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潤華,王福元
史官及史學影響下的唐代古文運動
郝潤華,王福元
唐代古文運動的興起有著復雜的原因,若將其與中唐史官及史學聯系起來,便會發現二者之間的密切關系:其一,古文運動的發起人員多為史官及其交游者;其二,古文運動的“文以明道”觀與史家的道德裁判思想一脈相承;其三,古文創作的崇真尚質文風是史傳文學實錄直書精神的內在轉化。
史官;史學;古文運動
張榮芳先生曾指出:“從韓愈、李翱、李漢等的交往看來,可能韓、柳的古文運動的淵源之一,也是來自這些史官傳承的史學?!保?](210)并將“唐代史學與古文運動的關系”列為他亟待解決的問題。張氏已意識到史官、史學與古文運動的關系,可惜未見深論。筆者通過對古文運動先驅及倡導者生平的考察,發現他們中相當一部分人有過史官經歷或者與史官交往密切。同時,通過對他們文學觀的考察,發現其中頗多與史學精神及史傳文學相通,如文道觀,對文體、文風的態度等。由此看來,古文運動與史官及史學二者關系密切,正是在史官及史學的影響下,古文運動逐漸興起,本文擬從以下三個方面考察:
古文運動的先驅及倡導者、追隨者與史官在人員遞承上存在著交叉的關系。他們或曾任史職,如柳冕、韓愈、李翱及李漢,或具有強烈的史學思想且與史官交往密切,如蕭穎士、李華、梁肅及柳宗元等。
柳冕,柳芳之子,曾任史官修撰。他“博學富文辭,且世史官,父子并居集賢院。歷左補闕、史館修撰”[2](4537)。韓愈,曾任史館修撰,并修《順宗實錄》。史載韓愈“改比部郎中、史館修撰”[2](5257),其交游的士人梁肅、蕭存等與史官也有著密切的關系。韓愈曾從梁肅游,“大歷、貞元之間,文字多尚古學,效揚雄、董仲舒之述作,而獨孤及、梁肅最稱淵奧,儒林推重。愈從其徒游,銳意鉆仰,欲自振于一代”[3](4195)。韓愈與蕭存關系密切,“韓愈少為存所知,自袁州還,過存廬山故居,而諸子前死,唯一女在,為經贍其家”。蕭存乃蕭穎士之子,史稱其“亮直有父風,能文辭,與韓會、沈既濟、梁肅、徐岱等善”[2](5770),蕭穎士有史才并有史著。李翱、李漢被看作古文運動的追隨者。李翱,曾為史館修撰。史載“元和初,為國子博士,史館修撰。常謂史官紀事不得實”[2](5280)。李漢,曾為史館修撰?!拔淖诩次?,召為屯田員外郎、史館修撰”。李漢為韓愈女壻,深受韓愈影響,“漢,韓愈子壻,少師愈為文,長于古學,剛訐亦類愈”。李漢曾“預修《憲宗實錄》”[3](4453-4454)。
蕭穎士,史稱其有史才?!澳似饾h元年訖隋義寧編年,依《春秋》義類為傳百篇”。又“著《梁蕭史譜》”,“史官韋述薦穎士自代,召詣史館待制……俄免官”[2](5768)。則蕭穎士有兩部史學著作,或許還在史館短暫為官。蕭氏與柳芳、韋述、孫逖等史官有交游。蕭穎士“友殷寅、顏真卿、柳芳、陸據、李華、邵軫、趙驊”[2](5769-5770),其中柳芳即曾任直史館、史館修撰等史職,并撰有《唐歷》[2](4536)。蕭穎士集中有《贈韋司業書》、《仰答韋司業垂訪五首》,韋述有《答蕭十書》并嘗薦穎士自代,足見二人交往之厚。韋述,曾為起居舍人史職。《新唐書》記載他撰《開元譜》二十卷,修《六典》;又與柳芳編綴吳兢所修國史。蕭穎士以韋述為“譙周、陳壽之流”,“為史官二十年,澹榮利,為人純厚長者”[2](4530)。又孫逖,也曾任起居舍人。其任考功員外郞時“取顏真卿、李華、蕭穎士、趙驊等”[2](576),與穎士當有一定的交往。
李華,雖未曾任史職,但與史官賈至及有史才的蕭穎士交往密切?!袄钊A,字遐叔,以文學自名,與蕭穎士、賈幼幾為友”[4](170)。獨孤及《檢校尚書吏部員外郎趙郡李公中集序》稱“天寶中,公與蘭陵蕭茂挺、長樂賈幼幾勃焉復起,振中古之風,以宏文德”[5](3946)。史載“華善屬文,與蘭陵蕭穎士友善”[3](5047),“(蕭穎士)嘗與華、據游洛龍門,讀路旁碑。穎士即誦,華再閱,據三乃能盡記”[2](5770)。李華又為蕭穎士文集作序,亦可證二人交往密切。另外,李華與劉迅亦有交往。李華“兄事德秀,而友蕭穎士、劉迅”[2](5565),劉迅雖未任過史官,但“續《詩》、《書》、《春秋》、《禮》、《樂》五說”[2](4525),則承續了其父劉知幾的史學家風。
