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只有花才配開放

李雪靜

“向西十五步，原地轉三圈，閉上眼睛向前走大約三十碼……”

貝蒂在用她那副尖細的嗓子發號施令，我無奈地聽著，覺得自己就像是弟弟吉姆閣樓上那只任人擺布的可憐寵物螳螂。說真的，要不是我們的美術老師拉維斯小姐執意要布置什么“找尋你身邊最稀奇古怪的東西”的作業，這樣陽光慵懶的午后，我該坐在貝蒂家的花園里邊吃松餅邊與她暢聊棒球隊里那些帥得像阿波羅一樣的男孩子(要是再來上點輕松的鄉村音樂，那就最好不過了)。

言歸正傳。這項惱人的作業弄得我痛苦不堪，以至于我不得不舍棄這樣一個漂亮又松軟的午后，來尋找我身邊稀奇古怪的東西——實際上，我很想拿吉姆的書包去交差，上帝!來看看那里面的雜物吧：折角的課本、吃了一半的芥末熱狗、NBA雜志、一包速溶奶茶、三雙襪子、一只僵尸玩偶、一條運動短褲……還有，許許多多你壓根就想不到的玩意，不過我若當真這么干，拉維斯小姐一定會在我的成績冊上打上一個巨大的“F”。

好在我身邊還有一個貝蒂這樣滿腦子鬼主意的丫頭，她是我的鄰居兼同班好友，對，就是經常擠在一張椅子上大嚼奶油薯條的那種好得不可救藥的朋友。她建議我們胡亂在花園里散步，然后在停住腳步的地方分頭尋找稀奇古怪的東西。我想不出更妙的法子了，于是就接受了這個本身就很稀奇古怪的提議。

通向“no where”(哪里也不是)的口令由貝蒂來下達，是的，我們給那個未知的地方取了名字。反正就這樣，她斷斷續續地念叨著什么“向右方走十碼”或“向左邁七步”，然后我們就真的來到了一個從來沒到過的地方。

陽光順著長長的藤蔓滑下來，跌落在什么植物的葉瓣上，把青澀的綠染成了耀目的金。貝蒂興致勃勃地左顧右盼，“這大概是樹精的家。”她說。

我們向前走，不久便尋到一處粉色的小屋。我和貝蒂目瞪口呆，因為小屋的前面掛了一塊銀色的牌子，上面寫著——“有你想得到的任何口味餐廳”。

我們推門進去，顧不得深思這所有不對頭的一切。樹精接待了我們，他們是有著透明粉翼的小家伙，臉圓得像媽媽剛烙好的蘋果餡餅，有小小的爪子和友善的眼睛，“來點什么吧!”他們居然會英語。

一份菜單從天而降，菜單用樹皮做成，有好聞的清香。

“來一杯‘怒放。”貝蒂高聲道?！昂玫?。請用一株花來交換吧。”樹精的聲音很柔軟?！笆裁?”我質疑?！罢埛N一株花來作為交換吧，第二年春天我們會去你家完成這筆交易的?！睒渚谛Γ切θ萘钗蚁肫鹗フQ樹頂端那顆銀色的星星。

貝蒂的“怒放”很快上桌，是一杯五彩的飲料，第一口玫瑰的味道，此后的每一口都有不同的味道，在喝完大約三分之一杯的時候，我喝出了檸檬的滋味?！昂伲闲?，這可一點也不專業。要知道，檸檬不是花?！蔽掖蛉ぁ！爱斎?，可是你要相信，有些樹用葉子和果實開花，在樹精的世界里，任何植物的任何一部分都是美的，你以為只有花才配綻放嗎?”我啞口無言。

就這樣，我們彼此沉默了許久，直到我的手機響起?！鞍銈冊谀睦?”媽媽在催促我們。樹精令我們走出屋子，“別忘了你們答應的。”一陣風吹散了眼前的一切，然后我們又重新出現在貝蒂家的花園里。

下一節美術課上，我和貝蒂交了作業。是一幅畫，畫的是一杯五顏六色的飲料。飲料的下方有一句話，“不是只有花才配綻放。”拉維斯小姐盯了那畫足足有一分鐘，然后她抬頭：“聽著，孩子們，我給你們A，我實在搞不懂你們想要表達的東西。”

我和貝蒂相視一笑。

第二天，我在自家陽臺上方種了一盆風信子，而貝蒂執意要求在花園里種一棵檸檬樹。整個下午我都在聽貝蒂和她父親的爭吵，格林先生的大嗓門在整個花園上空回蕩：“貝蒂，我說過了不行。檸檬樹不是花，你永遠別想把它種進我的花園里?！比缓笫秦惖俚募馍ぷ樱骸罢l說它不是花?您憑什么這樣認為?”

我忍不住輕輕地微笑起來。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