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立威
試析多維視野中人格的生態化轉型
彭立威
生態文明建設客觀上要求實現人格的生態化整體轉型。從心理人格和道德人格的角度來看,人格的生態化意味著這些非生態人格要在由工業文明向生態文明的歷史轉型過程中獲得生態內涵;從法權人格的角度來看,人格的生態化意味著法權人格應該在越來越普遍的意義上成為生態環境的權利主體,且使這個權利主體同時擔當起保護生態環境的責任;人格生態化同時包含心理人格、道德人格和法權人格的生態化,是人格的整體的、歷史性的轉型。
生態人格;心理人格;道德人格;法權人格
人格是指人的品行、價值和尊嚴的總和,是人的道德品質和心理品質的集合,是對人在現實生活中應當如何安身立命的規定。從人類文明的發展過程來看,每當文明發展出現重大轉折,人格的問題就會被頻繁提起,因為從歸根結底的意義上說,人類文明的發展是通過人并且為了人而達到對人的本質的真正占有。在人類文明發展的歷史長河中,不同的文明背景形成了不同的人格樣態。當前,生態文明帷幕的拉開在客觀上要求人的實踐方式、思維方式、價值理念、審美情趣等方面都要不斷發生改變,即人格要產生全新的蛻變,實現人格生態化的整體轉型。
心理人格是指人的個性,包括人的性格、氣質、能力、興趣、愛好等,是個人相對穩定的、持久的心理特征的總和;道德人格是指個體人格的道德規定性,是一個人做人的尊嚴、價值和品格的總和。在探討人格的生態化時,我們可以把心理人格與道德人格放在一起作為同一種類型來加以考察。這兩種人格類型似乎具有跟生態環境無關的特點,因而可以被稱為“非生態人格”,即完全獨立于生態環境而獨立得到確立的人格。因為當人們把心理學所考察的心理人格僅僅當作對于自我意識的統一性或同一性所具有的一種主觀意識,或者把心理人格當作一個人穩定的心理結構和素質時,人們一般地并不考慮這種同一性意識或穩定的心理結構同外部生態環境有什么關系;同樣地,在傳統倫理學中,由于人與自然的關系并沒有被理解為一種具有道德意義的關系,道德關系僅僅局限在人與人的關系上,因此,道德人格的確立,似乎也與生態環境無關。
基于此,我們認為:從心理人格和道德人格這類“非生態人格”的角度來看,人格的生態化意味著這些非生態人格要在由工業文明向生態文明的歷史轉型過程中獲得生態內涵,即確立這些原本似乎跟生態無關的人格同生態環境的內在關聯。
關于心理人格的生態化。按照傳統的理解,心理人格作為人的穩定的心理結構屬于主觀意識的范圍,我們可以暫時撇開它同外部生態環境的關系而單獨地對之進行研究。但是事實上,任何意識,都是對于某個對象的意識。而意識的這個“對象”除了是意識自身以外,當然還包括其他一切同意識具有本質區別的物質世界、外部自然界。正是這樣一種洞見,使我們討論心理人格的生態化有了可能。所謂心理人格的生態化,意味著要把心理人格的確立同外部生態環境關聯起來,把生態環境作為完整的心理人格的一個有機的組成部分。心理人格是一個包含諸多要素的整體,思維方式在其中起著重要作用,價值觀則構成心理人格的內核。因此,心理人格的生態化,自然也意味著人的思維方式和價值觀的生態化。所謂思維方式的生態化,一方面是指我們在更加普遍的意義上把自然生態環境作為思維的對象來加以確立,另一方面則指我們要以全面的方式來思維生態環境,不再僅僅把生態環境當作謀取短期經濟效益的手段,當作機械的、無生命的、可以任意宰制的機器來看待。所謂價值觀的生態化,是指我們在對我們的各項工作或活動進行價值評價的時候,要把此項工作或活動是否有助于生態環境的保護,作為一項重要的評價標準。