梁肅,曾被授史職,但未就?!缎绿茣吩啤笆拸退]其材,授右拾遺,修史,以母羸老不赴”[2](5774)。梁肅是獨孤及的弟子,并受到李華的識拔,又與蕭存交往,而這三人都是受史學影響極深的人。崔元翰《右補闕翰林學士梁君墓志》:“年十八,趙郡李遐叔、河南獨孤至之始見其文,稱其美,由是大名彰于海內?!保?](4967)史載“(蕭存)與韓會、沈既濟、梁肅、徐岱等善”[2](5770)。柳宗元,雖不曾為史官,但有修史之志。曾言:“昔與退之期為史,志甚壯?!保?](812)并作《與韓愈論史官書》闡發史官的責任,又作《段太尉逸事狀》向韓愈提供史料。
由以上可以看出,從古文運動的先驅蕭穎士、李華,柳冕、獨孤及、梁肅到韓愈、柳宗元等倡導者,再到李翱、李漢等古文運動健將,他們或任史官或與史官交游,與史學關系密切,古文運動的發起者多來自史官及其交游者。
我國史官自古就有秉褒貶之筆、寓勸善懲惡的志向??鬃有蕖洞呵铩罚吧厦魅踔溃卤嫒耸轮o,別嫌疑,明是非,定猶豫,善善,惡惡,賢賢,賤不肖,存亡國,繼絕世。補弊起廢,王道之大者也”[8](3297)。這種勸善懲惡的觀念帶有明顯的道德裁判性質。劉知幾《史通》論褒貶史事,繼承了儒家道德裁判的思想?!拔舴蜃有蕖洞呵铩?,吳楚稱王而仍舊曰子。此則褒貶之大體,為前修之楷式也”[9](106)。唐代史官大都秉承了“不虛美,不隱惡,勸善懲惡的原則,以執行歷史撰述與道德裁判的任務”[1](1)。柳芳《唐歷》就因為“不立褒貶義例,為諸儒所譏訕”[2](4536)。
古文運動的先驅以及倡導者也多具有這種史家道德裁判的思想。蕭穎士極力贊揚《春秋》示褒貶、懲惡勸善的義法,并曾依魯史編年之例,著《歷代通典》。他在給韋述的書信中說:“孔圣斷唐虞以下,刪帝王之書,因《魯史記》而作《春秋》,托微詞以示褒貶。全身遠害之道博,懲惡勸善之功大?!庇峙u司馬遷、班固所編史書“其文復而雜,其體漫而疏,事同舉措,言殊卷帙”,“于是圣明之筆削、褒貶之文廢矣”[5](3277-3278)。其對司馬遷、班固的看法雖有些片面,但卻明顯體現了史書任務在褒貶的史學觀。又認為史學的功能應是“立言寄青史,將以贊王道”[10](1596),“王道”即儒家的道德思想。為此,他曾實踐自己的史學主張,“著《歷代通典》,起于漢元十月,終于義寧二年,……標一字以舉凡”[5](3278)。
李華贊同史的功用在于褒貶懲勸,其《著作郎廳壁記》曰:“文之大司,是為國史,職在褒貶懲勸,區別昏明?!辟潛P孔子作《春秋》“因歷象以正時元,假鬼神而討有罪,善人勸焉,淫人懼焉”[5](3204-3205)?!栋碴柨h令廳壁記》表達了同樣的觀點:“記事者,志盛德而旌善人?!保?](3210)柳冕也明確地表達了史家道德裁判的思想?!胺蚴ト酥凇洞呵铩?,所以教人善惡也”,“求圣人之道,在求圣人之心,求圣人之心,在書圣人之法。法者,凡例褒貶是也”[5](5355-5356)。獨孤及也說:“孔子作《春秋》以繩當代,而亂臣賊子懼。謚法亦《春秋》之微旨也。在懲惡勸善,不在哀榮;在議美惡,不在字多?!保?](3927)梁肅亦表達過類似的思想,他在給獨孤及集作序時說:“怨刺形于歌詠,諷議彰乎史冊?!保?](5260)
