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設以價值為導向的公正社會

何星亮

作為衡量社會文明與進步的一個重要尺度，社會公正始終與人類社會發展相伴隨。當前，我國正站在新的歷史起點上，戰略機遇期和矛盾凸顯期重疊交織，面臨的矛盾和問題較之以往更加復雜、更加突出，統籌兼顧各方面利益的難度不斷加大，這也使社會公正問題更加現實地擺在了我們面前。因此，妥善解決社會公正問題，已成為我國在發展中不得不面對的重大課題。那么，在當前改革的關鍵時期，如何構建公正社會，深化改革？

競爭不公平的市場經濟不可能持續發展，分配不公平的國家不可能和諧穩定，貧富差距極大的社會不可能健康運行，精神空虛的人民不可能生活幸福。因此，今后的改革必須由以利益為導向轉向以價值為導向，建設以價值為導向的公正社會

中國改革已經進入關鍵時刻，社會各界有各種不同的聲音，深化改革成為大多數人的共識。任何社會制度，無論是資本主義制度還是社會主義制度，都在不斷進行改革。改革就是對現有的各種制度加以改進和完善，使之適應社會發展的需要。當前爭論的焦點是如何深化改革、從哪一方面尋找突破口、改革朝著什么方向發展等問題。筆者認為，今后的改革應從以利益為導向的改革，轉向以價值為導向的改革，建設以價值為導向的公正社會。

為什么要建設以價值為導向的公正社會

改革開放之前，尤其是文化大革命期間，我國以階級斗爭為綱，階級斗爭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斗得四海翻騰，斗得五洲震蕩。在那斗爭的年代，農民沒有糧食，牧民沒有肉吃。商品奇缺，購物憑票。古今中外最奇怪的事情都在文化大革命中發生。所以，文化大革命時期可以說是“以斗爭為導向的社會”。

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我國開始了改革開放。第一階段是以經濟改革為主、社會改革和政治改革為輔的階段。其以經濟建設為中心，以物質利益為導向，以滿足人們的物質生活需求為主要目標。在這一階段，在物質利益的驅動下，人的積極性被極大地調動了，中國經濟發展一鳴驚人，使全世界刮目相看，國民生產總值超越日本成為世界第二。13億人的溫飽解決了，大多數人脫離了貧困。市鎮建設日新月異，城鄉面貌煥然一新。然而，由于精神文明與物質文明建設不協調，法治建設與市場經濟發展不協調，傳統的價值觀、道德觀失去作用，抑制人的私欲和維護公平競爭的機制不健全。許多個人和單位，利益熏心，金錢至上；千軍萬馬下海淘金，全國上下創收掙錢。分配不公平，貧富差距越拉越大。價值缺失，道德失范；腐敗成風，貪官成批。生活富裕了，但心理不平衡，造成社會上的怨氣、火氣、怒氣上升，各種犯罪活動猖獗，群體事件不斷，嚴重影響社會穩定。這一階段可說是經濟第一、物質至上的社會，人與人之間、單位之間、地區之間、國與國之間，處處強調“利益”，是以利益為導向的社會。

以利益為導向的社會帶來了空前的經濟繁榮，但這種社會是不健康的。競爭不公平的市場經濟不可能持續發展，分配不公平的國家不可能和諧穩定，貧富差距極大的社會不可能健康運行，精神空虛的人民不可能生活幸福。因此，今后的改革必須由以利益為導向轉向以價值為導向，建設以價值為導向的公正社會。

建設以價值為導向的公正社會是所有國家的基本目標

人類社會形成是以價值為基礎的。從廣義的概念而言，價值包括道德、規范、法則、精神、人格、國格等。價值指導人的思想，支配人的行動。社會的形成以共同的意識和共同的規則為基礎，沒有共同意識和共同規則，社會無法有序運轉。

所謂以價值為導向的社會，并不是不講利益、不講競爭，而是以價值、道德、精神為最高準則，以指導人們的各種經濟行為和社會行為，推崇公平正義的競爭，營造誠信經營的市場環境，消除以權力、壟斷、欺詐等方式獲得的不義之財。正如古人所說的“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所謂“道”，就是合法合理之道。有錢有地位，這是人人都向往的，但如果不是用合法的手段獲得，君子是不會接受的；貧窮低賤，這是人人都厭惡的，但如果不是用合法的手段擺脫，君子是不會擺脫的（“富貴者，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賤者，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

