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人李英強:立人立己 ,過一種快樂生活

陳雪嬌

“立人從一開始，就矢志于探索一條新的教育之路：這是一條青少年自我學習、自我解放、自我成人之路，這是一條讓教育回歸其本質功能‘立人的道路。這是一條漫漫長路，我們已經在這路上行走了五年，所知有限，所獲微渺，然而，我們會堅持走下去。”

——立人鄉村圖書館總干事、立人大學創辦人 李英強

采訪李英強的工作是通過立人鄉村圖書館副總干事、教育研究中心總監柳建樹開始的，確切地說是因為李英強人在湖北，因此由他引薦北京的副總干事柳建樹與記者面談，可見他對這位年輕人賦予了極大的信任。對于他的了解就從我與柳建樹的交談開始。

柳建樹最近在看《蘇軾詩文選譯》，看書已經成為他的習慣。“因為平時工作壓力很大，所以盡量放松自己，讓內心歸于平衡。”

柳建樹從小就是個典型的好學生，一開始吸引他的是李英強在博客上描述的個人生活，“他們到一個小城市，住個小旅館，到圖書館掛了牌子，書到了……這種美好的生活也是我所向往的。那些鄉村的景象，兩個人一起散步，非常自在。這種浪漫的田園牧歌式的生活。讓我每個毛孔都呼吸著夢想。”“尤其是到大四時面臨去向問題，我也想嘗試一下這種浪漫色彩的生活，就考到了牛津大學法學系，上學期間也一直關注、參與立人的事情。”

美國的學校社團很多，他們更注重學生的自主能力，比如美國NGO招聘就專門設置了交流會，交流會上機構的工作人員專門為學生做宣講、介紹。“我覺得在中國更多的是制度問題，制度開放的話，該來的自然而然就來了。”柳建樹思索道。

為家鄉“立人”

“找回失去的東西，為自己而活。”幾年前，李英強也是從一種孤魂無依的感覺最終確立了自己要做的事情，重要的是身邊妻子的支持堅定了他的理想。“他從家人身上獲得很多力量，他說自己是個懶人，也是個偏執狂。他極力爭取理想中的世界，他的浪漫熱情讓放棄夢想追求現實生活的現代人們顯得蒼白。”柳建樹說道。

張新月和李英強兩人的婚姻在朋友眼中是將愛情、理想、生活三者完美結合的典范。生活在哪里，前提都是要生活在夢想里。這種地理區域的回歸也非刻意而為，他們并不認為這種行為“犧牲”了自我，“這是一種生活，工作、理想融合為一的狀態”。

李英強也曾是個應試教育的好孩子，“單調刻板、無趣無聊”，雖然考上大學，但四年基本虛度，畢業后到一家通信國企上班，一邊朝九晚五，一邊心思浩渺“生活在別處”。直到辭職考研，到北京大學讀經濟學碩士，才有了更多認識各種“中國第一流頭腦”的機會，并漸漸放開原有的觀念束縛，擁有做自己喜歡做的事的勇氣。

2007年11月，李英強和妻子離開北京，回到老家湖北蘄春縣，開始做第一個立人圖書館。為圖書分類、編號、錄入、上架，組建義工小組，搞作文比賽，做冬令營，開選修課……立人圖書館漸漸走進學生當中，成為許多人喜歡來的地方。

中學是建立世界觀的重要時期，立人圖書館大都選擇與當地的中學進行合作。而圖書館的名字則以祖籍為當地的文化名人命名，這令孩子們更容易感受到精神榜樣的激勵。第一分館湖北的黃侃圖書館坐落于黃岡市蘄春縣青石鎮，于2007年12月17日開始運營；第二分館張國棟圖書館，位于河南省信陽市淮濱縣固城鄉，于2008年6月25日開始運營。兩家圖書館開始都由李英強和張新月來完成開館，而后交給三位同樣來自大城市的志愿者進行日常的管理。