關于道德人格的生態化。在康德倫理學中,道德人格是由理性主體對道德義務的擔當而成就起來的。所謂對道德義務的擔當,是指道德主體對康德所說的道德法則即“絕對命令”的自覺遵守。這個道德人格誠然是一個自覺履行道德義務和責任的主體,具有理性和自由意志,但是,傳統倫理學所說的道德義務并沒有包括對于生態環境的義務。也就是說,傳統倫理學始終沒有把自覺地保護生態環境,當作道德人格的有機組成部分。顯然,在推進生態文明建設的過程中,傳統倫理學的這種狹隘的視野有待拓展。人們必須把道德關系不再局限在人與人的關系方面,而是拓寬到人與自然的關系上來。與此相應,人們必須把自覺地保護生態環境,當作文明社會中每一個成員的一項極其重要的道德義務或責任來加以確立。在這方面,生態倫理學事實上已起著獨特的、重要的作用。生態倫理學極大地拓展了倫理學的領域,它被說成是“關于自然道德的學說”,或者說,“它研究的是人類與自然之間的道德關系”。[1](47)正是由于這種研究領域的拓展,生態倫理學才有可能把道德人格同生態環境聯系起來進行探討。對它而言,道德人格作為道德責任的承擔者不僅需要承擔在人際關系方面所應該承擔的一切道德責任,而且需要擔當在人與生態環境關系中理應履行的自覺保護生態環境的道德責任。
法權人格指的是人作為權利和義務(責任)主體的資格??档隆⒑诟駹?、馬克思、恩格斯等思想家在論述法權人格的時候,已曾非常明確地把人格同生態環境聯系了起來。正是由于法權人格在這些思想家的眼中事實上已經跟生態環境有了一種真實的關系,所以,法權人格的生態化,便有了不同于“非生態人格”生態化的獨特的含義。
我們認為,法權人格的生態化包含兩層主要含義:一是要不斷地、在越來越高的程度上使作為法權主體的人擁有對于生態環境的權利;二是要使具有生態權利的法人切實履行保護生態環境的責任。
一般而言,法權人格意味著人是一種法權意義上的主體,該主體擁有各種受法律保護的正當權利。但是,法權人格所擁有的權利,可以從不同的層面去理解。人們一般談論的,是法權人格應該享有各種政治權利,如公開發表自己的意見等權利。所以,法權人格的生態化,便意味著人格作為法權主體并不僅僅擁有各項政治權利,而且首先擁有包括生態環境在內的“財產”權,成為對于生態環境的真正的權利主體。人們很容易理解:如果法權人格作為權利主體不擁有對于生態環境的權利,那么,法權人格就始終是一個單純的政治學或法學概念,而不具有經濟學的意義。但是,一旦突出法權人格對于生態環境的擁有權,則法權人格的經濟學內涵便清晰地體現了出來。
黑格爾已經清楚地論證了法權人格作為獨立的自由意志要現實地確立起來,必須將外部自然界作為自己的財產來加以占有。他的這些法權論思想,代表著近代資產階級思想家試圖為資本主義市民社會中的市民爭取包括生態環境權在內的廣義財產權的要求。當時的許多思想家還試圖從勞動的角度,來論證擁有自然環境中各種資源的正當性:人們對于環境資源的權利,歸根到底是由人們的勞動爭得的。例如,誰在某塊土地上進行耕作,誰就有資格成為這塊土地的主人。但是,資產階級思想家為所謂的資本主義市民爭取財產權的這種做法,是具有階級局限性的。而且事實上,資本主義社會的“市民”有了嚴重的分化:一部分人擁有了大量的財產,占有了大量的地產和自然資源,另一部分人卻淪為無家可歸即喪失了自然環境所有權的無產者。