韓愈同樣表達了勸善懲惡的史學思想。進士及第后他曾表示:“若都不可得,猶將……求國家之遺事,考賢人哲士之終始,作唐之一經,垂之于無窮,誅奸諛于既死,發潛德之幽光?!保?1](688)這種觀念正是《春秋》褒貶手法,即史家的道德裁判。但是后來的《答劉秀才論史書》卻說:“愚以為凡史事褒貶大法,《春秋》已備矣。后之作者,在據事跡實錄,則善惡自見,然此尚非淺陋偷惰者所能就,況褒貶邪?”又舉例以證明“為史者不有人禍,則有天刑”[11](3103)似乎否定了史家褒貶之法,但仔細一思考,韓愈所舉的事例卻不能證明他的觀點。如“孔子圣人,作《春秋》,辱于魯衛陳宋齊楚,卒不遇而死”,“左丘明紀春秋時事以失明,司馬遷作《史記》刑誅,班固瘐死”[11](3103)等均與史實不符,韓愈不會連這點史識都沒有。此文是韓愈任史館修撰后不久所作,此時重要工作是修國史。韓愈不是不贊成褒貶,而是感到修國史要排除外界干擾正確地褒貶,公正地實行道德裁判非常艱難,所以他感到恐懼。正如他的文章所說:“且傳聞不同,善惡隨人所見。甚者附黨,憎愛不同,巧造語言,鑿空構立善惡事跡。于今何所承受取信?”[11](3104)柳宗元明確指出:“退之之恐,唯在不直、不得中道,刑禍非所恐也。”[7](809)故此文并不代表韓愈否定《春秋》褒貶義法。其后他所完成的《順宗實錄》證明他不是一個“草草作傳記,令傳萬世”[11](3104)的人,依然執行著史家道德裁判的職責。
柳宗元有很強的史學意識,曾言:“昔與退之期為史,志甚壯,今孤囚廢錮,連遭瘴癘羸頓,朝夕就死,無能為也?!保?](812)他贊同史應該褒貶,《謚議》篇云:“伏以《魯史》褒貶,《虞書》黜陟,彰善癉惡,王教之端。”[7](190)又作《段太尉逸事狀》標舉段秀實高尚的道德,實踐史家的褒貶之法。李翱在史學上繼承了韓愈的思想,“故欲筆削國史,成不刊之書,用仲尼褒貶之心,取天下公是公非以為本”,“韓退之所謂‘誅奸諛于既死,發潛德之幽光’是翱心也”[12](42)。李翱的史學觀可以總結為兩點:一、史官要“以記錄是非為事”,這個“事”實際就是編史的原則,具體內容是“勸善懲惡,正言直筆。紀圣朝功德,述忠臣、賢士事業;載奸臣、佞人丑行。以傳無窮?!倍⒗畎恐该髁苏_的歷史方法論。他強調修史應該“指事說實,直載其詞,則善惡功跡皆據事足以自見矣?!保?3]
與史學上強調勸善懲惡的道德裁判相對應,古文運動先驅及倡導者在文學上強調“道”,這種“道”基本上指的是儒家道德思想,從而使文學與史學在“道”的層面上得到統一,表現在古文運動先驅的身上即強調文學的“宗經”。蕭穎士在文學上主張上承“六經”,親近“風雅”,而有益于“王化”。蕭氏有極強的崇經思想,在《贈韋司業書》中云:“仆有識以來,寡于嗜好,經術之外,略不嬰心。”[5](3227)同時,蕭穎士強調為文要親近“風雅”,《為陳正卿進續尚書表》說:“質文一變,風雅大興。”[5](3268)《江有歸舟序》則提出“文也者……所務乎激揚雅訓,彰宣事實而已”[10](1594)。他還進一步強調文章要有益于“王化”,即行使美刺教化的功能。“丈夫生遇升平時,自為文儒士,縱不能公卿坐取,助人主視聽,致俗雍熙,遺名竹帛,尚應優游道術,以名教為己任,著一家之言,垂沮之益,此其道也”[5](3275)。
李華在文學上宗經。他說:“文章本乎作者,而哀樂系乎時。本乎作者,六經之志也;系乎時者,樂文武而哀幽厲也?!蜃又恼拢w《六經》之道也。屈平、宋玉哀而傷,靡而不返,《六經》之道遁矣?!鄙踔琳f“有德之文信,無德之文詐。”[5](3196)獨孤及評論李華的文章時說:“公之作本乎王道,大抵以五經為泉源?!保?](3946)柳冕在文學上強調“文章本于教化,形于治亂,系于國風”[5](5356)。獨孤及為文亦主張宗經,梁肅《祭獨孤常州文》記載:“嘗謂肅曰:‘為學在勤,為文在經。勤則能深,經則可行?!保?](5306)梁肅在文學觀上表現出明顯的重道輕文傾向,他認為:“文之作,上所以發揚道德、正性命之紀;次所以裁成典禮、厚人倫之義;又其次,所以昭顯義類,立天下之中?!保?](5261)又“言文必及經”,“以經為師”[5](5268)。