古代中國以公平正義為首要價值。《禮記·大學》：“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也就是說，國家不能以利益為根本利益，應以公平正義為根本利益。《正義論》的作者羅爾斯也說：“正義是社會制度的首要價值。”古代如此，現代也一樣，建立公平正義的社會是所有國家的基本目標。

只講利益不講價值的國家，人們不可能安居樂業，人與人之間不可能和睦相處；只講利益不講價值的世界，國與國之間將會矛盾重重、沖突不斷，太平和諧世界無從談起。個人不講價值和人格，無論他多么富有，也得不到世人的好評；國家不講價值和國格，不管多么富強，也得不到世界的尊重。

如何構建以價值為導向的公正社會

構建以價值為導向的公正社會，就是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中華民族精神、公民道德擺在第一位，以規范文化改革、社會改革、政治改革和經濟改革。

在改革方式上，堅持漸進式改革，反對激進式改革。從中國國情、社會環境、文化傳統和民族性格來看，從世界上近100多年來各種形式的改革來看，漸進式改革是中國現代化進程的唯一選擇。過去是這樣，今后也應這樣。自1978年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中國正是遵循漸進式改革，才得以沒有發生類似蘇聯和許多東歐國家那樣的現象。在人口眾多、地區發展不平衡、貧富差距極大的國家，如果采用激進的方式進行改革，將會把國家引入危險的深淵。

文化改革、社會改革和政治改革相結合，同時深化經濟體制改革。在改革突破口上，有的主張以政治改革為突破口，有的則主張以社會改革為突破口。我個人認為，改革不能只從一個方面進行，應該吸取改革開放前三十年的經驗和教訓，從整體的角度考慮，從各部分相互關聯性來考慮。在今后幾十年內，文化改革、社會改革和政治改革，應該同步進行。應在中央政策研究室或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設立文化改革小組、社會改革小組和政治改革小組，深入研究，整體規劃，提出改革的具體措施和時間表，先易后難，循序漸進。

文化改革分兩方面：一是精神文化的創新；二是文化產業的改革。文化產業改革主要以市場為導向，以特色為根本，以創意為靈魂。精神文化的創新主要是解放思想，更新觀念，建立國家共識，在傳統的基礎上吸收國外精華，構建核心價值觀、民族精神和公民道德等，建立人文價值和道德新秩序，弘揚誠信和仁愛的品德，以“公平正義”作為基本的價值，保障人的尊嚴與幸福。實施教育優先、文化興國戰略，重新鑄造中華新文明。

社會改革以解決民生問題為根本。社會改革包括收入分配制度、社會保障、醫療衛生、教育、保障房等。貧富差距過大是造成社會不穩定的一個重要原因，也是很多老百姓對社會不滿的一個重要方面。改革收入分配制度，縮小貧富差距，以促進社會穩定。逐步擴大養老、醫療保險范圍，擴大低保范圍，提高低保標準，使大多數人老有所養、病有所醫。財政應加大對社會保障的投入比例，確立公平、統一的社會保障原則和社會保障體制。加大農業投入，增加農民收入，縮小城鄉差距，使農民不苦，農村不窮。

政治改革必須與時俱進，才有可能保障經濟、社會和文化改革的順利進行。繼承古代優秀政治傳統，借鑒外國政治文明精華，法治與德治并舉。逐步實施陽光行政、陽光財政、陽光財產制度，建設陽光政府；完善新聞監督、公眾監督、人大監督制度，建設廉潔清明政治。

深化經濟改革，建立市場與法治相結合的成熟的市場經濟制度。當前我國的市場經濟，有的學者稱之為“不成熟的市場經濟” 或“非典型市場經濟”。因此要改革國有企業，調整壟斷行業，保護民營經濟，加快法制建設，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

(作者為全國政協委員、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員、博導)

責編/高源美編/石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