這種分化乃至對立,正是馬克思和恩格斯所集中關注的社會現象。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非常精辟地指出:工人不僅喪失了他們自己的勞動產品,而且事實上也喪失了他們用來進行生產的整個自然界——勞動對象。按照誰勞動誰有權利擁有勞動成果和勞動對象的法權理論,工人和農民等勞動者自然應該是他們自己勞動產品、勞動對象和勞動過程的主人,但事實上,他們的整個勞動過程和成果、包括整個自然界卻為擁有大量資本的資本家所占有。在此意義上,勞動者還不是真正擁有財產權的法權主體,因此不具有真正的法權人格。我們也很容易理解這一點:要使勞動者成為真正的法權人格,必須使他們擁有對于他們自己的身體、勞動能力乃至整個勞動對象的權利,這個勞動對象,內在包含了今天人們所說的生態環境??傊瑥鸟R克思和恩格斯的論述中可以推出:法權人格的生態化,意味著在現實中的“無產者”也應該擁有生態環境,工人、勞動者也應該是自己的“無機的身體”即大自然的主人,只有這樣,他們才有可能確立起自己真正的法權人格。
眾所周知,馬克思和恩格斯等無產階級革命家曾試圖通過推翻資本主義私有制的革命的方式,來真正確立無產者的“法權”。后來,許多國家陸續爆發了革命,并推行財產的公有制。在公有制的形式下,自然環境自然成為一個國家中所有社會成員的共同財富。但是,由于各種深刻的歷史原因,無產階級革命在許多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受到了各種挫折,在現代資本主義世界,資本主義的私有制度依然是一種占統治地位的制度,而且即使是在社會主義國家里,也沒有完全廢除私有制。在這種現實的歷史條件下,當然還不可能實現世界上所有公民對于整個自然界的共同占有,這始終還是一個有待實現的理想。
在一個財富占有量嚴重懸殊的世界里,不同的人對于生態環境、自然資源的占有量當然是有很大區別的。不過,盡管這個世界中還有窮人和富人、窮國和富國的區別,窮國、窮人卻畢竟多少擁有屬于自己的那一份自然資源。而且我們必須看到,有一些公共的自然資源如空氣、水等等,確實是為一個社會、一個地區中的所有人所共同擁有的。所以,即使是只占有很少土地、森林等自然資源的貧窮者,也同樣要承擔起保護自然生態環境的責任。當然,在一個形式上每個人都平等地擁有一份自然資源而實際上擁有量卻相差懸殊的社會里,不同的個體理當承擔的保護生態環境的責任是有大小的區別的。如果一個人擁有大量的自然資源,或者利用自己的巨額資金進行投資,通過消耗巨大的自然資源來進行大型生產活動,以便謀取豐厚的利潤,這樣的人自然應該承擔更多的保護生態環境的責任。這樣一個原則同樣適用于不同的國家:已經消耗巨量自然資源而先行發達起來的國家,當然要擔負起比尚未發達或正在發展中的國家所擔負的更多的保護環境的責任。
無論如何,在不能實現地球上所有人對整個自然資源的共同占有的現實條件下,要使貧窮的國家或弱勢的貧窮個體也成為真正的法權主體,就應該盡量擴大自然環境中屬于公有的那一部分。例如,在一個城市里,就要盡量增加公共綠地的面積,讓貧困者也能夠在充滿擠壓的現代城市里保留一份能夠跟別人共享的、真正屬于自己的一份自然領地。另外,在像中國這樣的廣大的農村里,對自己的那份土地擁有使用權的農民,也能夠作為法權主體來確保自己的土地不輕易地被受利潤驅使的投資商所掠奪。在我們看來,增加城市公共綠地的面積、盡量維護農民的土地等自然資源,都是我們在實現人格的生態化轉型過程中必須注意的重大的現實問題。此外,某個國家或某個地區的居民,都有維護本國或當地生態環境的權利。
