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悠唱

在當代詩壇中，魯若迪基以真摯的感情，樸素的個人化的情感體驗，純凈優美的語言，創作了大量的優秀愛情詩篇。他的愛情詩明凈真醇，寫愛情的甜蜜，寫對愛情的期待，寫失戀時的無奈……所表達的感情或大膽、熱烈，或執著、多情。閱讀他的愛情詩沒有蕩氣回腸、百轉千回的感覺，卻有種溫馨的感動，覺得某種東西在輕柔地撩撥自己的內心，產生一種難以言說的心靈震顫。

在魯若迪基的詩里面，詩人對愛情的表白是大膽而且熱烈的：“我總是那么迫不及待/想用一萬只手摟緊你/用舌尖上的火/把你點燃……”（《我總是那么迫不及待》）愛情的狂熱與幸福在詩人的筆下是如此真實鮮明，震撼人心。“當我的舌尖/被你輕輕咬住/我的心在說/你是我今生吻不夠的女人啊/你是我今生抱不夠的女人啊/你是我今生愛不夠/來世還要愛的女人啊”（《給愛人》）詩中著力表現詩人對愛情熱烈執著的追求和那洶涌澎湃的激情，把在熱戀中的人那種喜悅、激動的心情，把自己對愛的渴望刻畫得淋漓盡致，不覺得庸俗，反而覺得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符合人性。率直大膽的內涵實則是在追求自己生命性靈的完整，是對自己生命本性的尊重。

當男子遇上自己心儀的女子時，必然會熱情似火，激情滿懷，狂熱追求并想方設法地得到她：“如果你是男人/就請你騎上駿馬/飛奔向你愛上的女人/同她在草坪摔跤/把漿丟進水里/摟著她躺進豬槽船/隨風飄蕩在湖上/要同那只長毛狗搞好關系/讓它見了你只是跑來嗅嗅/搖一下尾巴/若無其事地回到原來躺下的陰暗角落/只有這樣/你才能踏上花樓/才能摳一下你愛上的女人的手心/不要忘了閉上你的臭嘴/用眼睛去說話/用心去敲心的門/在一萬次的拒絕之后/你可能成為王子……”（《瀘沽湖》）魯若迪基曾經生活在瀘沽湖畔，從這首詩，讀者也可以了解瀘沽湖摩梭人特有的“走婚”，男女在戀愛、婚姻方面特別的自由，少男少女可以自由尋找追求心愛的人，且一定要“用心”去敲開心門！男女之間的相戀過程被他描寫得浪漫而有趣，熱烈而美妙。那里的人們保留著樸素的思想感情，他們的愛情真摯、自然、純樸、健康，具有一種獨特的古樸與野性的美。張平治在《愛情美學·愛情的野性美》里說：“愛情的野性是一種獨特的美，這種美帶有某種原始渾厚的力，放蕩不羈的性格。天真純樸的灑脫情致，粗獷熾熱的爛漫氣質。它是可愛的，卻又有點放肆。”摩梭人的愛情就正好是這種浪漫與野性的糅合，他們愛了就愛了，沒有扭捏作態，虛情假意。也正是因為這樣毫無雜念，不受世俗制約的愛情，讓詩人感嘆：“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走出瀘沽湖”（《瀘沽湖戀曲》）因為“走進愛情里”的他恐怕再也“難以泅渡”這條裝滿愛情的湖了吧！

