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骨圖考正》校記＊

喬文彪 陜西中醫學院中醫基礎理論教研室（咸陽 712046）

中醫骨傷科歷史悠久，源遠流長，是中華各族人民長期與骨傷疾患作斗爭的經驗總結，具有豐富的學術內容和卓著的醫療成就，是祖國醫學重要的組成部分，對中華民族的繁衍昌盛和世界醫學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但在新中國建立前，中醫骨傷科的延續以祖傳或師承為主，因此，在中醫骨傷科的發展史上，從來沒有一部詳盡骨骼圖譜。近來我們在承擔國家中醫藥管理局“中醫藥古籍保護與利用能力建設項目”的《全身骨圖考正》一書校注整理時，發現此書填補了中醫古代全身骨骼圖譜缺失這一空白。

《全身骨圖考正》為一部傷科論著，內容可分為骨骼圖譜與傷科方劑匯編兩部分。該書為手抄孤本書，2007年丁繼華主編由中國中醫藥出版社出版的《傷科集成續集》，曾收錄了《全身骨圖考正》，但未加校注，且其中錯訛頗多，至今未見經過校注整理的簡體單行本。通過對《全身骨圖考正》認真的整理與研究，我們認為此書作為一骨傷科論著，具有以下特征。

1 作者身份撲朔迷離，似為許梿 由于是孤本醫籍，且僅在封面上有“柏仙錄”三字，故《全身骨圖考正》的作者究竟為何許人，很難定論。縱覽《全身骨圖考正》全文，僅有一處涉及作者身份，“梿厯官山樂、江南”，且文中所列的檢骨時間均為道光二十四年以前，檢骨地點為直隸、山東和江南。此外，文章前半部分還涉及大量文字學知識。以此為線索比對身兼官吏、醫生且具備深厚文字學知識的學者，并在清代道光二十四年以前已經為官者，本書的作者當為許梿。據《杭州府志》、《海寧州志稿》等記載，許梿（1787～1862年）為浙江海寧長安人，初名映漣，字叔夏，號珊琳、樂恬散人，年七十六卒。道光十三年（1833年）進士，曾任直隸知縣，山東平度知州。以吏事精敏，善決疑獄著稱。七年共審結新舊案13600余件，多所平反，后調守鎮江，適洪水泛濫，親率舟楫往來賑恤災民，發放衣食，救活甚眾。公余不廢學，致力于文字之學，研治《說文解字》頗有創獲。亦熟諳鐘鼎文字，以六書名其家。博通文字學、醫學，兼善篆隸書。著有《古韻閣文》一卷、《古韻閣詩》一卷、《讀說文記》一卷（收入《古韻閣遺著》）、《說文解字疏箋》（已佚）、《識字略》、《洗冤錄詳義》四卷首一卷、《摭遺》二卷、《補》一卷、《古韻閣寶刻錄》、《外科正宗》、《咽喉脈證通論》、《刑部比照加減成案》三二卷、《續編》三二卷、《海寧許公名宦鄉賢軼事》一卷，編訂有《六朝文絜》。咸豐間，兵事大起，流寓轉徙，書策淪失，所著不悉傳，此書當為佚失的著作之一。

2 檢案繪骨圖，補充、修訂前人失誤 按照清代的法律規定，司法檢檢一般由地方官員負責，但由于實行八股取士，任職地官者大都對司法檢檢一竅不通，多是入官而后學，有一些官員在檢驗時，厭棄穢惡，熏香高坐，取辦于仵人之口，即使有忠懇的官員，也由于平時未嘗研究，至臨事辨別不審，因而受欺蒙，有鑒于此，“梿厯官山左、江南，凡遇會檢人命重案，必帶同畫匠，將所檢骨殖，詳悉摹圖，隨時修改，務求十分盡善而止，及今二十余年，方敢定準此圖，自分可無遺憾。……俾覽者臨場易于檢尋，不至茫無所據；即刑仵人等，亦不敢任意欺蒙。此亦千慮之一得也”。作者將二十余年檢案所積累的骨骼圖譜資料，添加文字注釋，編輯而成此書的骨圖部分，既可作為地方官員檢案的依據；又不失為一部便于骨科醫生學習的較為嚴謹的全身骨骼圖譜。