從整個世界的范圍來看,這種自覺地維護每個國家中的每個人的生態環境權的要求,正日益成為一種共識。在生態環境危機日益嚴重的當今世界,把生態環境權作為一項人格權利的呼聲日益高漲。環境權是指公民和其他法權主體(如企業等)對影響其生存和發展的各種環境因素所享有的各種權利,包括環境使用權、環境享受權、環境參與權、環境救濟權、環境自衛權等等[2]。
法權人格是權利和責任的統一。顯然,擁有各項環境權的法權人格,當然也必須承擔各項法定的保護環境的責任。于是,我們得出了法權人格生態化的又一層更重要的含義:所謂法權人格的生態化,意味著擁有環境權的法權人格,必須履行法定的保護生態環境的責任。而由于現實中確實有許多在占有和使用生態環境資源的人并未履行保護環境的責任,所以,法權人格的生態化,從動態的角度來看,也意味著必須實現由掠奪自然資源的“反生態人格”向依照法律的形式保護生態環境的新型人格的轉變。
這里所說的“反生態人格”,馬克思和恩格斯已作了深刻而確切的刻畫,它集中體現在瘋狂追逐利潤的資本家身上。他們由于擁有大量的金錢或資本而能夠占有豐富的自然資源,使之成為他們資本不斷增殖的手段。他們喪失了豐富而全面的感覺和精神能力,而只剩下了擁有感或占有欲,尤其是對物質財富和金錢的占有欲,在這種片面的欲望驅使下,他們展開了瘋狂地從自然界榨取資本利潤的經濟活動,而根本不顧及這種經濟活動對自然界和社會所具有的長遠影響。資本不斷增殖的內在邏輯集中體現在資本家這些“人格化的資本”身上。在瘋狂追逐利潤的過程中,他們的活動造成了對生態環境的嚴重破壞。他們確實具有占有和使用自然資源的權利,而未能履行保護生態環境的責任。
應該承認,馬克思和恩格斯所批評的這種人格類型,在資本主義國家當中,后來逐步以淡化的方式出現。盡管資本家始終不會放棄對最大的經濟利潤的追逐,但是,隨著生態環境的惡化和人們生態危機意識的強化,越來越多的國家首先在政府層面展開了保護生態環境的行動。在這種背景下,人們逐步強化了企業的社會責任意識,其中自然包含了保護生態環境或至少不破壞生態環境這項重要的企業社會責任。從世界范圍來看,社會公眾在評價企業或企業家是否具有良好的行為性質時,大多會考慮到企業活動是否會威脅到公共自然環境和員工的工作環境。“這種看法對企業改進其行為所產生的作用比其他任何觀點都有效。起初,空氣和污染問題集中在吸煙及煙窗所產生的令人厭煩的煙霧方面,這些煙霧可能會導致呼吸系統感染。然而,這些問題相對局限在某一地區,以至于只有在當地居民遭受到嚴重污染時,當地的政府才考慮擬訂污染控制規劃,但即使這樣做了也不一定能夠保證控制措施會有效實施。人們直到最近才認識到與空氣污染相關聯的其他兩個問題:一個是酸雨,它污染了水域、腐蝕了樹木;另一個是地球臭氧層變薄。……意識到需要采取措施以治理水污染問題的時間表與考慮解決即將耗盡的臭氧層問題的時間表是一致的。……許多企業聲稱他們并無可行的以合理成本消除空氣和水污染的技術,因此無法在保持競爭力的同時提供消除空氣和水污染的服務。但是,一旦了解到企業行為對人類自身安全所造成的短期和長期威脅之后,社會公眾就會在特定利益團體的領導下,開始對企業和政府施加正面的壓力,以提高企業污染物排放的安全性標準?!保?]
