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康平 徐冉
[摘要]近幾年,“模仿秀”節目如火如荼地進行著,模仿者惟妙惟肖的表演效果促進了文學藝術的發展,豐富了社會大眾的娛樂生活。可是,人們對于“模仿秀”涉及的民事法律侵權問題卻沒有給予應有的關注。“模仿秀”是否侵權應當依情況而定,當“模仿秀”存在贏利性或模仿者造成了原表演者表演形象的歪曲或貶損時,應當認定為侵權行為。
[關鍵詞]模仿秀;表演者權利;合理使用
[中圖分類號]D91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5-6432(2012)9-0108-03
相關案例和問題的提出
1.1相關案例
女子十二樂坊是我國享譽世界的華人音樂團體,她們以其獨特的“現代新民樂”表演藝術著稱于世,為中國民族音樂的保留和傳承作出了極大貢獻。然而,在女子十二樂坊影響力與日俱增的同時,陸續出現了一些原封不動照搬女子十二樂坊演奏形式的音樂演奏團體,有的甚至還打著女子十二樂坊的名義從事欺騙性演出來獲取利益,演出效果極差,嚴重破壞了女子十二樂坊的表演形象。2011年10月16日,女子十二樂坊在北京展覽館舉辦了“弦音拾愛,一夜傾情”十周年音樂會。此次音樂會上,女子十二樂坊的創立者,著名經紀人、音樂策劃人王曉京和女子十二樂坊所屬公司北京世紀星碟文化申明近期欲以百萬巨資進行一次全民參與的重拳打假行動,以維護自己和觀眾的合法權益,具體的打假方案將在近日對外公布。
1.2問題的提出
該例反映了“模仿秀”有可能涉及的民事侵權法律問題。女子十二樂坊認為照搬她們的演奏形式進行表演的團體嚴重侵害了她們的表演形象,欲以法律途徑維權。當前,“模仿秀”活動在我國甚是流行,被模仿的明星們隨之紛紛開始呼吁維權。從法律的角度審視,“模仿秀”模仿的客體是原表演者的文學藝術表演形象。那么,這種模仿行為是否意味著一定會侵害原表演者的表演形象而構成民事侵權呢?
2關于“模仿秀”是否侵權的不同觀點
“模仿秀”是否屬于侵權行為,法律并無規定,但由此涉及的相關各方都有不同的觀點。
2.1市民對于“模仿秀”的觀點
筆者就該問題隨機采訪了幾位市民。有市民認為,“模仿秀”可以豐富大眾的文化生活,增添娛樂氛圍,是一種合理的表現形式。也有市民認為,有些模仿者在表演中打著明星的招牌而并沒有公開表明自己的身份,對不明真相的觀眾產生了一定的誤導,這種誤導有可能涉及侵權。還有市民認為,“模仿秀”是否侵權應當分情況看待:對于那些模仿水平高超的模仿者不應認為是侵權,而對于那些僅長相酷似明星但模仿效果低劣的模仿者可以認定為侵權。
2.2明星對于“模仿秀”的觀點
針對這個問題,明星的觀點激烈許多。趙本山認為,模仿者也是具有相當才藝的人。但是,模仿者也應該懂得,一旦模仿這些明星進行一些不應該的活動,模仿者們既沒有尊重被模仿者,也沒有尊重模仿者自己。“模仿秀”嚴格上說是侵權。此外,孫楠也曾在公開場合痛斥“模仿秀”。孫楠曾與幾位“模仿秀”歌手在大連同臺演出。由于不忍模仿者拙劣的演出水平,他表示,“模仿秀”在港臺是不可能在大型活動上露面的,和“模仿秀”歌手同臺獻藝使他有了欺騙觀眾之感,并表示今后凡是有與“模仿秀”同臺的演出,他都會謝絕參加。
2.3模仿者對于“模仿秀”的觀點