魯若迪基在詩歌中抒發著對愛的執著和美輪美奐的愛情理想：“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我今生要等的人/那以后的歲月/我凝聚起所有的情感/準備用一生的時間/等——你……”（《等你》）這般癡狂的等待，令人怦然心動。“等待”作為一種特殊的意象，從望夫石的美麗傳說到牛郎織女的愛情故事，從《詩經》的《蒹葭》、《靜女》到《楚辭》中的《湘君》、《山鬼》，從戴望舒的《雨巷》到席慕容的《一棵開花的樹》等篇章都頻頻出現的原型意象。“等待”讓愛情變得迷茫，變得有價值，無論“他”是多么的執著，甚至用一生的時間癡癡地等待，“等成一塊石頭”，但是精誠所至，金石就一定能開么？在這里，美好的心愿、虔誠的等待也許會遭遇灰飛煙滅，但正因為愛情的“夢碎”，才賦予了這首詩的抽象意義。在這里“等待”是一種希冀，是一種填滿生命的東西，不僅產生了空間和時間上的距離感，又寄寓著一種微妙的文化心理及情緒積淀，只是傳統文學中二者的主體是女性守望，男性漂泊，而在魯若迪基的筆下，抒情主體卻是男性，且將男性這種守望的情態表現得淋漓盡致：“愛遠遠地走了/爬上山頭/也看不到她的身影了/（可是，我還在等待）/愛遠遠地走了/走進深谷/也聽不到她的回音了/（可是，我還在等待）”（《遠走的愛》）愛已經不存在了，最癡情的等待莫過于一直等下去，期望著那個人有一天可以回心轉意，而這一份融思念和愛慕為一體的愛情，太深、太真、太強烈，就像飛蛾撲向星星，黑夜追求黎明那樣執著、深切，但這個中滋味，只有當事人最清楚了！

愛情是春天的雨，被愛情滋潤過的地方總是顯得生機勃發，當愛情走了的時候，就像風沙吹過原野，到處一片枯黃，留下的只有蕭瑟和慘淡，還有滿目的蒼涼：“當你不再愛我/太陽跌進了阿夏幽谷/月亮沉進了瀘沽湖/星星藏進了斯布煙神山/世界一片漆黑/除了風的嗚咽/再也沒有什么/心想這可能就是地獄了/可心已碎了/其實，我是在天堂的/只是沒有了愛/天堂如同地獄般黑暗”（《當你不再愛我》）當心愛的姑娘不再鐘情自己的時候，仿佛天地萬物的一切也跟著憂傷起來，“太陽”、“月亮”、“星星”失去了昔日光彩，躲到山里，湖里，世界一片黑暗，失戀的人的心痛得猶如在地獄里煎熬。恩格斯說過：“痛苦中最高尚、最強烈和最個人的——乃是愛情的痛苦”。的確，不管出于什么樣的原因，又有什么比不能夠始終擁有自己心愛的人及其忠實的愛來得更加令人悲痛欲絕：“我知道一顆心/怎樣在愛里碎/那種看不見的碎/比碎還碎”（《碎》）所有熱烈的追求，焦急的渴望與艱辛的等待都化為虛有，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痛楚讓我們的詩人再一次在愛情的戰場上受了嚴重的內傷，有什么比心碎還要嚴重的事情呢？

現實生活中最最難得的也許就是不期而遇、兩情相悅的事情了，而王實甫的“愿有情人終成眷屬”恐怕是所有相戀的人期望的。可是，世上“有情未必有緣，有緣未必有份”的悲劇也時時發生。因此，由于種種原因，我們不得不放棄那份寄予厚望的愛情：“有一個號碼/默寫在心上/從這個號碼出發/可以輕易抵達你溫馨的家/一次次/我拿起話筒/仿佛去敲一扇沉重的門/最終又把它放下/因為我不知道/當電話那端/傳來一個孩子/抑或一個男人的聲音/我該講一句什么”（《想給你打個電話》）曾經的戀人“嫁作他人婦”擊碎了詩人對愛情曾經寄予的理想，也許是出于對對方家庭的責任，也許是給自己留一個念想，詩人自知從此無望于這份愛情，因此只能將這個號碼“默寫在心里。”正如李蕾所說：“詩人在越軌的想象后興奮的同時，潛意識也感到了危險，他從理智上及時地遏制和規勸了自我的沖動。在感情的自由真率和現實的道德力量的矛盾沖突下，詩人不得已做出冷酷的姿態。”詩人用自己的詩歌表達出自己正視對方已婚的現實并從此決絕于愛的誘惑和幻想的決心：“既然愛留不住愛/就讓愛遠走吧/畢竟你只是個/肚里能裝個孩子的女人/而我是肚里能裝山填海的男人/再多裝點苦痛又算得了什么”（《愛的背影》）這種“愛而不得”的愛情無疑是個人生活中的一種悲劇，然而這種愛情生活中的大不幸，卻給魯若迪基的愛情詩帶來一種特有的“缺憾美”。這里沒有失戀者的怨恨，沒有被遺棄者的絕望，“難圓的夢”因為無法逾越的阻隔，反而帶給詩人一種“空靈”的體驗，舍棄愛情的痛苦正適合讓多情的詩人用心靈去慢慢品味情愛的滋味。