可見,從世界范圍來看,馬克思和恩格斯曾經批判過的那種極端的反生態人格,在當今世界由于政府采取立法等各種手段對危及環境的經濟行為的管制而在一定程度上得到糾正。但是,我們必須注意到,資本家的逐利動機是不可遏止的,他們在被管制的形式下出于自身利益更大化的考慮而有可能不做出違反生態保護法律的事情,但由于他們僅僅出于利益的考慮而暫時不違犯這些法律,而難以對這些法律本身有一種自覺的尊重,因此他們也常常有可能為了更大的利益而做出違犯生態保護法律的事情來。
法權人格生態化的關鍵是促使法權人格真正擔當起保護生態環境的責任。在談論法權人格的生態保護責任時,我們當然要看到不同的個體所須承擔的責任是有大小的區別的:企業家、尤其是大型企業的法人代表或管理者和政府官員,由于其活動對生態環境有更大的影響,因而應該承擔比普通公眾更大的責任。在這里,應該貫徹權利和義務的對等性原則:誰擁有更大的生態權益,誰就應該承擔更大的保護生態的責任。這個原則不僅適用于一個國家內部的不同的公民之間,而且也應該適用于不同的國家之間:發達國家由于比欠發達國家享用了更多的自然資源,它們當然應該承擔更多的保護生態環境的責任。但是,貫徹這項原則并不意味著欠發達的國家就不應該承擔自己的責任了,也不是說普通公民就可以置身于保護生態環境的責任之外了。其實,任何國家、地區的任何公民,由于自身的活動或大或小都會對生態環境產生影響,因此,作為法權主體自然毫無例外地都有保護生態環境的責任。
在促使法權人格履行保護生態環境的責任時,我們還需要看到:事實上,享用生態環境的權利和保護生態環境的責任是密切相關的。在許多時候,對自身生態環境權利的自覺維護,就是在履行自身保護生態環境的責任??傊?,從法權人格的角度來看,人格的生態化意味著法權人格應該在越來越普遍的意義上成為生態環境的權利主體,但更重要的是要使這個權利主體同時擔當起保護生態環境的責任,至少是法定的責任。
盡管我們可以從心理人格、道德人格和法權人格等不同的角度來審視人格的生態化,但這并不意味著人格的生態化可以完全孤立地分別從心理、道德或法權的角度自行展開。事實上,人格生態化這一提法,已經同時包含了心理人格、道德人格和法權人格的生態化。人格的生態化是人格的整體的、歷史性的轉型。
我們先看看道德人格的生態化與法權人格的生態化是如何契合的。
道德人格的生態化的要義是道德人格作為道德責任或道德義務的主體不僅要承擔針對自己和他人或社會的道德責任和義務,而且要承擔保護生態環境的道德責任和義務。顯然,這一道德責任與法權人格應該承擔的保護生態環境的法定責任完全一致。兩者的區別在于:法權人格在承擔保護生態環境的法定責任時,它往往是出于對自身利益的權衡、考慮,即出于功利的動機在履行責任,例如,它很可能由于害怕法律的懲罰而未實施破壞生態環境的行為,而道德人格在承擔保護生態環境的道德責任時,它并不是出于功利的動機,而是出于對責任、義務本身的敬重。顯然,如果一個人作為人格在承擔法定義務和責任時同時有了一種康德倫理學所說的“為義務而義務”、“為責任而責任”的意識,他便由單純的法權人格升華成了道德人格。與此相關,法權人格與道德人格對保護生態環境這一責任和義務的履行,在具體貫徹的路徑方面也有所區別:法權人格對保護生態環境的責任的履行,是通過外在的法律強制地執行的,而道德人格則是基于自己對責任的自覺意識,而非強制地執行的。
顯然,不論是被迫還是自愿,不論是出于對責任的尊重還是出于利益的權衡而履行保護生態環境的責任,這個責任的內容本身是一致的。但是,出于對保護生態環境的道德責任的自覺意識而自愿履行保護生態環境責任的道德人格,在層次上要高于依照外在法律的強制要求、基于功利的考慮而被迫履行保護生態環境責任的法權人格,于是,人格的生態化,在此特定的意義上也可以進一步被解讀成:由被迫履行保護生態環境之責任的法權人格進一步升華為自愿履行保護生態環境之責任的道德人格。一個人,如果能夠依照法律的要求而履行保護生態環境的責任,我們便可以說他有了生態化了的法權人格,他成為一個享有生態權益、并盡到了自己法定義務的合法的公民,但是,這個人尚未具有道德上的尊嚴,僅當他出于對責任本身的自覺意識而自愿地、為了責任本身而履行保護生態環境的責任時,他才贏得了道德上的尊嚴,它才有了一種崇高的、生態化了的道德人格。
我們再來看看法權人格和道德人格生態化同心理人格的生態化具有何種關聯。
從人格心理學研究的角度,心理人格似乎是一個同外部自然界無關的孤立的、僅僅局限于人的意識的概念。但是,如果我們更進一步考察一下法權人格和道德人格同心理人格的關系,就會發現:法權人格和道德人格實際上始終建立在心理人格的基礎之上。這是由于每種人格作為權利和責任的主體,始終需要有一個穩定的心理結構,能夠把自己的各種意識活動都統一在一起,并使之歸屬于一個統一的“自我”。心理人格是人作為意識主體所具有的一種特定的、對自己統一的意識主體來加以自覺意識的能力[4]。它代表被自覺意識到的自我,其本質是一種統一的自我意識。沒有這樣的心理人格,就等于人喪失了統一而穩定的自我和自我意識,于是就根本談不上成為權利和責任的主體。
