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額托克縣城僅有的一條大街到了晚上就冷清寡水了,白天的熱鬧仿佛被什么人偷走了一樣,沒多大意思。郝興生的解饞鴨脖王就坐落在這條街上,大街一冷清,他的小店也就跟著沒顧客了。鄰居向公安局報案的時候是上午,警察趕過來一看,郝興生兩口子都死在了店里。
警察向郝興生的鄰居盤查了半天也沒撈出一條有用的線索來,鄰居說這兩口子經常半夜干架,他們都習慣了,所以平時即使有動靜也不怎么當回事,只是那天夜里的動靜委實有點大了,估計是老板把老板娘又揍得夠嗆。警察只好返回到店里,撅起屁股,細細察看還有什么蛛絲馬跡留下來。
郝興生兩口子看上去40來歲,被繩子勒著,血糊了一片,慘不忍睹。警察統計了一下,郝興生身中129刀,郝興生的老婆身中11刀,加起來共140刀。仇殺!一個警察當即判斷,要不是仇殺,怎么可能扎這么多刀呢?
差不多,估計恨透了。另一個警察附和著說。
隊長抽了一支煙,皺了一下眉頭,先從熟人入手調查吧,那個誰誰誰你去他土左旗老家一趟,看看有什么線索,這事兒,這事兒,搞得……。
土左旗離額托克縣牙長的一截路,一天的時間就摸清了,郝興生的老家就剩下一個快70歲的老爹了,給人放羊糊口。郝興生的12歲的兒子在郝興生老婆的娘家磴口縣上學,據說,之前郝興生是個跑大車的,日子過得算小康,一年下來怎么也打鬧十幾萬,后來被人拉引上了賭博的道,沒少輸,債欠了不止一屁股,車賣了抵債都不夠,躲債躲到額托克縣的,連家也不敢回。最關鍵的一條線索是,設賭局的呼市的二麻袋、土左旗的二大嘴、薩拉齊的二禿手都不止一次追過郝興生的債,狠著呢,使用過暴力手段等等。
隊長又皺了一下眉頭,說,先從呼市的二麻袋入手調查吧,我也聽說過這個狗日的,那個誰誰誰你去找二麻袋,誰誰誰你去找二大嘴,誰誰誰你去找二禿手,大家辛苦點,好好找找,看看有什么線索,這幾個家伙嫌疑最大。
嗯。那幾個誰誰誰應承下來分頭走了。
第一個警察找上二麻袋的時候,二麻袋正在推對子呢。警察說,二麻袋,你出來,有事找你?正賭歡實了的人一看是警察,轟一下炸跑了。
二麻袋推亂了牌,出了門,問,我咋了,不就耍點小錢?
警察說,少廢話,27號那天你在哪,誰能證明?
二麻袋說,記球不住,這都半個月前的事了,反正我每天耍錢,有什么事你就直說。
警察說,哪有半個月,少扯,我問你,認識郝興生嗎?
二麻袋說,認識算個球,太慣了,爺正找他呢,爺找見他非殺了他不可。
警察說,那就好,郝興生被人殺了。
二麻袋說,殺了?
警察,嗯!
二麻袋這下慫了,想跑,又沒敢,只好實話實說,我可沒殺他,去年他欠了我的錢,我一個月前向他要,他說沒有,我就一鎬把打斷了他的胳膊,這我承認,要是說他被人殺了,真的與我無關。
警察說,少廢話,27號那天你在哪,誰能證明?
二麻袋說,我真記球不住了,反正我這兩個月白明黑夜都在推對子,派出所的爛豁牙子他們幾個都可以證明,還抓了我兩次,不信你問他們。
警察又詳細盤問了二麻袋一氣,還找了管區的派出所,都證實了二麻袋確實在27號那天賭了個昏天黑地,屁股就沒離開過炕沿一寸,被抓了現行,賭資全被沒收不說,還罰了1萬塊錢,給鐵籠子里圈了一夜。
既然二麻袋這兒洗脫了嫌疑,接下來就是土左旗的二大嘴了。第二個警察找到二大嘴的時候,二大嘴正腫著眼給他爹辦喪事呢。警察說,二大嘴,你出來,有事找你?
二大嘴胡子拉碴,披麻戴孝,大嘴里斜叼著一根煙,出了門,問,我咋了,你沒看見活人給死人忙活嗎,警察沒有權力不讓人死家里吧?
警察說,少廢話,27號那天你在哪,誰能證明?
二大嘴說,誰能記球住了,這都啥時候的事了,我老子每天住個院,光花錢也不死,就顧他了,有什么事你就直說。
警察說,你認識郝興生嗎?