韓愈進一步提出“文以明道”的主張,平衡“文”與“道”的關系?!稜幊颊摗肥紫忍岢觥拔囊悦鞯馈钡挠^點,“君子居其位,則思死其官;未得位,則思修其辭以明其道。我將以明道也”[11](469)。在《上兵部李巽侍郎書》中重申了此觀點,“謹獻舊文一卷,扶樹教道,有所明白”[11](600)。韓愈“文以明道”中的“道”是以儒家思想為中心的道?!凹褐滥朔蜃?、孟子、揚雄所傳之道也”[11](562)。柳宗元贊同“文以明道”,《答韋中立論師道書》中說:“始吾幼且少,為文章,以辭為工。及長,乃知文者以明道?!保?](873)《報崔黯秀才論為文書》:“圣人之言,期以明道,學者務求諸道而遺其辭。辭之傳于世者,必由于書。道假辭而明,辭假書而傳,要之道而已耳?!保?](886)當然,柳宗元所指的“道”內容更加廣泛,但不可否認,其“道”仍以儒道為主。李翱在文道關系上繼承了韓愈的主張又有所發展,他強調文、理、義三者兼備。“義深則意遠,意遠則理辯,理辯則氣直,氣直則辭勝,辭勝則文工”[12](44)。李漢在文道關系上主張“文者貫道之器也,不深於斯道,有至焉者不也”[5](7697)。
綜上所述,史家勸善懲惡的道德裁判精神不但存在于史官中,古文運動的先驅及倡導者亦有很強的道德裁判精神,他們通過“宗經”將它化為“古文”中對“道”的追求,進而提出“文以明道”原則。從而使儒家的道德思想在“古文”中得以激活,在某種意義上構成了文學吸收史學精神的重要方面。
“實錄”、“直書”是中國史傳文學的優良傳統,司馬遷《史記》歷來被稱為“實錄”之典范,班固指出:“自劉向、揚雄博極群書,皆稱遷有良史之材,服其善序事理,辨而不華,質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虛美,不隱惡,故謂之實錄。”[14](2738)則“實錄”不僅是對歷史事實的“不虛美,不隱惡”,還包括文方面“辨而不華,質而不俚”。唐代劉知幾繼承了這種實錄的精神,“茍愛而知其丑,憎而知其善,善惡必書,斯為實錄?!保?](402)“夫所謂直筆者,不掩惡,不虛美,書之有益于褒貶,不書無損于勸戒?!保?](529)正是這種實錄精神使史傳文學在文體上基本保持了散體的特征,而在文風上遵循著“辨而不華,質而不俚”的原則。在古文運動的發展過程中,其先驅及領袖人物由于與史官的密切關系,而繼承了史傳文學的這種傳統,在文學形式上提倡“宗真尚質”,即在文體上提倡散體、反對駢體,在文風上強調質樸自然,反對雕琢矯飾。
蕭穎士說:“仆平生屬文,格不近俗,凡所擬議,必希古人,魏晉以來,未嘗留意?!保?](3276)崇尚周、秦、漢之文。反對六朝駢儷之文,“文也者,非云尚形似,牽比類,以局夫儷偶,放于奇靡,其于言也,必淺而乖矣”[10](1594)。李華在文體上稱贊元德秀的文章“可謂與古同轍”[5](3249)。文風上他“反魏晉之浮誕”,反對“化物諧聲為文章”[5](3197)。柳冕反對“本于哀艷,務于恢誕,亡于比興”,“流蕩不返,使人有淫麗之心”的文章,提倡“古人之文”。獨孤及則指出:“自《典》、《謨》缺,《雅》、《頌》寢,世道陵夷,文亦下衰,故作者往往先文字后比興?!捌浯髩囊?,儷偶章句,使枝對葉比,以八病四聲為梏拲,拳拳守之,如奉法令。聞皋繇史克之作,則呷然笑之。天下雷同,風驅云趨。文不足言,言不足志?!保?](3945-3946)由此可見,他同樣反對“儷偶章句”之文。梁肅則認為:“文本於道,失道則博(一作傳)之以氣,氣不足則飾之以辭,蓋道能兼氣,氣能兼辭,辭不當則文斯敗矣。”[5](5261)由此可知,古文先驅者在文體觀念上是基本一致的,他們反對六朝以來駢儷之文,并對偶章儷句進行批評,同時贊揚和欣賞先秦、秦漢散體文。