正是因為心理人格構成了法權和道德人格的基礎,所以,法權人格和道德人格事實上也內在地包含了特定的心理人格。前面所說的那種由資本主義社會資本家所代表的反生態的“資本人格”,很明顯就建立在一種扭曲的心理人格的基礎上:它在突出自我的地位時,又把擁有感或占有欲當成了自我的片面的本質,要求自己盡可能多地占有包括生態環境在內的各種“財富”。于是,它把社會中的其他人和自然物都當成了自己占有欲的對象,不能以包括審美態度在內的全面的方式來占有對象世界,而是統統把對象當成了自己片面的占有欲得以滿足的手段、工具。正是這種扭曲的、把自我的占有欲放大至極端的心理人格,構成了那種瘋狂掠奪自然資源而不注重生態保護的反生態人格的心理基礎。從思維方式上說,這種心理人格內含著一種反生態的思維方式:它只想從生態環境中獲得更多的利潤,只想把自然資源作為經濟財富來加以占有,因而不能以全面的方式來看待生態環境,更沒有保護生態環境的責任意識。從價值觀的角度來看,這種心理人格把自我的占有欲當成了一切價值評價的最高準繩,想使一切東西都變成這種占有欲得以滿足的手段和工具。沒有端正的心理人格,則沒有健全的法權人格和完美的道德人格。在此意義上說,沒有心理人格的生態化,則沒有法權人格和道德人格的生態化。[5]
心理人格同法權人格和道德人格的上述內在的關聯,決定了法權人格和道德人格的生態化過程,始終同時是包括思維方式和價值觀在內的心理人格的生態化過程。因此,人格的生態化轉型,也就始終是一種包含法權人格、道德人格和心理人格在內的人格的整體轉型。
[1]劉湘溶.生態倫理學[M].長沙:湖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2.
[2]李愛年,彭本利.環境權應成為環境法的重心[J].湖南師范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04,(4):78-83.
[3][加]萊昂納多·J.布魯克斯.商務倫理與會計職業道德(劉霄侖,葉陳剛譯)[M].北京:中信出版社,2004.
[4]李廷睿,侯玉波.儒家式應對的心理結構及其驗證[J].湖南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報,2012,(3):11-18.
[5]毛晉平,文 芳.主動性人格:概念測量及其相關研究[J].湖南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報,2012,(2):106-119.
Abstract:The construction of the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entails the ecological transition of personality,which means non-ecological personalities like psychological personality and moral personality acquire ecological connotation in the transition from Industrial Civilization to Ecological Civilization.In terms of legal personality,the ecological transition means it should become the subject of right in an increasingly general sense and assumes the responsibility of protecting ecological environment.In this sense,personality ecologicalization involves the ecological transition of psychological,moral and legal personalities and is an all-round and historical transition of personality.
Key words:ecological personality;psychological personality;moral personality;legal personality
(責任編校:文 建)
On the Ecological Transition of Personality from a Multi-Dimensional Perspective
PENG Li-wei
彭立威,湖南師范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副研究員(湖南 長沙 410081)
國家社科基金課題“祛魅復魅生命境界——文化反思視野中的環境倫理與人格塑造研究”(08CZX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