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武漢的“大”是跟著時代走的。
在“仗舟楫走天下”的時代,一次漢水改道,就讓漢口從“荒洲”變成商埠,讓武漢由隔江相望變成了三鎮鼎足。兩江四岸帆檣林立,遠舟近船,一船船搖來了三鎮的繁榮。
鴉片戰爭以后,一部分城市迅速崛起,使許多“老貴族”相形見絀。當上海成為中國第一港口、第一商埠的時候,從前作為東南第一商埠的蘇州便風光不再,只能憑著園林湖山之勝,成為上海的后花園,全國的旅游勝境。
同樣,面對新崛起的廣州,原來有過“天下四聚”和“四大名鎮”之一榮譽的佛山,也由“小姐”變成了“丫環”。
“四大名鎮”之中,還有江西景德鎮、河南朱仙鎮,也在這次大轉型中由熱轉冷,變得落寞起來。
漢口是這“四弟兄”當中的老大,在哥幾個都遭淘汰的時候,它會遭遇什么呢?
如果沒有張之洞的督鄂,沒有京漢鐵路的建設,漢口的情形也許會是兩樣。
張之洞由兩廣總督調任湖廣總督,最重要的一個任務就是督修蘆(溝橋)漢鐵路。
那時候,中國吃夠了落后的虧,痛定思痛,朝野之間都尋求富國之道,強兵之策。要員大吏們上給皇上、太后的奏折中,斷不了有救國之方略,強國之舉措,其中有許多都說到了修鐵路。而在各種線路的設想中,就是張之洞首議連接京師與漢口的重要性,建議修筑自蘆溝橋到漢口的“蘆漢鐵路”。這建議被西太后賞識,便成了萬綠叢中一點紅,到實施之日,偏偏就派這個建議者到湖廣來辦這件事!
這是歷史給予武漢的又一次機遇。
因為張之洞不是混官場的官油子,而是那個時代少有的“心憂天下”的“能員干吏”。面對東西方列強的擠壓,他想得最多的就是挽回利權,是中體西用。他身上充滿著“不甘”的精神。而綜觀當時那少數的能員干吏們,差不多也有同樣的心氣。湖廣來了這樣一位主事的,自是湖廣之幸。
無論中國外國,大家都經歷過“仗舟楫”的時代,歷史上西洋的大城市同樣是因水而興,傍水而富。可是當我們安心于小舟悠悠,品味著“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的詩意的時候,西洋人卻嫌“舟搖搖以輕飏”太慢,鼓搗出了機器船,為的是走得更快,走得更遠。“不甘”使他們從江河走向了海洋。
當我們聽著說書人描繪“日行千里,夜走八百”的良駒時,當我們羨慕“神行太保戴宗”的神行術、土行孫的土遁術、孫悟空的筋斗云如何快捷時,西洋人卻實打實地發明了火車,不但日行千里,而且一行千人。
張之洞的“不甘”,在東西方文化碰撞交流之際,正是他帶領一方,追趕西方工業革命浪潮的精神力量。他不甘于修好一條鐵路交好差,著眼的是中國的鐵路由中國人運營、中國人管理,甚至于連鐵軌都應由中國自己生產。為此,他開辦了漢陽鐵廠,雖然經歷了數年徘徊,最終因任用李維格而找對辦廠之路,使漢陽鐵廠成為“亞洲第一”。為了全盤引進日本東京路礦學堂培訓鐵路人才的設備和經驗,他在日本東京開辦了湖北路礦學堂,后改稱湖北駐東京鐵路學堂,直接培訓鐵路所需的人才。為了培養精通洋文的人才,有利于對外交流,他創辦了湖北自強學堂……他帶來的是全面推進湖廣建設的方略,他實踐的范圍,涉及到工業、農業、教育、國防等方方面面。
他不僅辦了漢陽鐵廠,而且將原本打算在廣州開辦的兵工廠也放到漢陽,成為有名的“漢陽造”的母體,漢陽兵工廠。他發展紡織工業,興辦“布、紗、絲、麻”四局,奠定了武漢紡織工業的基礎,使武漢成為全國第三大紡織工業基地。他辦教育,奠定了武漢教育從幼兒園到大學的完整體系,使武漢成為全國第三大高等教育基地。他支持航運,武漢成為了中國內河航運的第二大港口……
這一切,當然源自他調來湖北的那個緣由:督修蘆漢鐵路。蘆漢鐵路后來延伸為直通京師的京漢鐵路。這條鐵路的建成,使武漢實現了關鍵時刻的關鍵轉身,使它從得水之便的九省通衢,又成為貫通南北的樞紐,為武漢后來的全面發展準備了新的條件。
“大”武漢這個大“盤子”上,我們可以舉出許多領先時代、領先全國的“金珠”,諸如水、電、鐵、紡等等,但造成這金珠盈盤局面的人,是更不能被忽略的。而其中促進新觀念傳播、推動新舉措實施的人,尤其值得珍視。如此說來,其中最耀眼的一“珠”,無疑要首推張之洞了。只有這樣說來,我們下邊的話題才好展開。
尋找“大”武漢·何祚歡專欄
何祚歡,愛聊天的老頭。用嘴聊了半世,筆聊了700萬字。但還是嘴占上風,許多人不曉得我還出過一摞書。其實這無所謂,咱們接著聊,聊武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