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靜
(黑龍江大學應用外語學院,哈爾濱 150080)
隨著語料庫語言學的發展,詞塊作為一種特殊的語言現象引起了語言學家和語言教學工作者的重視,并逐步成為二語習得研究領域的一個熱點。簡單說來,詞塊是指由多個詞組成的連貫或不連貫的詞串,作為整體被習得、儲存和提取使用。人們對第二語言習得往往產生這樣一種誤解:只要掌握了詞匯和語法,就能自如地使用語言。然而,對真實英語語料進行統計分析的結果卻表明,自然話語的90%由形式半固定的預制板塊組成[1]。這說明,語言產出不能簡單地理解為單詞和語法規則的運用,語言表達的最基本單位是詞塊。Becker表達了類似的觀點,他認為,說話是一個“組合”的過程,就是根據表達的需要從心理詞庫提取預制的語言結構,再經稍微加工組成符合語法規范的句子[2]。換言之,說話者不單純依賴單詞和語法構建句子,在更大程度上依賴詞塊進行語言輸出。這些研究結果和理論觀點為第二語言習得提供了一個重要啟示,即學習者若要充分掌握一門新的語言,就要熟悉該語言的本族語者更喜歡使用哪些詞的組合。詞塊對第二語言能力發展的意義可見一斑,不容忽視。本文擬從詞塊的內涵和分類入手,探討詞塊在第二語言習得過程中的作用,以期對第二語言教學能有所幫助。
在詞塊研究中,詞塊被冠以不同的名稱,最為常見的有詞匯短語(lexical phrases)、詞匯化句干(lexicalized sentence stems)、程式語(formulaic sequences)等等。出于各自的研究視角,研究者對“詞塊”這一概念做了不盡相同的闡釋,其中以Wray以及 Nattinger和 DeCarrico的表述最具代表性。Wray使用了“程式語”這一名稱,根據他的定義,程式語是“一串預制的連貫或不連貫的詞或其他意義單位,它整體存儲在記憶中,使用時直接提取,無須語法生成和分析”[3]。Nattinger和DeCarrico采用了同義術語“詞匯短語”,并把它界定為“存在于傳統的詞匯和語法兩級之間的多詞詞匯現象”以及“慣例化的形式—功能統一體(conventionalized form/function composites)”[4]1。這兩個定義比較全面地概括了詞塊的本質特征,歸納起來主要有四點:(1)詞塊具有整體預制的特點,使用時不需要按規則臨時生成,而是直接從記憶中拿來就用;(2)詞塊具有詞匯和語法的特征,一方面,詞塊被不同程度地詞化,作為整體被學習、記憶和使用,另一方面,詞塊具有一定的內部結構,可進行語法分析;(3)由于詞塊被不同程度地詞化,固定程度有強有弱,一些詞塊形式完全固定,而另外一些詞塊形式半固定,允許一定的自由組合;(4)多數詞塊具有特定的語用功能。
由于缺乏統一的分類標準,學術界對詞塊的分類也有多種,目前國內介紹得較多的主要是Nattinger和DeCarrico以結構為標準的劃分。根據他們的劃分,詞塊有聚合詞(polywords)、慣用表達(institutionalized expressions)、短語限制結構(phrasal constraints)和句子構造短語(sentence builders)四類[4]37-44。
聚合詞是功能像單個詞的短語,分為規范型(canonical)和非規范型(non-canonical)兩類。規范型聚合詞具有典型的英語結構特征,非規范型聚合詞卻背離了正常的英語句子型式。以“at any rate”和“by and large”為例,前者是規范型聚合詞,其語法型式(grammatical pattern)為“prep.+adj.+n.”,后者是非規范型聚合詞,其語法型式為“prep.+conj.+adj.”。顯然,規范型聚合詞的意義能用傳統的句法規則描述,而非規范型聚合詞則不能。聚合詞結構固定,組成聚合詞的單詞不能任意更換,且單詞之間不能插入別的詞、短語或句子。
慣用表達指句級詞匯短語,通常用作獨立的話語。慣用表達大多是規范型,其形式固定不變。多數慣用表達是連貫的詞串,如“how are you”,也有少數慣用表達由不相連的兩部分組成,如“once upon a time...and they lived happily ever after”。
短語限制結構也有規范型和非規范型之分,絕大多數短語限制結構也是由多個詞組成的連貫的詞串。短語限制結構實質就是短語構造框架,帶有可分析空間,允許有詞和短語范疇的變化。以“good ____”為例,在橫線上分別填入“morning”、“afternoon”和“evening”就構成了三個不同的短語,但這種組合是有限的,因此,這類短語結構相對穩定。
