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做你心頭永遠的刺

1

我原本以為，顧煥生最初，也是被我的美貌所吸引的。他看到我的第一眼，就死死盯住，再不舍得把目光挪開。但他的目光卻不是色迷迷的，似乎是帶著一點憐惜。那一瞬間，我有些心軟。但轉念想，尋到煙花巷陌里來的男人，又有哪個是好東西。所以和他去了賓館之后，我照舊在他的飲品里下了藥。顧煥生沉沉睡去后，我從他的包里取走了信用卡和現金。我并沒有拿走他的手機，我想對于一個商人來說，手機這么重要的東西丟了可不得了，沒準他就豁出去報案去了。

可是沒料到，那次我竟會把自己的手機落在賓館里了。真見鬼！在狠狠抽了幾根煙后，我不得不找了個公話，撥通了自己的手機號碼。我不是商人，可那部手機對我來說一樣是非常重要的什物。我必須冒險。

電話接通了。“喂！”那邊是一個男人的聲音，我不確定是顧煥生還是警察。我試探地問：“你是誰？”那邊笑了：“是昨天被你下藥的人。”聽起來真的是顧煥生，我略微松了口氣，征詢道：“顧老板，昨天的事非常對不起……如果，如果你能把手機還給我，我馬上歸還你的所有錢財，嗯，我還可以加倍賠償！”“好，我還在昨天的賓館房間等著你。”那邊答得干脆。會是個圈套嗎？等我一回賓館，四下就沖出了警察將我逮捕？不會吧，難道他會為丟了幾個銀子就放下臉面讓人知曉他在外偷腥？我琢磨了一番，然后決定還是折回賓館。

2

賓館里果然只有顧煥生一人。原本有的一點點忐忑此刻完全消除。我不由得有點感激他，說：“顧老板，我……”顧煥生微微一笑：“有苦衷吧，我不追究，走，陪我吃飯吧，我餓了。”說罷，他遞過來我的手機。

我簡直受寵若驚，誠惶誠恐地接過手機，就要從兜里掏出信用卡和現金歸還他。他打一個手勢，止住了我：“不必了，數目都不多，你拿著用吧，只是以后，這樣的事情不要再做了，不是每一次你都能碰上我這樣的人。出了事，對你自己的傷害最大。”我點點頭，忽然有種想哭的感覺。除了吳心大哥外，再也沒有人說過這樣關心我的話了。

和顧煥生一起吃飯的時候，我好好打量了他一番。因為家境的富足，他保養得很好，年近四十，卻還有著二十八九的外表。說不上帥，但卻有種溫厚的氣質，讓人看著覺得舒服。隱隱地，還覺得他有些面熟，卻又不記得哪里見到過。這樣的人，看上去真的挺像正經人，難怪說人不可貌相，他原來也是會去找小姐的。沒想到，此刻我正和一個被我偷了錢財的失主共進午餐。更沒想到的是，吃完飯，顧煥生對我說了一句：“愿意到我的公司來做事嗎？”

3

我進顧煥生的公司當了前臺導購小姐。雖然有點累，但我也知足，更多的是感恩。一個被你下了藥偷了東西的人，不僅不記仇，反而還賜你一個飯碗，我真覺得我被幸運狠狠地撞了一下腰。我給吳心大哥發了條短信，告訴他我的現狀，這一次，我自然是如實稟告。吳心大哥回復說：“黎安，你是聰明的女孩，要把握好自己，祝福你！”我久久看著回復，心很酸。這么多年來，如果沒有吳心大哥，我想我或許都已經死了好多回。

顧煥生對我似乎很關心，這份關心讓所有人都察覺了出來。不多久，關于我和顧煥生的流言就開始長了翅膀，四處撲騰了起來。其實我和顧煥生除了第一次在賓館開過房，況且那還是我預謀好偷盜的開房，除此，便是彼此清清白白的了。

那日我正給一個顧客試用一個化妝品小樣的時候，有人自邊上橫插過來，不由分說就劈了我一個耳光。我的頭腦有瞬間空白。臉上的刺痛還未退卻，我先自清醒過來。捂著臉扭頭看到了一個艷光四射的女子，正以倨傲的目光，充滿挑釁地看著我。管她是誰，叫她還了這一耳光再說。我便也揚手，“啪”地一下蓋向她的面頰。她定是沒有想到這一出的，當下“哇”一聲就哭了：“顧煥生，你原來是要這般潑辣的破鞋！”原來是為了顧煥生而來，想必這就是旁人說起的顧煥生的未婚妻孫鶯鶯了。罷了罷了，這個富家小姐聽了人家的閑言碎語就來羞辱我，這份工作不要也罷。我取下工作牌準備去找顧煥生辭職。他倒先一步來了。

孫鶯鶯惡人先告狀，大聲數落我的不是。我不語，把工作牌一甩，就要走。顧煥生一伸手，抓住了我：“黎安別走！”他的手那么有力，傳遞過來他身體的溫度。我想起他從一開始就對我的寬厚，忽然不忍。我站住，對上他的目光。他也正看著我，一如第一次見到我一般充滿了憐惜。孫鶯鶯是號啕著沖出人群的。顧煥生是當著眾人的面擁我入懷的。我呆了傻了手足無措了。