絕大多數模仿者對于自己所模仿的明星都抱有喜愛乃至崇拜的心理。當“模仿秀”這一娛樂形式與市場結合,他們發現自己也可以與真明星一樣參加商業演出獲取利潤時,便轉而關注如何利用自己的優勢,增加經濟利益。模仿者認為,這是憑特長獲取的報酬。為了使模仿的效果更加逼真,模仿者都會對明星的神態、聲音等做耐心的研究,這飽含了模仿者辛苦的汗水和付出,是對模仿者模仿成果的一種肯定。同時,他們還認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形象自由和藝術表達自由,模仿時只要沒有以明顯的方式故意貶損模仿的對象,模仿者就可以以此方式來表達對明星的崇拜和敬仰。而且,我國法律并沒有規定“模仿秀”屬于侵權。所以,“模仿秀”是合法的。
3“模仿秀”民事侵權行為的界定
由于“模仿秀”關系到模仿者和明星的切身利益,所以模仿者和明星對“模仿秀”是否侵權的觀點均是從自身的利益出發,模仿者對于“模仿秀”是否侵權給予了完全的否定,而明星則給予了不同程度的肯定。
3.1“模仿秀”侵權的雙重評價標準
“模仿秀”是否構成侵權,法學界關注較少。一般情況下,“模仿秀”的演出都未經過原表演者的許可。若經過了原表演者的許可,是否侵權則依據雙方許可合同的約定進行認定。筆者認為,某些情況下的“模仿秀”應當屬于侵權行為,并用下圖對“模仿秀”民事侵權進行認定:

根據上圖,“模仿秀”是否構成侵權存在兩個認定標準,其一是模仿者或者相關組織是否利用“模仿秀”從事了贏利活動。當模仿者及其相關組織方利用“模仿秀”進行了贏利活動時,應當認定為侵權了原表演者的權利,反之則不認為是侵權。其二是模仿者在模仿過程中是否歪曲、貶損了原表演者的表演形象。當模仿者在模仿過程中歪曲或者貶損了原表演者的表演形象時,應當認定為侵權,反之則不認為是侵權。同時,這兩個標準是選擇關系而非并列關系,也即是“或”的關系而不是“和”的關系。只要符合其一,“模仿秀”就應當認定為侵權。當模仿者借助“模仿秀”從事贏利活動時,即使該模仿沒有歪曲或者貶損原表演者的表演形象,我們也將其認定為侵權;又如,當模仿者在模仿過程中歪曲、貶損了原表演者的表演形象,雖然模仿者沒有借助“模仿秀”贏利,仍然應當認定為侵權。當然,模仿者既沒有借助“模仿秀”贏利,同時也沒有歪曲或者貶損原表演者的表演形象時,不構成侵權。
3.2“模仿秀”是否贏利
“模仿秀”是否構成民事侵權的第一個界定標準在于“模仿秀”是否帶有商業性質,模仿者或相關組織方是否利用“模仿秀”進行了贏利活動。首先,我們應當明確贏利的內涵。贏利,是指以金錢、財務、勞務等為資本而獲得經濟上的利益。就“模仿秀”來說,指模仿者及相關組織方是否利用“模仿秀”獲取了經濟利益。當“模仿秀”帶有商業性質,模仿者利用“模仿秀”獲取出場費或相關組織方以“模仿秀”活動收取門票及廣告收入時,“模仿秀”應當認定為侵權行為。至于獲取的利益最終歸屬于自己還是他人在所不問,如將“模仿秀”演出的門票收入全部捐獻給慈善機構,模仿者或組織方仍然構成侵權。當“模仿秀”純粹是為了自娛自樂,沒有獲取經濟利益時,只要沒有歪曲、貶損原表演者的表演形象,就不應當被認定為是侵權行為,如在校園及單位內部組織的文藝晚會上模仿明星的表演就不構成侵權。經濟利益應當以金錢等有形的財產性利益為限,而不包括模仿者借助“模仿秀”擴大自己的社會影響力。例如,某人在校園文藝演出上意圖通過“模仿秀”使自己名揚全校,甚至招來星探的注意已達到宣傳自己的目的,只要其本身沒有通過“模仿秀”直接獲取經濟利益就不認為是贏利行為,否則,法律的調整范圍會大到漫無邊際,這是不合理的。此外,還存在一種特殊情形,即帶獎勵性質的校園歌手大賽。當某人在校園歌手大賽上模仿某位明星演唱并獲得了名次及物質獎勵時,雖然這種獎勵屬于財產性利益,但由于校園歌手大賽本身不屬于商業性質的演出,這種獎勵對模仿者來說只起到了鼓勵和嘉獎作用,將其認定為贏利明顯不合適,這種情形不應認定為侵權行為。
