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槿花樹

呂九鵬

那年春天，在木槿花樹的旁邊又孕育出一顆小小樹苗來，我領(lǐng)著弟弟將它小心翼翼地移栽在門前的院子邊。割上幾把野刺罩上，每天都要去看看，就這樣我們和小木槿花樹一起在長大。

去年夏天我去陜南出差，見一農(nóng)戶門前有棵木槿花樹，朵朵紫色的花兒臨風(fēng)招展，光彩秀美。哦！多么艷麗的木槿花，頓時勾起了我孩時的記憶。

在我老家屋后面，也有棵小木槿花樹，每年的5月份前后，枝頭上就掛滿了手掌大的花朵兒，朵兒被綠葉托著，粉紅相間，妍雅宜人，隨風(fēng)飄過帶走了淡淡的花香，引來了一只只蜜蜂、蝴蝶和小鳥兒。村里的大嬸大媽挾了簸箕、挎著條籠來摘那花朵兒，說是和面粉拌在一起蒸成燜飯，吃起來香香的有筋道。

聽父親說，這棵木槿花樹是他幼年跟爺爺上山砍柴時，在山溝溝一堆草叢中挖掘的，當(dāng)時它被雜草包圍著，只有香桿兒粗，幾片葉子嫩嫩的黃黃的在山風(fēng)中掙扎著。爺爺說：“這是少見的木槿花樹，長大后它的花朵兒鮮艷，吃起來又香”。于是，父親就小心地拿泥土將根部包了，帶回家后栽在屋后的渠埝旁，隔三差五地去澆澆水，拔拔草。可是第一年的冬天，一場大雪過后它還是夭折了，父親難過了好幾天。誰知第二年春天，在它的根部又生出綠綠的小芽來，從此，父親就更加精心地?fù)狃B(yǎng)它。冬天怕凍著，就拿棉花套子爛布裹住他的桿兒；夏天里，在他的周圍插上一圈枝葉擋去陽光的曝曬；秋天，給它澆上幾桶農(nóng)家茅糞，這樣年復(fù)一年，功夫不負(fù)有心人，它終于長大了，頭一次開花只有幾朵兒，掛在樹梢，抖抖的悠悠的，像是蝶兒在舞動……

童年的時候，老是餓肚子，那年月糧食短缺，春天過后，我們姊妹就盼著木槿花樹早點開花。仲夏時分，枝丫上的花骨朵慢慢地開了，我們幾個孩子提上小籃子爬上樹干去摘那花朵兒，回家再將朵兒一片一片掰開。媽媽就用點雜糧面粉在瓦盆里攪拌，竹秕子上的一圈全是山菜饃饃，中間是拌好的燜飯，然后放在鍋里去蒸，大概半小時后就能聞到濃濃的香氣了，我們孩子圍著鍋臺站著，眼巴巴地看那冒著蒸汽的鐵鍋，肚子早已嘰咕咕地叫了。過了會兒母親揭開鍋蓋，先給我們幾個孩子每人抄上半碗，澆上醬辣子，我們就狼吞虎咽地吃著。大人們只吃那山菜饃饃。奶奶每次都要給左鄰右舍的孩子們端上一碗，爺爺總是嘀咕著：“咱娃都不夠吃，還給人家端哩……”

初夏的早晨，一場夜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趕走了往日的煩躁，我推開后屋的木窗，傍窗坐著，昨天的木槿花樹上還是一顆顆花骨朵兒，一夜之間競相綻放了。隔窗飄來了一絲絲清香，望著這翠綠的世界，一切顯得是那樣的安靜和諧……然而，中午時分幾聲悶雷過后狂風(fēng)四起，雨漸漸地大了，轉(zhuǎn)眼間成為瓢潑大雨，千條萬條雨線順天而降，地上霎時一片汪洋，我那可憐的小木槿花樹一會兒被狂風(fēng)壓倒，一會兒堅強挺起。有的花兒被雨點打落掉，在泥水里沖走了。我心疼地看著，心想這下可完了，今年吃不上木槿花燜飯了。焦急中隔壁的幾個小伙伴冒雨跑來，要一起去撿那被打落的花瓣兒，我們幾個孩子便挽起褲腿，光著腳丫子在暴風(fēng)雨中撿著，一片，兩片……大概一個時辰的光景，雨停了，太陽露出了強烈的光，抬頭看去，農(nóng)田被沖毀、樹枝被吹斷，到處是嘩嘩的水聲，再看看心愛的小木槿花樹，除了幾朵花兒被打落外，它毅然高傲地挺立著，枝條上的花朵兒經(jīng)受了這場暴風(fēng)雨的洗禮后，顯得更加艷麗了，幾只蜜蜂嗡嗡地在忙碌著。到了做中午飯的時候，母親將我們撿下半籃子的花瓣兒蒸成燜飯，小伙伴們香香地吃了一頓……后來，我們幾個孩子經(jīng)常在小木槿花樹下玩，待花兒開了就在樹上捉蝴蝶。秋天來了，我們抬著尿桶給樹的根部倒幾桶農(nóng)家糞。那年春天，在木槿花樹的旁邊又孕育出一棵小小樹苗來，我領(lǐng)著弟弟將它小心翼翼地移栽在門前的院子邊。割上幾把野刺罩上，每天都要去看看，就這樣我們和小木槿花樹一起在長大。

如今，父親栽的那顆小花樹已是枯干老枝，但每年它都在努力地開幾朵花兒。而我們栽的小木槿花樹正是生機勃勃花紅葉綠。每年花兒開了，鄰里們都要來摘上一些，都說現(xiàn)在不缺吃了，但還是想嘗嘗木槿花燜飯那爽滑芳香的味兒。那年回家，正好是木槿花開的季節(jié)，我就讓愛人蒸了一頓木槿花燜飯，叫來了幾個兒時的伙伴一起開心地吃著，敘說著幽情，似乎又回到了童年。

摘自《各界導(dǎo)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