二大嘴說,這個小癩皮,欠了錢就沒信兒了,老子找見他非殺了他不可。
警察說,那就好,郝興生真被人殺了。
二大嘴這才聽出來是給他下套,倒也沒慌,他大風大浪見過了,人不是我殺的,你可以隨便調查,27號那天我和我妹夫打架來著,把他也給打住院了,你隨便問,隨便。
警察就逐一查了一番,果然如此,二大嘴這頭也就放過了。
第三個警察去薩拉齊找二禿手,結果二禿手沒找到,倒是找到了一個二禿手被殺了的消息。警察回來給隊長的匯報是,二禿手和一個手下去湖南販料面,錢不夠就生出了搶的念頭,這家伙平時橫慣了,倒也不怕,沒想到南方人手里有槍,心也黑,渾身上下差點給打成篩子,馬仔把尸體硬生生地給背回來了,薩拉齊公安局已經接受這個案子了。從時間上推斷,二禿手沒有作案時間。
這樣一來,和郝興生有著密切關系且嫌疑最大的三大賭棍二麻袋、二大嘴、二禿手的線索就算斷了。隊長的頭有點耷拉,這案子性質太惡劣,影響非常不好,局長都發火了,要限期破案,否則,縣委書記那頭也交代不了??h委書記剛在全市綜治會議上介紹了額托克縣的綜治經驗,平安額托克已是最響亮的一句口號了,如今出了這檔子事,這不打書記的臉嗎?
隊長問,我想起來了,去郝興生老家調查出的手機號是多少?
一個警察說,調查出來了,是138****5418,我們去移動公司調出了通話單子,除了和他爹和磴口的一個親戚有通話,就再沒有了。
隊長說,手機還沒有下落?
沒有。
隊長說,密切監視這個號碼,順便到二手手機市場轉轉,看有沒有什么可疑的手機;對了,平時你們老打交道的那幾個手機販子,讓他們也幫一下忙,嚇唬嚇唬這幾個小子。另外,二麻袋、二大嘴、二禿手這幾個王八蛋也派人盯住點,尤其是二麻袋,唔,二禿手就算了,死球了的人。
嗯。
又過了半個月,殺害郝興生兩口子的兇手給逮住了,不過,和二麻袋、二大嘴、二禿手這幾個嫌疑人沒有一毛錢關系。
要說現在破案的技術實在是很簡便,郝興生那個手機號一直給公安局鎖定著,不怕你不打,就怕你忍不住想打。隊長給介紹案情時說了,兇手把手機隨手賣了一個熟人,并叮囑了兩遍熟人把手機卡扔了,這個熟人又賣給了另一個熟人,也叮囑了一遍那個熟人把手機卡扔了,那個熟人又轉手賣給了下一個熟人,卻忘了叮囑把手機卡扔了。雖然熟人知道手機來路不正,但也沒怎么當回事,無非偷的,至少沒命案吧?最后接手的熟人在手里捂了近一個月的時間,有一天喝高了,隨手給老婆打了一個電話,嗯,還有話費?他就有點舍不得扔卡了,他的想法是等打完這些話費再扔也不遲。還沒等再打第二個,公安局就找上門來了,人慫就這樣,熟人不僅把這個手機的事情交代了一清二楚,順便還交代了自己小時候偷瓜扭葫蘆偷看女人上茅房的事情。
警察就此順藤摸瓜,熟人找熟人,三天時間不到,嫌犯全部捉拿歸案。
嫌犯是三個年輕人,其中兩個還是大學生,一個叫虞曉翔,一個叫薛樹軍,本地人,另一個叫高二,無業,北京郊區人。一審,竹筒倒豆子,交代的比審問的還多。
隊長疑惑,這三個家伙以前并不認識,怎么給混在一塊兒犯案的呢?最關鍵的是,他們和死者兩口子到底有多大的仇恨呢?
原來虞曉翔和薛樹軍在北京某某民辦大學念書,念完后落個畢業證就算沒事了。虞曉翔家里有點背景,也有點錢,打點了一番就去縣林業局上班了,薛樹軍家里一般,也沒有什么門路,只好每天在大街上晃來晃去。高二不認識他倆,但認識他倆在北京的一個同學,高二喝酒打架,失手把一個朋友的腎臟給打壞了,就去找虞曉翔和薛樹軍的同學,這個同學不敢收留他,但給他指了一條路,到內蒙古找虞曉翔和薛樹軍,并和他說,內蒙古大草原大著呢,到處是大牲口,鬼也找不著。高二這就來找虞曉翔和薛樹軍了,都是年輕人,加上老同學的介紹,一見如故,胡吃?;炝艘粋€多月。
直到兜里再也掏不出五毛錢的時候,高二坐不住了,虞曉翔和薛樹軍的面子也有點掛不住了。高二的意思是,我給你們弟兄倆添了累贅,不好意思,找個主兒詐點,然后我就該回去了。虞曉翔和薛樹軍沒想什么就同意了,畢竟年輕人,講義氣是頭等原則,至于過不過腦子就不管了。他們開始踩點,發現額托克縣城僅有的一條大街是最富的,都是商戶,而且一到晚上就冷清了,那個時候干事比較保險。說干就干,三個人買了三把蒙古刀,開了刃,選了一個日子,燈光初上的時候開始溜達到大街上,一家一家物色一直到晚上快12點的時候,他們就發現一家生意不錯的,解饞鴨脖王。別家的早已關門了,這家還沒有關門,說明生意不錯,最關鍵的是,店里只有兩口子,下手應該沒多大阻力。于是他們就進了這家店。
沒錯,這家店正是欠了一屁股賭債躲到這里來的郝興生兩口子開的。生意還算將就,每天可以揀個幾百元。高二一進門隨口問了一句,聽語氣像是熟客問候,買賣不賴呀?
