傳神，以少勝多。

通過上面所選的兩個例子，我們可以看到，細節描寫，有時需要潑墨如水，有時則要惜墨如金，正所謂“濃妝淡抹總相宜”，關鍵是要從塑造人物形象，表現生活的實際需要出發。

2.定格富有個性的外貌神態

描寫外貌，不一定要像工筆畫一樣面面俱到，對人物的神態描寫也要著眼于某一細小的特點，這樣才能鮮明地展現人物形象。《孔乙己》中對孔乙己初次的外貌描寫就抓住了“長衫”這一典型細節：“穿的雖然是長衫，可是又臟又破，似乎十多年沒有補，也沒有洗。”穿長衫是科舉時代讀書人的象征，而孔乙己的長衫“又臟又破”，一個好喝懶做、窮困潦倒而又自命清高的知識分子形象出現在我們眼前，也由此可見封建科舉制度對下層知識分子的愚弄和迫害。《故鄉》中描寫中年閏土神態的一段：“他只是搖頭；臉上雖然刻著許多皺紋，卻全然不動，仿佛石像一般。他大約只是覺得苦，卻又形容不出，沉默了片時，便拿起煙管來默默的吸煙了。”作者運用比喻的修辭手法，生動形象地定格了中年閏土麻木遲鈍的神態細節，從中我們不僅感受到了閏土對現實生活的不滿、無奈又無力反抗更不知如何改變的愁苦心理，也讓我們窺見了當時社會的動蕩與黑暗。值得一提的是，如果人物的外貌神態細節描寫能夠恰到好處地運用比喻、擬人、夸張等修辭手法，不但可以增強語言的生動性，而且也能更好地突出人物的個性特征。

3.捕捉人物微妙的心理感受

要塑造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單靠外部的行動、外貌描寫是不夠的。心理描寫的作用是探索、展示人物的內心思想、情緒感受，因此運用心理細節描寫傳達人物細微的心理感受也能讓文章精彩起來，其中尤以“聯想想象法”最為常見。杰克·倫敦《熱愛生命》中的主人公“他”在傍晚時碰到了許多零亂的骨頭，面對這些骨頭不禁開始浮想聯翩：“這些殘骨在一個鐘頭以前還是一頭小馴鹿，一面尖叫，一面飛奔，非常活躍……”在這個淘金者在生命垂危、又受病狼威脅之際，我們讀出的是“他”對生命的無限渴望。都德的《最后一課》中，小弗郎士在上韓麥爾先生的最后一節法語課時，聽到學校屋頂上鴿子咕咕的叫聲，不由地展開想象：“他們該不會強迫這些鴿子也用德國話唱歌吧！”有力地表現了小弗郎士對敵人禁教法語的卑劣行徑的憎恨、嘲諷和熱愛祖國語言的深厚感情。

4.聚焦文中反復出現的物件

為了突出人物形象，有時可以反復描寫某一具有典型意義的細小的物件。契訶夫的小說《變色龍》里奧楚蔑洛夫警官身上穿的那件大衣就是作者用來表現人物內心世界而精心設計的“道具”，四次出現的大衣把奧楚蔑洛夫見風使舵、媚上欺下的性格刻畫得入木三分。西蒙諾夫的《蠟燭》一文，六次寫到蠟燭（或燭光）這一細節，在那樣一個特殊的環境、特殊的氛圍中，蠟燭（或燭光）不僅象征著紅軍烈士的生命之光，更寄托著以老婦人為代表的南斯拉夫人民對紅軍烈士的哀思，它是兩國人民用血肉凝結的深厚情誼的象征。這樣的細節安排，自然而巧妙，初看時，不一定感覺得到它的分量，可是后來，它就會嵌在我們的腦海里，成為人物形象有機的、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

5.精選典型意義的環境細節

環境描寫是對人物所處的具體的自然環境和社會環境的描寫。文學作品可以通過精致簡練的環境細節描寫，來烘托渲染氣氛，刻畫人物性格，反映精神風貌。

莫泊桑《我的叔叔于勒》一文中就有兩處典型的環境細節。當菲利普一家人正沉浸在對發財了的于勒的美好幻想中，也沉浸在二姐新婚的幸福當中時，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景色是：“我們上了輪船，離開棧橋，在一片平靜的好似綠色大理石桌面的海上駛向遠處。”此時的他們是這樣的歡快和愉悅，所以海面也像“綠色大理石桌面”一樣；而當菲利普一家在游輪上偶遇落魄的于勒時，環境的細節便轉變為“在我們面前，天邊遠處仿佛有一片紫色的陰影從海里鉆出來。那就是哲爾賽島了。”此時的他們又是如此的失望與沮喪，以至于海面也籠罩在“一片紫色的陰影”中。從海面這一環境細節的前后變化中，我們讀出了菲利普夫婦的自私勢利、虛偽冷酷和嫌貧愛富。《最后一課》通過小弗郎士的眼睛也寫到了一處環境細節：“鋸木廠后邊草地上，普魯士士兵正在操練。”這是對社會環境的描述，真實、簡單地交代了自己的國土已被敵人占領的事實，向讀者揭示了“最后一課”這場悲劇的社會根源。由此，我們也能更好地理解小弗郎士在最后一課中從憎惡法語到熱愛法語的情感轉變過程。

值得注意的是，有關環境的細節描寫，應該起到描寫環境和刻畫人物的兩種作用，如果只為寫景而寫景，那就毫無意義。

四、細節描寫需要注意的問題

1.細微

細節描寫的成功，關鍵在于細節要細。上述例子中一個“排”的動作、一處“麻木”的表情、一次“海面”景色的變化，正是抓住了人或物的細微之處，不易被別人發現的地方，從而反映出描寫對象的特征。總之，細節描寫的優勢就在于“細”，越“細”越能展現出語言的魅力，越“細”也越能刻畫出人物的豐富性。

2.真實

真實是細節的生命，也是整個文章的生命。這里的“真實”是指藝術的真實。細節即便不是生活中的真實再現，也要符合生活的邏輯，也應該是生活中可能發生的。《背影》中父親攀爬月臺的一系列細微的動作描寫，就是作者在仔細觀察并融入情感基礎之上的一處真實而又成功的細節描寫，展示了作者獨到的匠心和高超的藝術才華。

3.典型

細節要盡量典型，富有表現力，能起到以一孕萬、即小見大的作用。所以細節描寫要選取那些具有代表性、概括性的細節，這樣才更具有廣泛性，有利于突出文章中心，從而給人留下更為深刻的印象。上文提到的孔乙己的“長衫”、小弗郎士由鴿子的叫聲而展開的想象等都是這方面的典型代表。

4.新穎

一篇好的文章，是由一個個新穎、生動的細節支撐起來的。因此要挑選那些最能表現主題和人物的細節，特別是屬于所寫人物獨有的細節來描寫，即細節描寫要著眼于刻畫人物的個性，從尋常處看出不尋常，力求新穎獨特，不落俗套。奧楚蔑洛夫警官身上穿的那件“大衣”，就是這樣一處新穎、獨特的細節，讓人過目難忘。

其實，只要做生活的有心人，做教學的有心人，平時留心觀察，注意積累，用心揣摩，肯定還會總結出很多細節描寫的方法。只有有效指導學生捕捉細節，才能讓他們筆下的人物鮮活起來。

作者單位：浙江省紹興市建功中學（31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