經歷了愛情的甜蜜、痛苦和失望的詩人，那顆漂泊的心終于靠了岸，走入了婚姻的殿堂：“有一個女孩/在不為我知的地方/靜靜地生長/當她出落成一個美人/我把她摟在懷里/騎馬走了/她的父母/眼巴巴地站在屋檐下/目送我翻過山去……幾年后/我把兩個孩子送到二老面前/他們的臉上才有了笑容/到這時我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一口氣》）而詩中這個為他生兒育女的摩梭女人，隨著時間的流逝，在詩人眼中已經成為“上品的蘭”，可想而知，這位如蘭般芳香的女子定是位嫻淑溫良，體貼入微的好妻子：“蘭子/在這個冬夜/我內心充滿了對你的想念/在遠離你的日子/沒有一個人/用手一遍遍撫摸我的臉/再理順我散亂的頭發了/沒有一個人/將我靜靜地凝視/再把頭靠過來/用鼻子親昵我的鼻子了/也沒有一個人/把洋芋烤熟/用木片把皮刮干凈/吹吹/再遞給我/看著我把它吃完了/更沒有人/在寒冷的冬夜/用滾燙的胸口/捂熱我的心/勸我少喝一點酒了”（《給蘭子》）樸實的字里行間，讓人看到一幅簡潔而平凡的夫妻日常生活圖，然而就是在這種簡單的平凡里，流露出夫妻間的互相關愛，互相取長補短、安慰體貼，如此溫馨，又如此浪漫，那種感情是天長日久的相互滲透，是一種融入了彼此生命中的溫暖。也是因為夫妻情深意重，詩人才用文字抒發著對愛人深深的依戀：“如果沒有了你/我又有什么意義/啊，愛人/不要說我離不開女人/我只是離不開你這個女人”（《如果沒有你》）沒有甜言蜜語，沒有海誓山盟，有的是一種簡單而又厚重的感動，正如蔡琴唱的那首《如果沒有你》：“如果沒有你日子怎么過，我的心也碎我的事都不能做，……只要有你伴著我，我的命就為你而活，如果沒有你日子怎么過……”愛情的浪漫，無需太多的言語和濃重的表達，而在于攜手走過每一個春夏和秋冬，攜手走過每一個風雨的路口，攜手走過一生一世的陰霾與燦爛，不離不棄，終生相守！

魯若迪基的愛情詩，其文字常常爽直率真，直抒胸臆，他的情感純真明朗，又如火般熱烈，在我們習慣了浪漫華麗的愛情詩后，他的情詩清新純凈如奔涌的山泉，在我們身邊靜靜地流淌，給我們的世俗日常生活帶來驚喜。他筆下那些自然、大膽、酣暢的感情追索也往往震撼著我們的心靈，他直率地表白自己內心的愛戀，在追求愛情的道路上所經歷的苦辣酸甜；他用最淳樸的語言，最熱烈的詠唱，來詮釋人類最真實、最浪漫的情感，將轉瞬即逝的愛情定格為永恒，讓我們能在物欲橫流的現實生活中，感受愛的美好，愛的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