立人圖書館的總部在北京，各分館是立人的具體執行機構。工作人員由總部選派，但具體工作的開展有很大的靈活性和自主性。總部為分館籌集必需的各項資源，對分館的工作進行考核，提供人力資源上的管理和培訓；分館所承擔的使命是切入到鄉村教育中去，提供基本圖書服務，開發各項教育活動，從而也為圖書館未來的發展提供第一手的材料和實踐經驗。

在許多鄉村孩子的記憶中，從小學到大學，校園生活里經常遇到校方組織發出的捐書運動。這種運動式慈善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高昂的姿態和簡單的激情無從打造精致的過程。同學們捐上來的書都是丟棄了的舊課本、教學輔導類書籍，或者承載了幼兒時代記憶的壓箱底書物。還有《故事大王》、《故事會》、《讀者》一類的過刊。如果是大學生，則有相當數量市面上的暢銷書籍或者已經過時了的昔日暢銷書，甚至不乏在路邊買來的盜版書。所有書的質量幾乎是慘不忍睹。立人圖書館的目標并不是讓捐贈者送來如山擠壓著的書本，相反，他們網站上專門張貼圖書捐贈信息，善意提醒捐書者：“沒有太大閱讀價值的書，尤其是舊的教材和教輔之類或者僅僅適合成年人看而對青少年可能產生誤解的圖書或雜志過刊我們不需要。您捐來了我們也只能當作廢紙處理，敬請諒解！一般情況下，本館只接受大陸公開出版物，自印、內部交流讀物等捐贈請事先聯系，以免浪費您的勞動！”換句話說，這是一個稱得上挑剔的圖書館，他們有選擇地接受，挑三揀四的眼光是他們的專業性所限。

五年間，立人圖書館已蔓延9個省，擁有10家分館網絡。“我們也希望圖書館成為交流中心和公共平臺，人們從這里不但是索取，還給予，更重要的是交流；希望圖書館成為鄉村公共生活的一個新的開始。”

真正的大學教育

身為立人總干事的李英強，最為看重的是立人教育研究中心的工作。因為這關系到立人以閱讀為基礎、以自主教育和開放教育為核心的鄉村教育工作的有效性，關系到立人的“核心競爭力”。于是，辦一個暑假短期學校的念頭出現了。李英強希望通過與高中生和大一生探討“怎樣才能上好自己的大學”和“感受一次真正的大學教育”，讓這些青年不至于沉陷到物質主義和功利主義的“大學”泥潭里去。“其實就是一個夏令營。”但是，夏令營很容易讓人誤解為游山玩水，于是命名為“立人暑期大學”。

2011年，立人大學匯集了劉瑜、張健、熊培云等知名學者，與青年人一起探討：什么是真正的大學教育。全國17個省市有100多名報名者，其中80人通過篩選得以赴學，甚至有個高中生，連續四天騎行340公里，從河南穿越大別山區趕到湖北蘄春青石鎮。

李英強并沒有計劃，從某種程度說，立人大學是摸著石頭過河，完全是看學生們需要什么，便提供什么。立人大學采用蘇格拉底式的教學方式，鼓勵、啟發，接受任何答案，而不預先設定。不管課上還是課下，在立人暑期大學，任何意見甚至是質疑都可隨時提出來。有學生提出，最好能同時開兩門講座，以便學生根據興趣來選擇。這個意見第二天就被采納了。

柳建樹介紹，立人大學招生委員會的考核主要看幾個方面：獨立思考能力，個人經歷，對看過書籍的理解，個人素養以及是否具有行動力。對考生形成的三個挑戰有：在圖書館做義工，募1000元善款或者為立人募捐1000本書。

