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海安化工園區環境調查

田國寶

“爸爸，為什么不讓我回村里？”兒子好奇地問老陳。

老陳皺了皺眉頭，頗感無奈地哄著兒子說：“你不是還要上學嘛，外婆家離學校近，我和你媽媽每天還得上班，沒時間照顧你。”

……

這是江蘇省海安縣城南陽社區老陳在自家院里和不滿6歲的兒子的一段對話。

老陳并沒有對兒子說實話。老陳的兒子一兩個月才回家一次，他不讓兒子經常回家的主要原因是村中的“毒氣”太多，“大人們還能受得了，小孩怎么承受得住呢？”

老陳所在的南陽社區，緊鄰海安縣經濟開發區精細化工園區。自從2003年被規劃為化工園區后，這里就陸續聚集起江蘇飛亞化工、天成生化、天威生化、海辰電源、江蘇聯發紡織等39家化工企業。這些企業在給當地帶來經濟效益的同時，其生產過程中產生的廢氣和廢水也對附近十幾個村莊的居民形成了威脅。

彌漫著刺鼻化學品味的園區

在南陽社區中，老陳的兒子并不是唯一一個常年不在家的小孩，位于化工園區附近的村莊，幾乎沒有一個小孩常年生活在自己的家里。

據老陳介紹，由于園區環境較差，附近村中的孩子幾乎都被委托給遠離這里的學校或者親戚，留下來的除了沒有條件搬走的成年人和老人，就是一些在園區內打工的人。

網絡導報記者來到化工園時，整個園區到處都彌漫著刺鼻的化學品氣味，對于記者來說，這種味道難以忍受，附近村民卻稱對此已經習以為常。

在江蘇飛亞化學工業集團打工的安徽青年小張告訴網絡導報記者：“以前我們都住在廠子的南面，走路五六分鐘就到了，為的就是離單位近，后來越來越難以忍受，半夜嗆得都睡不著覺，只好搬到離化工園相對遠一點的南陽社區住。”

同在南陽社區居民的劉老太寡居多年，靠種地賣藥為生，“前年我的一個侄兒得癌癥死了，還不到40歲呢？身體壯得很，后來兒子、兒媳和孫子都搬到城里了，也讓我過去。我都是入土的人了，也不在乎那么多，也不想連累兒子，他剛在城里買房子，日子也不寬裕。”

連豬都不敢下去的河流

老陳家門前有條小河，兩岸住著多家居民，河兩岸的垂柳枝條倒掛在河岸，如果不是烏黑的河水，春暖花開時也算是典型的水鄉美景了。

栟茶河位于海安縣精細化工園區中心地帶，兩岸分布著飛亞化工、天成生化、聯發、天威生化、桑達化工、鴻瑞化工、康橋油脂、海辰電源等多家化工企業，這些企業均有地下管道和水閘直接通向栟茶河和附近各個小河中。

據老陳介紹，包括栟茶河在內的諸多小河，原先都是清澈見底的，兒時的老陳和伙伴們經常在這里洗澡、戲水，“自從這些企業陸續的建起來后，栟茶河的水質就一天不如一天，后來村里的小河污染也越來越嚴重，現在別說人了，連豬都不敢下去。”

對于當地人所反映的海安縣精細化工園區的污染問題，海安縣環保監察大隊的馬建榮稱，栟茶河中污水是由于治理河道過程中淤泥泛起所致，而企業通往河中的管道為廠區中排放地下積水所用，“我們這里靠近海邊，向下挖兩三米就有水，企業在生產過程中，廠區內會積累大量的水，可以通過這些管道排向河中，企業所有的污水都進入污水處理廠。”

如果按照馬建榮的說法，這些由企業伸向河中的管道都是排放地下水所用，這些排放管道為何不采用明渠，而要采取暗管進行排放呢？如果企業利用這些暗管進行排放工業廢水，環保局是否能監測到呢？

對此，馬建榮稱，海安縣政府及經濟開發區管委會下一步將采取相應措施，進一步規范企業的廢水外排問題，“我們投資幾百萬元進行管道改造，雨水管道和污水管道分離，污水管道將采取明渠化排放，是否排放污水，一眼就能看出來。”

企業距離居民區只有二三十米

網絡導報記者在采訪中得知，江蘇省環保廳對江蘇海安經濟開發區的環評要求（蘇環管〔2008〕229號文）是，整個經濟開發區內禁止生產使用或排放“三致”、惡臭、劇毒類化學品；禁止引進醫藥中間體、農藥中間體、染料中間體等化工項目；化工園區的區域控制在2.86平方公里，園區與居民區之間設置的綠化帶不低于100米，整個園區周邊設置的綠化隔離帶不低于30米，精細化工園區邊界設置的綠化防護帶不低于100米、安全隔離帶不低于500米，上述區域范圍內現有居民必須于2008年年底全部搬遷。

然而，對于江蘇省環保廳的要求，海安經濟開發區精細化工園區似乎沒能做到。海安精細化工園區周邊既沒有100米的綠化防護帶，也沒有500米的安全防護帶，其100米范圍內的居民居比比皆是。目前包括飛亞化工、天成化工、聯發紡織在內的園區大多數企業附近仍分布著大量的民居，這些企業和民居縱橫交錯，有的企業與居民區之間直線距離僅為二三十米。如今，距環評批復中要求的搬遷日期已經時隔3年，但大多數居民仍然生活在園區內。

最令人詫異的是，在整個園區的安全防護距離上，江蘇省環保廳與南通市環保局以及海安縣環保局的規定有著很大出入。

天成生化制品有限公司最初成立于2005年，2007年改名為天成生化。其原有項目環評2006年1月通過南通市環保局審批，其22000噸雙乙烯酮擴建環評2009年通過南通市環保局（〔2009〕002號文件）審批，并于2011年5月通過竣工驗收，當年下半年通過南通市環保局環保驗收，環評中顯示，其擴建項目環評批復為補辦。飛亞化學工業集團20000噸二苯胺等項目的環評是在2007年9月5日通過南通市環保局審批的。隨后，在2007年12月開工建設。

這兩份由南通市環保局出具的環評批復文件顯示，天成生化制品有限公司與居民區之間的衛生防護距離僅為100米，飛亞化工衛生防護距離僅為200米。而江蘇省環保廳規定的海安經濟開發區精細化工園區的綠化隔離帶不低于100米，安全防護帶不低于500米，也就是說，園區內任何一家化工企業與居民之間的衛生防護距離至少在600米以上為何南通市環保局的審批只有100米和200米？

對此，海安縣環保監察大隊馬建榮稱，海安縣環保局是嚴格按照企業的環評批復對企業進行監督。目前，企業的核心地帶與居民區之間的距離已經超過100米，完全符合環評批復的要求。南通市環保局把江蘇省環保廳原先規定衛生防護距離由600米縮小到200米和100米，而海安縣環保局則把衛生防護距離從企業的核心地帶算起，這才使得企業與居民區的實際距離不足二三十米左右。

馬建榮還告訴記者，園區內所有的居民將于2012年底全部搬遷完畢。只不過，這距離江蘇省環保廳的要求已經整整遲到了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