句子構造短語是句級詞匯短語,分為規范型和非規范型兩類,既可以是連貫的詞串,也可以是非連貫的詞串。句子構造短語為整個句子提供框架結構,允許短語和從句成分的變化,具有較強的可變性。例如:在“I'm a great believer in X”和“I believe that X”中,根據表達的需要,兩個X可分別由相應的短語和從句替代。
上述分類法的不足之處在于把諸如習語這類不具有語用功能的詞塊排除在外。盡管如此,相對于別的分類方法,此劃分較為詳盡具體,充分考慮到詞塊的長度和語法地位、詞塊的語法型式、詞塊的固定程度以及詞塊的連貫性,為進一步研究提供了極有參考價值的框架。
Pawley和Syder認為本族語者之所以能流利地進行言語表達,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們掌握了大量的詞匯化句干,交際時只需直接從記憶里提取出來組合成語句[5]。語法的主要作用是對這些預制板塊進行修正[6~7]。這種以詞塊為基礎的語言處理模式,不需要提前計劃句子的結構,最大限度地節約了計算資源,緩解了交際壓力,便于說話者把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到交際內容和更大的話語單位上,從而保證了語言的流暢性、意義的連貫性和內容的生動性。二語學習者更多地依賴語法規則構建句子,很難達到近似本族語的流利性(nativelike fluency)。二語學習者學習語言往往從單詞和語法學起,忽視了詞塊的作用,積累的詞塊也非常有限,在言語交際中主要借助語法規則臨時搭建句子。這種以語法為基礎的編碼方式需要預先對句子進行語法分析,占用較多的計算資源,嚴重分散了說話者對交際內容以及更大的話語單位的注意力,從而影響了語言表達的流利程度。二語學習者要獲得近似本族語的流利性,就要改變傳統的語言學習方式,充分認識到詞塊對改善語言表達流利性的意義并積累豐富的詞塊知識。
掌握一定數量的詞塊有助于二語學習者最大限度地克服中介語,提高語言表達的地道性。二語學習者常常受母語的影響,不同程度地使用中介語,給人以非本族語者表達的感覺。例如:表達“我無法用語言表達感情”,中國英語學習者通常會遵循漢語的習慣說“I can't use language to express my feelings”,而英語本族語者卻會說“words fail me”。顯然,前一種表達雖然沒有詞匯和語法方面的錯誤卻有母語的痕跡,帶有明顯的外國腔,而后一種表達顯得精煉、形象。究其原因,英語學習者儲備的詞塊有限,只能借助詞匯和語法規則把意思“直譯”出來,以英語為母語的說話者卻儲備了大量的詞塊,充分掌握了它們的形式、功能和意義,需要時信手拈來即可。可見,二語學習者和本族語者在語言表達的地道性方面存在著差異的根本原因在于兩者使用詞塊的能力不同。熟記本族語者常用的詞塊,在適當的時候使用現成的語言形式來表達思想,是二語學習者提高語言表達的地道性、縮小與本族語者在語言表達方式上的差異的一個重要手段。
Leech區分了語用語言學(pragmalinguistics)和社會語用學(socio-pragmatics),語用語言學是語用學研究的語言學側面,主要研究語言形式和語用功能之間的關系,社會語用學是語用學研究的社會學側面,研究的是影響語言使用的社會文化因素[8]。根據Leech對語用語言學和社會語用學的區分,語用能力可以概括為兩方面的內容,即語用語言能力和社會語用能力。語用語言能力涉及在一定的語境中正確使用語言形式實施某一交際功能的能力。多數詞塊具有語用功能,其使用受語境的約束,詞塊的這一特征對培養學習者的語用語言能力有一定的意義。Nattinger和DeCarrico對詞塊的研究表明,詞塊的功能主要體現在社會交往(social interactions)、必要話題(necessary topics)和話語技巧(discourse devices)三方面,每方面又涉及若干多的功能,以社會交往為例,詞塊的語用功能有打招呼、回應、提出話題、澄清、理解核實、轉換話題、轉換話輪、結束會話以及告別等等[4]59~65。學習者只要掌握了詞塊,把詞塊和詞塊在一定語境下產生的功能意義對應起來,就能在實施某一特定的言語行為時選用適當的語言形式。可見,二語學習者在習得詞塊的同時,習得與詞塊對應的語用功能,獲得一定的語用語言能力,是詞塊習得的必然。