在課堂上，浙江工商大學幾位教授就“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是按什么原則進行分配”的問題激烈辯論。朱海認為，資本主義是按貢獻大小進行分配，但是莫志宏與劉業進則認為市場經濟并沒有什么人來進行分配，而是按照一種相對公平的規則來進行分配。比如買彩票，都花了兩元錢，有的人中大獎，有的人就啥也得不到，并非按照貢獻大小。

從學者們的提問與辯論中，立人學校的學生們感到了差距，尤其在提問的科學性方面。在部分學生的建議下，公益活動家安豬特意開辦了一期“批判性思維”講座，介紹幾種常見的邏輯謬誤。在“如何從社會學角度理解社會問題”的講座上，投影屏幕中出現了網絡游戲《大富翁》的畫面。《大富翁》的規則是：隨著玩家在地圖上移動，幾個游戲者可以利用手里的錢買地、蓋酒店和大廈并收取路過者的租金，當然，他路過別人的地頭時也要交納相應的過路費。所以，每個玩家都需要千方百計增加自己的投資，并且利用各種手段打擊對手。經過爾虞我詐巧取豪奪，最后破產者離場，最富者獲得勝利。

安豬說，正所謂戲如人生，游戲在某種程度上也反映了社會的真實。很多做公益服務的朋友努力服務窮人，幫助他們脫離苦境。但真正的問題是：如果游戲規則不改變，永遠會產生富人和窮人。那么，單純的批評富人和幫助窮人還有什么意義？會不會帶來更大的兩極分化？安豬是網絡公益組織“多背一公斤”的創始人。結合自身的經歷與思考提出的這些問題，讓學生們陷入了沉思。

“頭腦風暴”是想當記者的學生的社團，愛電影的同學組成了“電影賞析小組”。正籌備出國的同學成立了“出國黨”，還有一個叫“喝茶黨”的小組。

由于老師和同學們生活在一起，學生們隨時可以找老師提問。既擔任志愿者，又講授傳媒課的媒體記者方可成，由于和學生們年齡相近，經常被新聞專業的學生纏著開小課。

而很多生活中的現實，也能引起師生的討論。比如，家境貧窮的學生應該放棄高考這條路嗎？大學畢業后是應該適應體制，還是堅持不被既有體制改變？這些討論非常熱烈，卻都沒有結論。

事實上，這種“合作”辦學在開學前就布置下去了。立人要求受邀教師必須通覽學生資料，推薦一本學生開學前的必讀書目；每位導師還要準備一次小小的分享我為什么成就今天的我，分享個人的讀書方法、讀書經歷和治學心得。而參與的學生則需要在開學前完成必讀書目的閱讀，提前整理自己感興趣的題目，并提前了解調查研究的方法與方式。立人希望讓學生體驗到真正的大學教育，以自由開放的方式探索民間教育的可能性。真正的大學教育指向“人”，正如李英強所言：把自己的大學帶回去，做你喜歡的自己。

【記者手記】

與柳建樹交談的時間過得很快，在短短的交流中，感覺到面前的年輕人有著強大的社會責任感與無限的張力，同時也不無為體制政策限制的擔憂。做公益沒有安全感，不能滿足家人對自己的期待似乎是普遍現象。這種生活的可持續性還需要檢驗，會面臨來自家庭、生存等方面的現實問題。雖然這些問題目前不會影響大體的方向。

李英強常說：“有多大力量就做多大事情”。“做公益很容易悲觀，阻力還是很大，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否則人會抓狂。李英強已經做了5年了，他的生活應該是可持續了吧。我老爸反對，價值觀不一樣，所以誰也無法說服誰。”柳建樹對此很無奈。

問到對未來的期望，他希望國家盡快開放這個領域，就像對待民間企業一樣，簡單注冊，不要太多限制。包括社會配套的利益保障、社會保障都達到一般水平。這可能需要第三部門做個轉型的潤滑劑吧。知識分子還是有一些家國情懷的，如果有足夠開放空間，就可以做很多事情。真正過上快樂的生活，也許還需要時間吧。

（文中圖片由受訪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