4

我給吳心大哥發短信，告訴他我時來運轉，富家公子向我求婚了。我多希望，吳心大哥可以回復短信告訴我，不要答應。可是，收到的卻是他的道賀。我的失落有多大，他不會知道。吳心大哥不知道，其實我喜歡的人是他，我喜歡了他已經整整十二年。

顧煥生真的開始追求我了。他以玫瑰和巧克力展開攻勢，雖老套，卻是令我心動的。只是他這樣的鉆石王老五，哪個女人不想嫁他，為何他偏偏挑中了我？顧煥生明白我的疑惑，笑著說：“這個世間，什么都有道理，唯獨愛情是沒道理的。相信我，我會對你好。”

顧煥生是真的對我好。他駕車帶我去兜風，又帶我去坐游艇。有天還帶我去游樂場，讓我像個孩子般瘋玩了一整天。我在旋轉木馬上轉啊轉的，想起了我的爸爸。小時候，爸爸就常常帶我去游樂場坐旋轉木馬。可是十歲那一年，爸爸帶我從游樂場回家的途中，被一輛小車當場撞死。從那以后，爸爸就帶著我的幸福一起去了天國。后來媽媽抑郁而終，我是跟著姥姥長大的。生活從那以后開始變得艱難。幸好后來有好心的吳心大哥出現，他是我的捐助者，因為有他，我才可以不必為每學期的學費擔憂。只是很可惜，我連他長得什么樣都不知道。但在我逐漸懂事了以后，我就萌生了一個愿望，如果可以，我要嫁給他。那一次折返賓館取回手機，也只是因為手機里留存了他曾發給過我的溫暖字句。然而，吳心大哥真的無心，他從來都不知道當年的小女孩已經長大，更不知道她對他的喜歡已經深入骨髓。那么，吳心大哥，再見吧，如果黎安不能為你的妻，又怎么能一輩子受你的捐助？我不再給吳心大哥發短信。似乎是心電感應，他也不再主動發短信來。

5

我和顧煥生的婚禮盛大非凡。顧煥生看著身披婚紗的我，由衷嘆道：“黎安，你好美！”我笑，心卻在滴血。顧煥生，上天為什么要安排我們這一場相遇。顧煥生不知道，心有不甘的孫鶯鶯曾來找過我。她遞來一張泛了黃的報紙，用充滿仇怨的眼睛望著我：“我好不容易弄到手的，你可不要辜負我的一番好意哦。”我不解，她說：“你看了便知道。這張報紙看過的人不多，因為報紙尚未出版，就有人通知了顧家，他們自己花了重金把幾乎所有的報紙都買下了。”孫鶯鶯揚長而去。我看著那張泛黃的報紙，渾身瑟縮。報紙上報道的正是我的父親牽著我過馬路，被疾馳的寶馬撞倒一事，報紙的標題是：《富家公子酒后駕車，可憐男子命喪黃泉》。報道稱，有目擊者說，肇事者為顧姓富家公子，旁邊還配有一張小小的照片。照片上的臉，分明是年輕時的顧煥生。

賓客散盡，只剩我和顧煥生兩兩相對。顧煥生柔情地擁著我：“黎安，今晚的婚禮，你還滿意嗎？”“當然，再沒有比這更好的婚禮了。”我心不在焉。

顧煥生的臉俯了下來，他的吻落在我的唇上，輕輕的，繼而是深深的。我抱著他，心里百般滋味一起涌起。我說：“煥生，我們再共飲一杯，祝福這良辰美景。”我去倒了酒來，和顧煥生干杯。他一仰脖，喝了下去。他把我抱上了床。他寬厚的身體覆上了我的身體。他喃喃：“黎安，我很愛你，那么那么愛你，我愛了你整整十二年！你不知道，我在夜總會找到你的時候，心有多么疼。”我一個激靈，忽然有不詳的預感。“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們認識才多久？”

“黎安，對不起，一直沒有告訴過你，十二年前，我的孿生哥哥因為醉酒，撞死了你的父親。后來我父親用錢打點了一切，他才沒事。但他一直都很自責，后來他得心臟病死了……黎安，我，我好困……”顧煥生的動作漸漸遲緩，然后他的頭埋在我的胸前，再也不動彈。

我淚流滿面，我給好久不聯系的吳心大哥發短信，每次最無助的時刻，總是會想起他，我寫道：“吳心大哥，我殺人了！”消息發送后，顧煥生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一下。我顫抖著拿起來，一條新的短信，點開看，竟是：“吳心大哥，我殺人了！”我徹底崩潰，原來撞死我父親的不是顧煥生，而一直暗中捐助和幫助我的人才是顧煥生！

6

第一次與顧煥生相遇，我給他下了安眠藥。最后一次與顧煥生分別，我亦給他下了更大劑量的安眠藥。只是，第一次，顧煥生原諒了我，可這一次，我不會原諒自己。好在120趕來得及時，顧煥生沒有死。

只是，我又該如何面對顧煥生。我逃離了這座城市。想永遠地遺忘過往。可是顧煥生，這個我愛過，也愛過我，而最后又被我傷害過的男子，他卻成了我心頭永遠的一根刺，一想起來，就疼入骨，痛入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