古文運動的倡導者韓愈、柳宗元,及追隨者李翱等也都提倡散體,反對雕琢矯飾文風,同時他們又創作出大量優秀的古文作品,真正使“古文”代替了駢文,推動古文運動走向勝利。韓愈雖然并不絕對否定駢文,但他仍然反對駢文那種過分雕琢的風氣,在《答李秀才書》中他就曾說“不以琢雕為工”[11](725)。當然,韓愈的最大功績在于以大量具有高度藝術成就的“古文”創作沖擊了駢文的統治地位。其論說文格局嚴整,層次分明,說理透辟,理足氣盛;其傳記文高屋建瓴,條理分明,迭宕起伏;其抒情文感情真摯,融敘事、抒情為一爐。柳宗元也反對形式主義傾向,認為:“今世因貴辭而矜書,粉澤以為工,遒以為能,不亦外乎?”[7](886)批評“駢四儷六,錦心繡口”[7](489)的創作風氣,要求文章寫作要“本之《書》以求其質”[7](873)。柳宗元也創作了大量的古文,其中山水游記尤為出色。李翱追隨韓愈,致力于“古文”創作。曾說:“吾所以不協于時而學古文者,悅古人之行也;悅古人之行者,愛古人之道也。”將文與道結合起來。又反對文章尚異、好理、溺于時、好難或者好易。[12](44)李翱“至今行世的100余篇文章大部分是推行古文的產物,他的文章神似韓愈,但卻獨具一格,呈現出自然、樸實,重事實、少虛浮的特點”[12](前言4)。
韓愈、柳宗元不僅反對駢體風氣,提倡散體質仆的文風,而且在創作中還不斷向史傳學習。韓愈的碑志文就大量繼承了史傳的寫法,方苞說:“退之、永叔、介甫俱以志銘擅長。但敘事之文,義法備于《左》、《史》。退之變《左》、《史》之格調,而陰其義法?!保?5](615)錢基博也說:“韓愈碑志之文,可大別為三,有豪曲快字……而運以司馬遷之浩氣逸致者;有奇字拗語……而運以司馬遷之浩氣逸致者。”[16](135)柳宗元為文亦本經而參史,“本之《春秋》以求其斷”,“參與《國語》以博其趣”,“參之太史公以著其潔”[7](8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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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校:文 心)
The Ancient Chinese Prose Movement of Tang Dynasty under the Influence of Historian Officials and Historiography
HAO Run-hua,WANG Fu-yuan
The emergence of ancient Chinese prose movement of Tang Dynasty had many complicated reasons,and the overall consideration of historian officials in Mid-Tang and historiography reveald the close connections between them.First,the initiators of the movement were mostly historian officials and their acquaintances.Second,the opinion“essays implying the doctrine”was actually the direct heritage of the moral assessment function of historiography.Last,the advocating truth and simplicity style was the inner transformation from the genuine and direct recording spirit of historical literature.
historian official;historiography;ancient Chinese prose movement
郝潤華,西北師范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文學博士(甘肅 蘭州 730070)王福元,西北師范大學文史學院博士研究生(甘肅 蘭州 7300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