恩。那女人以為是顧客,也隨口應了一聲,要點啥?
你男人呢?
在里屋拾掇呢。
好。
沒別人幫忙?
沒有,這么晚了,誰來幫?
晤,沒人。說話間高二掏出刀子抵在了女人的喉嚨上,低聲喝了一聲,進去。那女人開始有點愣怔,然后一聲不吭,只是看了高二一眼,就被高二摟進了里屋。在里屋的昏暗燈光下,他男人正撅起屁股給鴨脖子抹辣椒油呢,虞曉翔和薛樹軍的尖刀就跟著拔出來抵在那男人的腰眼上了。那男人手里還拎著一根剛抹了油的鴨脖子,稀里糊涂就被控制了,他以為討債的找見他了,隨口問了一句:
你們誰?。?/p>
閉嘴!
誰派你們來的?
閉嘴,你媽個逼!
在高二的指揮下,一男一女兩口子被繩子綁了。店門也反鎖了,這三個看上去是討債的給郝興生兩口子做主了,不管誰來了也不營業了。
你個死人,讓你賭,……那女人開始罵臟話。
你也閉嘴。
啪,一個嘴巴子抽在了女人的臉上,那女人不罵了。
高二用刀抵住女人的脖子操著一口郊區京腔和男人說,哥們兒,識相點,我們也就求財,不傷人,只要配合好,大家都沒事,明白嗎?
那男人先是捏了一下胳膊,然后點了點頭,那條胳膊被二麻袋打斷過,現在還沒好利索。
好,問一句答一句,能做到嗎?高二說。
能。
你叫什么名字?
郝興生。
你老婆呢?
劉禮花。
家里有錢沒?
沒有。
啊呀媽呀!劉禮花慘叫了一聲,看來高二動真的了,劉禮花的腿上給扎了一刀。
不要,不要,爺爺們,郝興生哀求道,有錢,有錢,床墊子下有錢。
薛樹軍手腳麻利,果然從床墊下翻出了500元。
還有沒了?高二問。
沒有了。
啊呀媽呀!劉禮花又慘叫了一聲,看來高二又動真的了,劉禮花的腿上又給扎了一刀。
有了,有了,前面抽屜里有。
薛樹軍到外屋拉開抽屜,又幾張百元票子,還有一把零錢。
還有沒有了?高二繼續問。
這回真沒有了。
那好,這回扎你,記住,沒錢扎,有錢就不扎了,噗噗噗,高二給郝興生的腿上扎了三刀。
郝興生沒有叫,只是眼里閃著淚花咬著牙說,我這幾年賭錢欠了一屁股還沒還上,哪有錢啊,這才開了不到半年,房租還沒付清呢,你就是殺了我也沒有了啊,你回去和二麻袋說,我有了肯定給他,加上2分錢的利!
很好,二麻袋也出來了,老子今天看你嘴硬還是刀子硬。
噗,高二扎了郝興生一刀,問,有沒有?
沒有!
噗,高二又扎了郝興生一刀,問,有沒有?
沒有!
噗,高二又扎了郝興生一刀,問,有沒有?
沒有!
噗,有沒有?
沒有!
噗,有沒有?
沒有!
