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藥十八反疑點探析

楊傳溫 楊冠男 杜治琴

西安市第五醫院（710082）

中藥十八反一說在《神農本草經》一書中并沒有明確記載，更沒有十八反這一說，僅在該書序錄中有以下記述“有單行者、有相須者、有相使者、有相畏者、有相惡者、有相反者、有相殺者……，無用相惡相反者。”但具體到某一味藥和某一味藥相反本書并沒有明確說明，數百年后到了南北朝·梁·陶弘景《本草經集注》一書出世才在該書中出現了某一味藥和某一味藥相反，但也沒有提出十八反一說，若從本書反藥數目統計來看共有21種藥，十七對。再到金·張子和《儒門事親》一書出版，該書在第十四卷中記載了十八反歌，似乎從此以后十八反成立，幾乎成為后世中醫藥界搞不清楚說不明白的清規戒律。凡是學習中醫者都必須知道，并遵守之，中藥考試中十八反也是必考知識。若在處方中出現一對反藥，則會被視為錯誤。可見十八反在中醫界的重要地位。既然重要，就不能不對其進行深入研究，筆者在研讀古今醫學資料過程中，發現問題很多，現提出幾條質疑，供指教。

疑點一 本草明言十八反，半蔞貝蘞及攻烏，藻戟遂芫俱戰草，諸參辛芍叛藜蘆。以上歌訣出自金·張子和《儒門事親》一書，該歌是張氏所作還是引自他以前之人，張氏在此沒有說明。張子和出生于公元1154年卒于公元1228年，早在南北朝·梁·陶弘景（公元456年～536年）《本草經集注》一書中就有反藥21種17對，反而到了金代只有十八反了，其原因不得而知，第一質疑。

質疑二 首先我們知道古人在組詞用字方面是十分認真、十分講究的，絕沒有隨隨便便的習慣，所以我們在理解十八反之前，首先對“相反”一詞進行深入的了解，只有真正的理解了“相反”一詞，對十八反才會有正確的認識，否則十八反就無從研究。

“相反”一詞原出自《神農本草經》。該書的出版年代，有說戰國、有說秦漢，筆者認為至少不晚于秦漢，在秦漢時期相反二字作何解釋，我們應該先找找當時的字典，與《本經》最接近的字典要算是東漢許慎編著的《說文解字》了，查看此書對相、反二字是作何解釋的，“相”：省視也，易曰：地可觀者，其可視於木也。“反”：“覆也”。但沒有“相反”一詞的組合，也就不存在對該詞的解釋了。

近代最權威的辭書《辭海》、《辭源》均無“相反”一詞。《古漢語字辭典》也無“相反”一詞，那么我們就無法從字辭典中找到相反一詞合理的解釋了，既然“相反”一詞無法解釋，那么中藥十八反該如何去理解呢，這里可以肯定的說無法解釋，這是質疑的重點之一。

質疑三 中藥十八反共十八種藥，十五對組合，半夏－烏頭、栝樓－烏頭、貝母－烏頭、白及－烏頭、白及－烏頭、人參－藜蘆、玄參－藜蘆、沙參－藜蘆、苦參－藜蘆、細辛－藜蘆、芍藥－藜蘆、海藻－甘草、大戟－甘草、甘遂－甘草、芫花－甘草。從以上組合來看，十五對中有十四對組合中均有一味有毒藥物（眾多諸家藥典均可查到），只有甘草和海藻一對是無毒組合。從以上組合看，給我們留下了難解的質疑，如果一個處方中只有一對相反的藥而沒有其他藥物（這樣的處方自古至今找不到）參與，臨床上若出現異常，我們要問，究竟是那味有毒藥物造成的，還是兩味藥物配伍造成的，至今沒有科學依據，無法正確解釋。如果處方中有兩位相反藥物，又有其他藥味，那就更無法說清楚了。中藥何等復雜，一味中藥中往往有多種成分，何況多種藥味組成的復方呢，科學發展至今天也是無法檢測清楚地，所以相反一說難以成立。

質疑四 《神農本草經》曰：“勿用相惡相反者”，他只告訴后人不要把相惡相反的藥在一起使用，但沒有舉出藥味，也沒指出相反的具體內容，相反的藥一同使用會發生什么，造成什么后果也沒有交代清楚，至今仍是懸案。

質疑五 兩味相反的藥單純組成一味處方在臨床上使用，在歷史文獻中找不到，當今也找不到，也沒有哪位醫學家有確切地說明，反倒是三味以上的復方處方中常有一對相反的藥存在其中，試問如果有異常發生，為什么不先和其他藥物相聯系，而偏偏把古人說的一對反藥說成相反，這于理不通。

質疑六 十八反歌第一句曰：本草明言十八反中“本草”二字，有人認為是指《神農本草經》，這點并沒有實際根據，實際上《神農本草經》不但沒有十八反之說，連某藥反某藥都沒有記述，何談來自《本經》，《本草經集注》出版，也沒有十八反之說，故把十八反說成出自《神農本草經》客觀上不實。

質疑七 “相反”一詞，古代曾有醫家做過解釋，如：梁·陶弘景在他的《本草經集注》中這樣說到：“察其主治雖同，而性理不和，更以成患”。又說“相反則被我交仇，必不宜合”。

明·李時珍《本草綱目》：“相惡、相反同用者，霸道也。”