之所以將贏利作為界定“模仿秀”侵權的標準,是因為贏利性“模仿秀”客觀上無償分享了原表演者通過表演行為而有可能獲得的本應當屬于自己的利益。從更深層次來說,該行為侵害了原表演者對于自身表演權的完整支配。權利人對于自己權利的完整支配,是指在現有的法律制度框架內,權利人排除和制止他人分享其權利所帶來利益的能力,任何未經權利人同意而非法分享該利益的行為都可視為侵權行為。“模仿秀”中,模仿者的行為既不是一種創造行為,也沒有增加社會財富,但其通過技藝性勞動機械再現了原表演者的表演形象,使得該表演者曾經通過表演行為凝結的智力成果再次煥發藝術效果,并從中獲得了個人利益。演員是一個以表演為職業的群體,依靠票房收入維持生計。贏利性“模仿秀”的存在,客觀上分享了原表演者控制、利用和支配自己表演形象的權利,這樣勢必會減少本應屬于原表演者的表演機會,瓜分市場份額,其理應構成侵權行為。同時,這種侵權行為與“模仿秀”是否歪曲、貶損了原表演者的表演形象而對原表演者的聲譽造成損失無必然聯系。因此,不論“模仿秀”是否對原表演者的表演形象造成負面影響,只要“模仿秀”具備贏利的屬性,就應當認定為侵權。
3.3“模仿秀”是否歪曲、貶損了原表演者的表演形象
“模仿秀”是否構成民事侵權的第二個界定標準在于模仿者是否歪曲或貶損了原表演者的表演形象。歪曲,是指改變了事物的本來面目或對事物作不正確的反映,屬貶義。貶損,即貶低和損害,二者屬于近義詞。我國《著作權法》已規定表演者有權保護自己的表演形象不受歪曲。當模仿者在模仿時歪曲或者貶損了原表演者的表演形象以致對其聲譽產生了不利影響時,應當認定為侵犯了表演者的精神權利。歪曲或貶損并不等同于模仿得不相似,后者只是由于模仿者模仿的形象與原表演者的表演形象存在一定的差異而難以被觀眾所認可,但展現給觀眾的這種形象仍然是原表演者的正面形象,且不會對原表演者的表演形象造成負面宣傳和影響,觀眾也不會對此形象產生嘲諷心態。歪曲或貶損屬于一種客觀結果,與模仿者的動機無關。在實踐中,歪曲或貶損難以給出一個精確的認定標準,只能由司法機關根據實際情況做出判斷。絕大多數模仿者模仿的動機在于使自己的表演形象無限接近原表演者的表演形象,歪曲或貶損的后果只是由于自身技巧和水平有限的原因不得已造成的。當模仿者模仿的動機本身就是想歪曲或貶損原表演者的表演形象時,主觀上不會力求與原表演者的表演形象一致,這也就不屬于“模仿秀”性質的問題了,而是通過模仿這種途徑達到蓄意歪曲、貶損他人形象的目的,這些情況都應屬于侵權行為。
4“模仿秀”所涉表演者權利的合理使用
4.1合理使用的定義
合理使用是指根據《著作權法》的規定,以一定方式使用作品時可以不經著作權人的同意,也不向其支付報酬。一般情況下,未經著作權人許可而使用其作品的構成侵權,但為了保護公共利益,對一些于著作權危害不大的行為,著作權法不視為侵權行為,這些行為在理論上被稱為合理使用。合理使用作為一種對著作權進行限制的制度,其核心和實質就是協調和平衡著作權人、作品傳播者以及公眾之間的利益。
4.2“模仿秀”合理使用的依據
某些情況下的“模仿秀”確實存在侵權問題,但并不是所有的“模仿秀”都構成侵權。筆者認為,雖然法律并未明確規定對他人表演形象的合理使用,但根據合理使用的含義,除了上述有可能造成侵權的“模仿秀”情形之外,其他涉及表演者權利的“模仿秀”可以屬于合理使用的范疇,“模仿秀”在一定條件下構成對他人表演形象的合理使用。