不知道扎了幾十刀,渾身上下,郝興生已經變成血人了,但還是沒有,沒有,沒有……,然后開始破口大罵二麻袋。
看來嘴還挺硬,我他媽算遇上好漢了,看來真是內蒙人啊。來,膠帶紙,高二從虞曉翔手里接過了膠帶紙,撕了一塊粘在劉禮花嘴上了,又撕了一塊粘在郝興生的嘴上。他媽的,沒錢就沒錢,反正不能白來。說完,高二開始脫劉禮花的褲子。你他媽要做啥?郝興生要往上撲,被虞曉翔揪著頭發摔地上了。女人的反抗是徒勞的,三下五除二就被脫干凈了,露出了大腿和陰毛,高二沒脫褲子,直接拉開褲鏈把家伙給揪了出來,淫笑著撲在了滿眼淚水和滿腿血水的女人身上。
郝興生急了,翻滾起血身子往上撲,被虞曉翔和薛樹軍幾腳給踹翻了,爬在地上,鼻孔里冒著粗氣。郝興生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想罵,但嘴被粘著,只是痙攣著身體,悶哼著。
高二完事后,顯得很爽的樣子。虞曉翔和薛樹軍互相看了一眼,分別也拉開褲鏈扯出家伙撲了上去。郝興生閉著眼睛不敢看,高二卻打罵著讓他睜開眼看,拿出錢來就沒事了,怎么樣?高二繼續淫笑著問。
但郝興生搖著頭。高二扯開郝興生的膠帶紙,問,怎么樣,家里有錢沒?
呸!郝興生一口憤怒的血痰噴在了高二的臉上,罵道,有你媽個屄,爺爺家里錢多的是,沒有。爺爺今天殺了你們這幾個王八蛋,人渣,雞巴,牲口,狗禽的,驢禽的??窳R中,郝興生突然扭過頭對虞曉翔說,對了,爺爺認出你是誰來了,你媽個逼,交警隊虞二的兒子虞啥翔,林業局的孫子,你是跑不了的。
郝興生這一罵,虞曉翔懵了,他害怕了,他不知道眼前這個滿身是血的男人是怎么認識他的。他想溜,馬上哀求高二,二哥,這小子認出我了,趕快跑吧。
高二也害怕了,他埋怨自己怎么沒想到戴個頭套呢,像電影里那樣。趕快又用膠帶紙粘住了郝興生的嘴,說,不能跑,既然他已經認出你了,就是跑也沒路了,他一報案,咱們誰也跑不了,本來咱是弄錢,不想殺人的,看來沒有辦法了,只好打點他們了。
薛樹軍有點慌,二哥,這么做合適嗎,這可犯法的呀?
現在已經顧不上這些了,來,上去捅死他們。高二說完,撲上去亂捅了一氣郝興生,薛樹軍跟著閉著眼上去亂扎了一氣,郝興生口里眼里耳朵里胸口上汩汩冒血,死了。
旁邊的女人早嚇得死過去了,高二還是不放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給劉禮花也補了幾刀,虞曉翔雖然害怕,但為了證明自己也是一條漢子,閉著眼扎了劉禮花幾刀,扎了早已死去的郝興生幾刀。
確認這兩口子死了,三個人翻箱倒柜,又搜出幾千塊錢,然后薛樹軍順手摸了柜臺邊上手機,關了燈,打開門走了。
額托克的大街上空無一人,三人舒了一口氣。
審薛樹軍的警察問薛樹軍,總共搶了多少錢?
不到5000塊。
還有呢?
薛樹軍說,還有,我拿的是手機,我把手機趁他倆沒注意,賣給了我的一個熟人,叫他把卡扔了,然后分頭跑了,我去了烏海我二姨家躲了一陣子,你們就來了。
審虞曉翔的警察問虞曉翔,后來去哪了?
虞曉翔說,我讓我爸給我到林業局請了病假,和高二跑北京他們家,躲了一陣子,你們就來了。
審高二的警察問高二,后來呢?
高二說,帶著虞曉翔跑回我家,躲了一陣子,你們就來了。
大案告破,額托克縣公安局給隊長他們這個專案組記了功,縣委書記給公安局長記了功,額托克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公安局長本來想大肆宣傳一下他們的神速破案,被縣委書記壓了,說,這樣對額托克縣影響不好,平安額托克嘛。虞二發動自己的關系給兒子虞曉翔跑門子,想花錢給辦輕一點,結果,任何一個人一聽這事都躲了,虞二也就再不張羅這事了,每天喝上了悶酒,他老婆整天哭成了淚人。
一天,隊長說,這兩口子死的也太慘了,賭博這玩意兒真是害人,哪天設個套把二麻袋和二大嘴引到咱們縣賭一場,耍的大一點,把狗日的給拘了,好好整掇一下。一個隊員說,隊長啊,這事您就別操心了,我聽說二麻袋不賭啦,剛搞了一個拆遷公司,出師不利,有一次拆了一戶正經人家,被人家把兩條腿給打斷了,臉還被那家的藏獒給撕了一半,現在還在醫院呢!
晤,隊長用手捂了一下自己的臉,仿佛撕的是他的臉,那二大嘴呢?
二大嘴就更別提了,輸得就差賣老婆了,現在是別人拎著刀到處找他要錢呢!
哦,隊長沉思了一下,哪天咱們抽個空去磴口看看郝興生的孩子吧,估摸著夠可憐的。
其他人一下都不做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