相對語用語言能力,社會語用能力是更高層次上的語用能力。社會語用能力是遵循語言使用的社會規則進行得體交際的能力,強調交際的得體性。“詞塊常常體現某一語言社團共有的社交知識”,“能使說話者在適當的時候、在適當的地方說適當的話”[9]。因此,詞塊在增強二語學習者的語用意識、提高他們交際的得體性、培養他們的社會語用能力方面具有獨特的作用。以“提出請求”為例。實施這一言語行為的詞塊有:“I want you to+vp.”“Will you+vp?”“Can you+vp?”“Could you possibly+vp?”“I was wondering if you could+vp.”“I would be extremely grateful if you could+vp.”等等。這些詞塊的使用受“權力關系”、“社會距離”、“要求大小”以及“權利與義務”四種因素的支配。內化了這些詞塊的學習者發出請求時,會有意識地遵循它們的使用規則,并結合會話雙方的實際情況從中做出適當的選擇。
策略能力(strategic competence)是對語言的和非語言的交際策略的掌握,這里的交際策略是指由于語法能力和社會語言能力欠缺,交際意圖的傳達受阻時,交際者有意識使用的補救措施[10]。詞塊是實現某些交際策略的語言手段(例如:實現拖延策略的詞塊有:“how shall/should I put it”、“I think”以及“to be quite honest”等等),因此,詞塊可以使學習者獲得一定的策略能力,適當使用詞塊能促進交際的順利進行。詞塊的這一特點無疑對二語學習者有著重要意義。二語學習者、尤其是初學者,在用目標語交談的過程中,往往因為自身語言知識的不足面臨很多的交際障礙。在困難面前,他們常常表現出不知所措,不知道使用交際策略來彌補自身語法知識和詞匯知識的不足。對于尚未完全掌握第二語言的學習者來說,通過學習和使用詞塊來提高策略能力,克服交際困難不失為一條有效的途徑。
詞塊是一種特殊的語言現象,兼備詞匯和語法的特征,具有整體預制的特點。多數詞塊具有語用功能,部分詞塊還是實現某些交際策略的語言手段。詞塊的這些特征使得詞塊在二語習得過程中發揮著積極作用:不僅有助于學習者改善語言表達的流利性、提高語言表達的地道性,還有助于學習者獲得語用能力、提高策略能力。可見,學習者對二語詞塊的掌握程度直接影響著學習者二語水平的高低,在教學中教師應突出詞塊學習的意義,重視學生詞塊知識的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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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Pawley A.& F.H.Syder.Two Puzzles for Linguistic Theory:Nativelike Selection and Nativelike Fluency[G]∥In J.C.Richards & R.W.Schmidt(eds.).Language and Communication.London:Longman,1983:191-226.
[6]Skehan P.A.Cognitive Approach to Language Learning[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8:54.
[7]Widdowson H.G.Knowledge of Language and Ability for Use[J].Applied Linguistics,1989,(2):128-137.
[8]Leech G.N.Principles of Pragmatics[M].New York:Longman,1983:10-11.
[9]Ellis R.The Study of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6:85.
[10]Canale M.& M.Swain.Theoretical Bases of Communicative Approaches to Second Language Teaching and Testing[J].Applied Linguistics,1980,(1):1-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