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蘭

一進辦公室，我就被桌上的一盆米蘭吸引住了。

小小的一株苗，葉片也只有兩三片，不夠茁壯，卻充滿了生命的綠意。

我湊近米蘭，一股清新的氣息撲面而來，連日不快的心情頓時不翼而飛。

“老師，祝您節日快樂!”忽然，一個稚嫩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我嚇了一跳，轉身一看，是新轉來的米蘭。

“老師，送您一盆米蘭，祝您教師節快樂!”米蘭笑得非常的燦爛。

我趕緊回報給她一個微笑——歡欣的微笑。

米蘭八歲，齊眉的劉海，潔白的牙齒，穿一條淡黃的小裙子，顯得聰穎而美麗。

多好的米蘭啊!我忍不住又聞了聞米蘭的氣息。

有了這盆米蘭，辦公室變得格外明媚。有了可愛的小米蘭，上著課，我心里也充滿了陽光。

米蘭上課的時候總是偏著腦袋，兩只小手撐著下巴，明亮的大眼睛隨著我的手勢忽閃忽閃的。但沒過多久，我發現米蘭認不全拼音，偶爾還走神。

這天我把她叫進了辦公室。也許是初次被老師叫進辦公室吧，她有點局促不安。

我不忙著跟她談話，先是拿起杯子接了一杯清水給米蘭澆上。一星期沒澆水了，米蘭的葉子稍微有點泛黃，花盆土露出了干燥的灰白色。

米蘭轉動著腦袋，打量著辦公室里的陳設，最后目光停留在齊白石的《蝦戲圖》上。

“米蘭，喜歡這幅畫么?”我怕她緊張，所以從這幅畫說起。

“喜歡!我以為它在動呢!爸爸在的時候經常教我畫畫!”米蘭回答說。

“那現在也可以讓他教你呀!”

米蘭看看我，目光忽然變得黯淡了：“爸爸走了。”

“走了?”我有點茫然。

“到另一個世界去了……爸爸在的時候可喜歡米蘭了……”米蘭哽咽起來。

我沒有再問下去。過了一會兒，我讓她走了。說什么好呢?我能跟她說什么呢?

我給她家里打了電話。電話里傳來一個老人的聲音。

我說：“我是米蘭的老師……”老人急忙說：“老師，是不是她給你找麻煩了?我一定說她!”我說：“是她……”老人又說：“我知道，她學習不太好，給你找麻煩了。”我說：“這樣吧!方便的時候，請您到學校來一下吧!”老人說：“我馬上來。”老人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我默默地看了電話一會兒，就去上課了。

課剛上了兩分鐘，門衛就叫我，說有人找。

是誰找我呢?一下課，我趕緊去了門衛室。

一位白發蒼蒼、滿臉皺紋的老奶奶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我猜，她應該是米蘭的奶奶。

她怎么來得這么快?幾十里的山路，她這么年邁!

我趕忙扶她坐下，又給她接了一杯水。

還沒說話，老人就流下了眼淚，說：“老師，小蘭給你找麻煩了。”

我說：“沒有!米蘭成績挺不錯的，就是拼音有點差，有時候情緒不太好。”

老人說：“老師，你不知道，她爸爸昨年秋天走了……現在就剩我婆孫倆……我在學校外邊租了一間房子陪她，她天天晚上都哭……”

難怪老人來得這么快!可憐天下奶奶心。

我忍住眼淚，問：“她媽媽呢?”

“她媽媽生她的時候……”老人哭出聲來了。

啊，可憐的米蘭!我咬緊嘴唇不讓眼淚流下來。

回到辦公室，我又給米蘭澆了一遍水。米蘭幸福地享受著清水的滋潤，我似乎聽見了它生長的聲音。

我忽然明白米蘭為什么送我米蘭了!我的眼淚終于流了下來。

我真想對米蘭說，雖然父親離開了她，但父愛不會離開她，師愛更不會離開她。

從那天起，我每天中午都把米蘭叫到辦公室輔導拼音，又請教美術的張老師輔導她畫畫。

有一天，米蘭正在辦公室寫拼音，突然驚喜地叫起來：“老師，米蘭長出新根了!”

我一看，米蘭的根部果然已經長出了米粒大小的一段新根。

我默默地看著米蘭，心想米蘭一定會和米蘭一樣長出新根、長出新葉、開出芳香撲鼻的花朵的。

我說：“米蘭，一定要努力，跟米蘭比賽哦!”

米蘭看看米蘭，又看看我，使勁地點了點頭。

時間進入了冬季，米蘭停止了生長。

米蘭卻在不斷地進步。拼音她已經完全會了，畫畫也進步不小。她畫的一幅《我的家》發表在《少兒畫報》上：畫面上，蘑菇似的房子旁邊，奶奶在喂雞，媽媽在洗衣服，爸爸在教她畫畫，圍著房子的是許多正在開放的米蘭……

下過大雪后的一天，米蘭沒有到學校上課。我給她奶奶打電話，沒有人接。到了中午，她還是沒有到學校上課，我想去找她，可是卻不知她們租的房子在哪里。我想：也許她病了吧，明天會來的。第二天，米蘭沒有來上課，第三天還是沒來。我著急了，一遍又一遍地撥打電話，還是沒有人接。

我出了校門，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這時，我聽見街上有人說：三天前的晚上，米蘭婆孫倆被無煙煤悶過去了……

我的眼淚止不住流下來。米蘭，這個可愛的小姑娘，我們還約定一起看米蘭再開呢!

寒冷的冬天過去了，米蘭又長出了幾個嫩芽。到了夏天，米蘭已經不再是孤獨的一株苗，而是蓬勃的一叢了。再一個夏天來臨的時候，米蘭開出了米粒一樣大小的花，淡黃淡黃的，就像米蘭小裙子的顏色。

可是小米蘭，你還能看見么?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么?米蘭已經開放了!

作者簡介

李艷平，男，筆名“老筆書香”；作品散見于《佛山文藝》《語文報》《百花園·中外讀點》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