首先,模仿是各行各業成長規律的體現。健康有益的“模仿秀”能夠豐富人民大眾的業余生活,有利于文學藝術的正常推廣。根據《著作權法》第22條第1款的規定,為個人學習、研究或者欣賞,使用他人已經發表的作品的,屬于合理使用。據此,我們可以引申為:為個人學習、研究或者欣賞,使用他人已經公開的文學藝術表演形象的,屬于合理使用。明星的表演者權應當受到保護,但權利的行使范圍不是漫無邊際的。著作權具有高度的壟斷性,但表演者權終究屬于鄰接權的范疇,屬于傳播者的權利。表演者權雖然也具有一定的壟斷性,但不可以排斥他人合理的表達自由。模仿是行為自由的體現,只要傳播者在傳播作品的過程中出于合理的目的,在未侵犯作者的著作權和原表演者的表演者權的情況下(如模仿者明示為模仿、未贏利或者未歪曲、貶損原表演者表演形象),就應當屬于合理使用,法律不必對此進行約束。
其次,從著作權許可的角度來說,人們可以自由地按照某種方式進行寫作,按照某種風格進行美術創作,按照某種模式進行建筑設計,只要不是完全抄襲一部既有作品而把自己署名為作者,就無須得到著作權人的特別準許。同理,人們也可以模仿他人的表演形象和風格而無須得到表演者的許可,只要不以此贏利或者歪曲、貶損他人的表演形象即可。如果任何“模仿秀”必須經過原表演者的許可才能進行,這在當今社會是不現實的,也很難監督實行。“同時,將所有未經過許可的“模仿秀”一概認定為侵權會切斷文學藝術作品的傳承途徑從而導致文學藝術發展的停滯不前,違背社會發展的規律。
4.3“模仿秀”合理使用的限制
雖然每個人有自由表達的權利,但這是相對的,任何行為都必須在法律允許的范圍內才能受到法律保護,“模仿秀”的合理使用也不例外,在法律上要受到一定的限制。首先,模仿者不得侵犯作者的著作權,這與原表演者的義務相同。當作品的作者與原表演者為同一人(即自創自演)時,如果作者(即表演者)拒絕他人對該作品進行表演,模仿行為就失去了法律上的依據,侵犯了作者著作權中的表演權。其次,“模仿秀”不得對原表演者的表演形象有所歪曲、貶損。這一點在前文已有所提及,當原表演者的藝術聲譽受到了不良影響時,他們可以對此主張自身的權利。最后,模仿者不得在“模仿秀”中過分突出和宣揚原表演者的姓名,隱瞞或縮小自己的姓名而使觀眾產生誤解,迷惑觀眾。這種非善意的模仿行為實際上已不屬于“模仿秀”,而是一種假冒行為。我國《著作權法》第37條規定了表演者有表明自己身份的權利,這意味著表演者有權禁止他人冒用自己的姓名進行表演。由于表演者的真實身份對表演活動的影響和意義巨大,這種假冒行為毫無疑問侵犯了原表演者的姓名權。2000年6月21日,女歌手劉暢應邀在山西省沁水縣電影院舉行的“田震演唱會”上冒充田震為觀眾獻唱,門票銷售收入達5萬元之多。后來,劉暢以及演出的組織方和策劃方負責人均以詐騙罪被司法機關追究刑事責任。“劉暢模仿田震一案”和打著女子十二樂坊的名號進行表演正屬于此類假冒行為。
綜上所述,在文學藝術蓬勃發展的今天,我們應當對“模仿秀”有可能產生的民事侵權法律問題給予關注。只有“模仿秀”未出于贏利的目的或者未對原表演者的表演形象造成歪曲或貶損時,才視為對原表演者表演形象的合理使用,否則,當屬侵權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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