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勝管,周 歡
(湖南師范大學 法學院,湖南 長沙410081)
論預期違約制度
李勝管,周 歡
(湖南師范大學 法學院,湖南 長沙410081)
預期違約乃合同法違約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最早起源于英國1853年的“霍切斯特訴德拉圖爾案”。我國《合同法》確認了該制度,但由于法律條文本身的局限性,相關規定還不夠全面,在法律適用上仍有不足,容易與其他制度相混淆。因此,需要在借鑒國外立法經驗的基礎上,進一步完善我國《合同法》中的預期違約制度。
預期違約;合同履行;不安抗辯
預期違約(Anticipatory breach),是指當事人在合同履行期限屆滿前,沒有正當理由而明確表示不履行合同,或者以其行為表明不可能履行合同,又稱先期違約、期前違約、先期毀約等[1]。從上述概念可以看出,“毀棄合同可以由言論構成,也可以由行為構成。前者指合同一方用語言明確表示不履行合同義務;后者指合同一方的行為表明他將不履行合同義務”[2]。在現實生活中,合同一方當事人的肢體行為以及履約能力上表現出來的明顯瑕疵,在法律上所起的作用不亞于用語言表示不履行合同的明示預期違約。
預期違約制度起源于英國判例法,最早的案例是1853年的“霍切斯特訴德拉圖爾案”(Hochster v.DeLaTour)。此案與1855年的“艾沃里訴鮑登案”(Avery v.Bowden)一起確立了預期違約制度的基本框架。1894年的“辛格夫人訴辛格案”(Synge v.Synge)又確立了默示預期違約規則。它與上述兩個案例所確立的規則使英國法的預期違約制度達到了空前完整的狀態。
由于預期違約在司法實踐中對法官審判案件和受害方合法權益保護起著重要作用,《美國統一商法典》也有所論及。其中,第2-610條規定:“如果任何一方在合同任何義務尚未到期的情況下毀棄合同,且造成的損失將嚴重損害合同對對方的價值,受損方可以:a.在商業上合理的時間內,等待毀約方履行合同義務;或b.尋求任何違約救濟(第2-703條或第2-711條),即使他已經通知毀約方將等待其履約和已經催其糾正違約;并且c.在上述任何一種情況下,均可停止自己對合同的履行,或根據本篇關于賣方在對方違約情況下仍可將貨物特定于合同項下或救助半成品貨物的規定行事(第2-704條)。”關于進一步判定默示預期違約,第2-609條規定:“買賣合同雙方都有義務不破壞對方抱有的獲得己方正常履約的期望。當任何一方有合理理由認為對方不能正常履約時,他可以用書面形式要求對方提供正常履約的適當保證,且在他收到此種保證之前,可以暫停履行與他未收到所需之履約保證相對應的那部分義務,只要這種暫停是商業上合理的。一方收到對方有正當理由的要求后,如果未能在最長不超過30天的合理時間內按當時情況提供履約的適當保證,即構成毀棄合同。”
《聯合國國際貨物銷售合同公約》對預期違約制度也進行了全面規定。徐檢波在《論聯合國國際貨物銷售合同公約與我國合同法中的預期違約》一文中有如下論述:“預期違約是CISG中規定的違反合同的一種重要形式,CISG對預期違約制度的規定,不僅吸收了英美法系該制度的精髓,而且借鑒了大陸法系的不安抗辯權制度,從而形成了獨具特色的預期違約制度體系。與英美法系不同的是,CISG將其分為預期非根本違約和預期根本違約兩種類型。”[3]該公約第72條對預期根本違約作出了明確規定:這種違約表現為以書面、口頭的形式或者以行為的方式表明其將不履行合同。而預期非根本違約則在第71條中有詳細規定。
我國1999年通過的《合同法》在吸取國外立法經驗的基礎上,根據我國的實際情況對預期違約制度作出了具體規定,主要體現在《合同法》第94條第2款和第108條。
縱觀《合同法》全文,我們發現,其不僅規定了英美法系的預期違約制度,也繼承了大陸法系的傳統,將不安抗辯權植入法條,并進一步擴充了相關內容。不安抗辯權是大陸法系傳統民法的內容,《德國民法典》第321條對此作出了詳細規定。所謂“不安抗辯權”,是指在約定了先后履行順序的雙務合同中,應先履行的一方在應后履行的一方因財產狀況惡化而難為對待給付時所享有的、得于應后履行一方未履行且未提供擔保之前拒絕先為履行的權利[1]。《合同法》中的不安抗辯權主要規定在第68條和第69條。第68條規定,“應當先履行債務的當事人,有確切證據證明對方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可以中止履行:(1)經營狀況嚴重惡化;(2)轉移財產、抽逃資金,以逃避債務;(3)喪失商業信譽;(4)有喪失或者可能喪失履行債務能力的其他情形。當事人沒有確切證據中止履行的,應當承擔違約責任”。第69條在此基礎上進一步規定,“當事人依照本法第68條規定中止履行的,應當及時通知對方。對方提供適當擔保時,應當恢復履行。中止履行后,對方在合理期限內未恢復履行能力并且未提供適當擔保的,中止履行的一方可以解除合同”。可見,較之大陸法系,我國《合同法》對該制度進行了擴充,有進步之處。但是,《合同法》對默示預期違約的規定卻僅限于“一方當事人以自己的行為表明不履行合同義務”這一種情況。而英美法賦予了行為人多種合理預見和判斷之權利來認定對方當事人是否已達違約之樣態,其中以商業信譽不良、經濟條件減弱最為典型。與此同時,我國關于預期違約救濟措施之規定也局限于“在履行期限屆滿前要求其承擔違約責任”之情形,而且《合同法》第7章中“采取補救措施、賠償損失”等違約責任之規定并沒有體現默示預期違約之救濟措施,即當預見對方當事人的行為表明其在將來不可能履行合同時,守約方可以單方選擇中止履行合同,并有權要求對方提供適當擔保;如果對方不愿意或不能提供相應擔保,則可以解除合同。