《全身骨圖考正》修正了多處前人對人體骨骼描述不準確或錯誤的論斷，如“《驗骨篇》云：髑髏骨，男子八片，蔡州人九片；婦人六片。又云：男子腦后橫一縫，當正直下別有一直縫；婦人當正直下無縫。所謂縫者，形如鋸齒，兩兩相合，其細如發”。而作者在多次的檢案驗骨中發現“男女頭骨，當正直下有縫者，十之七八，數之得九片；當正直下無縫者，十之二三，數之得八片。無所謂六片者，亦并不以此分別男女也”。“龜子骨（即胸骨）……《驗骨篇》云：胸前骨三條。《檢骨格》注：胸前三骨，排連 有左右。至《檢骨圖》竟于胸之左右，各畫三橫骨矣，輾轉沿訛，莫能是正”。之所以導致這樣的錯誤，是因為此“骨上下有兩斷痕，生前氣血貫注，兩痕聯屬不斷；死后氣血壞敗，一經蒸洗，隨手斷為三節”。“自《內經·骨度》篇注，‘有胸前橫骨三條’，一語，后來之誤，皆由于此，不可不糾正之也”。又如對心坎骨的認識，“姚德豫《洗冤錄解》：心坎骨，乃胸中間骨一條，直而長如劍形”。“是以龜子骨為心坎骨矣。……姚說甚謬”。它如“《驗骨篇》云：婦人無髀骨”。而“余所檢婦女骨殖，皆有髀骨”。

當然，受歷史條件所限，作者亦有將部分前人正確的論斷改錯之處，如“《驗骨篇》云：肋骨，男子左右各十二條，八條長、四條短；婦人左右各十四條。《檢骨格》云：肋骨共二十四條，婦人多四條。此皆沿《內經·骨度》篇注之誤”，而作者“歷次會檢，并詳查各省成案。凡男女肋骨，左右各十一條者，十居其九；間有十條、十二、十三、十四、十五等條者，不過十中之一。今州縣每遇檢案，未知其中確實，反以十一條為骨相之異，甚至以他骨湊作十二條”。比照當今之解剖知識，男女肋骨左右均為十二條。

在《全身骨圖考正》前半部分的文中、尤其是在“全身骸骨名異同考”一節，作者運用其豐富的文字學知識，對全身許多骨骼的古稱、今名以及俗稱作了詳盡的辨識。

3 搜求前人醫著，收集傷科單、驗方 在《全身骨圖考正》的后半部分，作者收集了古代醫籍如《世醫得效方》、《醫學正傳》、《本草集要》、《太平圣惠方》、《醫學入門》、《丹溪心法》、《蘭室秘藏》、《萬病回春》、《十三方》、《本草綱目》中大量傷科單、驗方，如《世醫得效方》的奪命散、《外治壽世方》的大西洋十寶散、《蘭室秘藏》的破血消痛湯等等。并結合唐代典故記述了《世醫得效方》中的腹腔縫合術。

此外，文中還記述了《世醫得效方》所載外傷的脈候及和預后的關系，“金瘡出血太多，其脈虛細者生，數實者死。金瘡出血，脈沉小者生，浮大者死。斫刺出血不至，脈來大者，七日死；滑細者生。金瘡出血，虛細則宜，實大則傾。傷雖淺，命脈虛促，可慮；傷至重，命脈和緩，永無慮也。血出甚者，脈不要洪大，只要平正、重實”。并詳述了外傷的“十不治癥，凡被傷入于肺者，縱未即死，二日難過。左脅下傷，透內者可醫，全斷不可治。小腹傷內者，癥候繁多者，脈不實重者，老人左股壓碎者，傷破陰子者，血出盡者，肩內耳后傷透于內者，皆不必用藥。凡金瘡傷天窗（穴名）、眉角、腦后、臂里跳脈 、髀內陰股、兩乳上下、心、鳩尾、小腸，及五臟六腑俞，皆死處。又破腦出髓，而不能語，戴眼直視，喉中沸聲，口急唾出，兩手妄舉，皆不治之癥”。以及治療禁忌“又不得多飲粥，則血溢出，殺人也。又，忌嗔怒及大言笑，動作勞力及食咸酸、熱酒、熱羮輩，皆使瘡痛沖發，甚者即死。凡金瘡及折傷，不可飲冷水，血見寒則淤，入心即死矣”。

受時代認識的限制，其中也有一些荒誕不經的記述，如治療狂犬病的“瘋犬咬傷奇法。先用黑墨一筆寫：‘食常治且善。’照法三次。五字于咬傷之處，層疊寫之，口內要誦此五字，寫完一團，筆尖擲出，無不應效”。顯然屬于道教的符咒療法，除了給患者以心理安慰，不可能有任何療效。

瑕不掩瑜，總之，《全身骨圖考正》作為一本頗具特色的骨科解剖圖譜及傷科方劑匯編，具有推介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