以上兩位大師均用當時的歷史人情和世俗來說明相反一詞，我們不能用當今的水平去評判之，但決不能當作證明。

質疑八 歷代不少名家不會不知道十八反吧，起碼知道藥物相反，可是在他們的處方中常常出現習慣上所講的相反藥共在一個處方中使用，而且說療效很好，舉例如下：

漢·張仲景《金匱要略》“甘遂半夏湯”。

歷代名家把十八反的藥用在一張處方中，屢見不鮮，不但沒有人批評，反而有些名家對此有很高的評價。

梁·陶弘景曰：“今檢舊方用藥，并也有相惡相反者，服之不乃為忤，或能復有制持者，猶如寇、賈輔漢，程、周佐吳，大體既正，不得以私情為害，雖爾，恐不如不用。”又曰：“古方亦有相惡、相反，并乃不為害，非妙達精微者，不能知此理”。明·李時珍《本草綱目》“相惡相反同用者，霸道也，有經有權，在用者，識悟爾”。李時珍又在甘草項下解釋曰“甘草與藻、戟、遂、芫四物相反，而胡洽居士治痰澼，以十棗湯加甘草、大黃，乃是痰在膈上，欲令通泄，以拔去病根也。東垣、李杲治項下結核，消腫潰堅湯加海藻，丹溪、朱震亨治勞瘵，蓮心飲用芫花，二方具有甘草，皆本胡居士之意也。故陶弘景言古方也有相惡相反并乃不為害，非妙達精微者，不能知此理。”

從陶、李二位大師的解釋“只要妙達精微，有經有權”相反藥共同使用，不但不反，反而提高療效，這里簡直是協同，何反之有，完全可以理解成是十八反是不存在的。

質疑九 金·張子和《儒門事親》卷十四明明有十八反歌，但在卷十二主治“贅”的通氣丸中用甘草和海藻兩味相反的藥，而且沒有作任何解釋不是有點自相矛盾嗎。

質疑十 明·李時珍《本草綱目》沒有照抄十八反歌，他所引反藥均來自徐之才，也沒有把該書中所載的拳參、紫參列入反藜蘆之內，而是把相反藥物增至36種之多，這里只是增加而沒有講出為什么。

質疑十一 《神農本草經》和《本草經集注》中所列的栝樓，均指的是栝樓根（今之天花粉），《本草經集注》也明白的指出栝蔞根反烏頭，而不是現在所談的栝樓實、全栝樓。那么全栝樓、栝樓實能不能列入反烏頭之說呢？如果能道理又是什么？

質疑十二 自從有了十八反之后，歷代不少醫家對于相反藥物的數量常是不斷增加，金·張元素《珍珠囊》所記反藥就有55 種之多，但卻沒有諸參反藜蘆。明·李時珍《本草綱目》記反藥36種。高曉山《中藥藥性論》初步統計歷代中藥相反數量有88種，共97對。近代其他藥典也有不同數目的增加，但都沒有講出增加的道理，更沒有實例，值得注意的是，相反藥只增加不減少，但不管怎么增加都不被人們重視，也不被公認，而傳下來的被各級重視的只有十八反，這不能不引起人們的懷疑，怎樣能是后學者昭昭呢？

如果我們現在把藥物的毒性反應、過敏反應等理解成藥物的“相反”這是不能成立的，中藥成分何等復雜，中藥的地理、采集時間、炮制方法、儲藏保管、處方配伍、制劑、服時、服法、患者個體差異，等等各個方面出現某種反應是不可避免的，怎么能用相反來概論呢？何況古人說的“相反”不一定是我們現在的理解。

質疑十三 我們現在如何去理解古人對“相反”的理解？看來是有困難的，古人沒有留下說明，沒有留下實例，更沒有留下如果相反藥同用其結果該怎么處理，我們現在暫做如下理解并作出分析，①相反藥同用會增加藥物的毒性，②相反藥同用會產生副作用或者不良后果，那么十八反中十四對相反藥組合中每對都有有毒藥物，如果臨床發生不良反應，是有毒藥物的毒性造成的，還是組合后造成的，如此來看是無法說清楚的，這是十八反最大的，最值得質疑的。

小 結 應該說中藥相反中藥十八反，是祖國醫學自《神農本草經》以來給后世醫學遺留下來的未解之謎。

中藥十八反和其他相反藥絕非空穴來風，一定是古人在臨床上所遇到的實際情況，但可惜遺憾的是沒有詳細記述下來，近兩千年來沒有一位醫家對中藥相反做出過詳細的研究。不能讓后學者去理解相反的真正含義。

“相反”一詞怎樣理解，基本上是個謎，相反藥有十四對，每對都有有毒藥，而且單獨應用兩味相反藥的概率幾乎沒有，所以怎樣去理解相反不是個簡單的問題。

我們知道，中藥是相當復雜的，一種藥往往有多個品種，如板藍根，①產地有東、南、西、北、中、水、旱。②采集有春、夏、秋、冬。③部位有花、葉、莖、根，④炮制手段就更多了。⑤保存環境。⑥劑型和服用方法，⑦病人的個體差異。各種各樣的不同情況其結果各種各樣。那么把藥物定為相反應該非常嚴格才對。

中藥十八反是近兩千年來遺留下來的，中國古人往往有一種保守的和泥古的習慣，凡是前人說的往往不敢改變，泥于古訓，古云自也云，當然當時科學的條件限制是阻礙發展的重要因素。

中藥十八反自后漢偉大醫學家張仲景開始已經有破格的先例，歷代醫家破例者枚不勝舉，可見十八反是非常值得推敲的。

我們現在把“相反”一詞理解成兩味相反的藥共同使用（不管處方中共有多少藥味）會產生毒性反應是不恰當的，古代名家沒有說相反的一對藥同用會增加或加重毒性讓患者中毒，倒是名家們把一對相反的藥在同一處方中使用，不但無毒，反而提高了療效，不言而喻他們已經推翻了十八反之說，筆者認為學中醫若不懂整體觀念，辨證施治，不知因時、因地、因人而異，不會合理組方，就是方中，沒有十八反的相反藥也難免不會發生問題，故不能把臨床出現的問題說成是相反藥造成的，這是極不恰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