我國《合同法》雖然對預期違約制度作出了明確規定,對守約方的合法權益起到了重要的保護作用,但是,關于這一制度的規定仍有不足之處。一方面,從法條本身來看,預期違約制度在《合同法》中的規定似乎僅僅涉及明示預期違約制度,而限縮了默示預期違約制度。這樣,整個預期違約體系所含之救濟手段難有用武之地,并且這一制度的優越性也難以充分發揮,預期違約所具有的規范功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限制。另一方面,《合同法》第68條第1款規定的不安抗辯權無異于傳統默示預期違約。將隸屬于兩個法系的兩種不同制度同時規定在一個規范性文件中,會導致制度的混淆,在當事人選擇救濟手段時會產生法律適用上的沖突,即權利競合。對于同一案件,當事人所作選擇不同,判決結果互異。這種“同案不同判”的司法現象有悖于司法公正的理念。
首先,完善我國現行立法,對預期違約作出詳細規定。應全面引入預期違約制度,將預期違約和實際違約作為兩種不同的法律制度分別進行規定。同時,將明示預期違約與默示預期違約分別加以規定,避免認定上的困難和適用上的混亂。具體來說,對于默示預期違約制度,應當合理整合《合同法》第68條、第69條、第94條第2項、第108條等內容,防止針對同一種情況出現不同的救濟方式和裁判結果,以維護法律的正當性、嚴肅性和可預測性,進而保護當事人的合法權益。
其次,建議刪除《合同法》的不安抗辯權制度,對預期違約制度進行全面規定。第68條有關不安抗辯權制度的適用前提與默示預期違約具有極大的相關性,當事人在選擇救濟手段時會產生權利競合。因此,應當將第68條規定的不安抗辯權的適用情形劃歸為默示預期違約的適用前提條件。這樣更有利于保護債權人的合法利益,維護交易安全,促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健康發展。
再次,進一步完善《合同法》第108條關于違約責任的規定。即當對方當事人拒絕履行合同義務時,守約方可主張對方按照如下規定承擔違約責任:(1)當守約方對違約方的預期違約行為予以認可時,可以解除合同,并有權要求對方當事人承擔恢復原狀、賠償信賴利益損失的責任。信賴利益的賠償數額應按照守約方實際所受損失加以確定。另外,在確定消極損害賠償數額時,必須適用損益相抵原則,即將受害方所受損失與所獲利益進行扣抵,信賴人不得獲取額外利益。(2)可以考慮提起將來給付之訴,要求對方承擔實際違約損害賠償責任。這樣,在履行期限屆滿之前,原告可以提前請求法院作出判決,判令被告如果在履行期限屆滿之際發生違約,則履行相應的違約損害賠償給付義務。
最后,在我國今后的立法中,可以引入預期拒絕履約撤銷制度。在預期拒絕履約發生后、守約方決定解除合同前,如果違約方提出撤銷先前的預期拒絕履約,那么,守約方該如何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或者采取何種救濟措施呢?英美國家的法律大都規定了預期拒絕履約的撤銷制度,即債務人可以通過債務人撤回權,撤銷其前期違約狀態。我國《合同法》沒有明確規定該制度。基于合同雙方當事人法律地位平等原則,合同簽訂后,雙方都有權期待對方按照約定全面履行合同。因此,在保護債權人利益的同時,我們也應該采取有關措施來保護債務人的期待權,從而平衡雙方的利益。而債務人預期拒絕履約的撤銷制度即是為保護債務人的合同期待權而設置的,符合民法的基本原則。我國立法應在今后確立這一制度。
[1]江平.民法學[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7:666,662.
[2]王軍,戴萍.美國合同法案例評選[M].北京: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出版社,2006:366.
[3]徐檢波.論聯合國國際貨物銷售合同公約與我國合同法中的預期違約[J].湖州師范學院學報,2011(4).
D923.6
A
1673―2391(2012)09―0099―02
2012—06—03
李勝管,男,湖南邵陽人,湖南師范大學法學院;周歡,女,湖南懷化人,湖南師范大學法學院;周歡,女,湖南懷化人,湖南師范大學法學院。
【責任編校:王 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