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 超 顏 瑋
摘要:中國經濟發展過程中存在某種形式的扭曲已是不爭的事實,既往發展模式的不可持續性也已逐漸顯現,但對造成該扭曲的深層次原因在理論上仍然存在分歧。從奧地利學派的角度吸取合理的部分可以更深刻地認識中國經濟發展歷程。中國經濟扭曲最突出的表現是在城市化過程中,政府主導式發展制約了全體公民共同參與,而在發展思路上則過于強調需求管理的短期政策,忽視了供給在長期經濟發展中的核心作用,經濟的健康發展應是一個分工和專業化不斷深化的過程。
關鍵詞:中國經濟;扭曲;奧地利學派;城市化;需求;供給
中圖分類號:F061.3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3890(2012)05-0009-04
在過去的30年中,中國經濟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1979—2010年,中國GDP年均增長9.9%,是世界上經濟增長最快的國家,2010年GDP為397 983億元,增速為10.3%,經濟總量從1980年占世界總量的2%到現在的8.5%,超越日本躍居全球第二,綜合國力迅速提升,全球競爭力穩步增強。
但是巨大的光環不能掩蓋發展過程中的困局,回顧和總結中國過去30年的發展經驗和教訓,盡管存在對中國模式的激烈爭論,但各界基本達成共識的一點是:打破計劃經濟體制,引入市場經濟體制,不斷深化改革和開放政策是中國崛起重要和必然的路徑選擇。實際上中國的經濟發展過程遠非一帆風順,國內外沖突和摩擦不斷,人地矛盾、人際矛盾以及人與環境之間的矛盾時有發生,并漸趨嚴重,由此導致的消費不足、物價上漲、外匯儲備過高、房價過高、股市泡沫等問題均表明當前經濟發展模式的不可持續性和向和諧發展方式轉變的迫切性。價格的扭曲導致宏觀經濟的扭曲,[(sup)1(/sup)]多種資源未能得到高效和正確的配置。未來的持續發展要求我們重新審視過去的發展思路,在理論上進一步深化對經濟增長和發展的認識。
一、理論回顧
(一)新古典經濟學中的增長理論
在主流的新古典經濟學中,對經濟增長的認識經歷了一個逐步發展的過程。20世紀30年代,哈羅德和多馬幾乎在同一時間提出了各自的經濟增長模型,一般稱為“哈羅德—多馬模型”,其公式表達為:G=s/v,G為經濟增長率,s為儲蓄率,v為資本—產出比,當v為常量時,儲蓄率即資本的多少就決定了經濟體系的增長率。[(sup)2(/sup)]隨后,索洛放棄了“哈羅德—多馬模型”中資本—產出比不變這一假設,改而強調技術進步對經濟增長的重要性,[(sup)3(/sup)]即我們通常所說的“索洛余值”。但是什么因素將技術進步引入了索洛模型中不得而知,技術作為外生變量是不可處理的因素。在這種情況下,羅默和盧卡斯建立了內生經濟增長理論,在他們的模型中,經濟增長主要取決于人力資本積累。隨著經濟增長模型的發展,我國在政府主導下的發展過程也相繼經歷了對資本(物質資本)、技術和人力資本的強調和重視。但毫不例外,以上的各種經濟增長理論都忽視了對經濟過程和經濟主體的分析,也忽視了經濟行為主體之間的異質性,從而得出經濟增長要素外生的結論,使其對現實世界的解釋力度大為降低。也正是由于主流的新古典經濟學對市場經濟的作用和本質的認識存在偏差,在這一思路下造成了對經濟增長和發展的狹隘認識,在取得巨大成就的同時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未來的可持續發展遂面臨艱巨的任務。
(二)奧地利學派的經濟增長理論
在眾多的學術流派中,奧地利學派無疑最為另類和特別,[(sup)4(/sup)]也是對市場認識最為深刻和徹底的學派之一,它尤其強調人的主觀能動性和創造性。與新古典經濟學沿著李嘉圖的要素邊際收益遞減規律發展自己的經濟增長理論不同,奧地利學派在增長根源上追隨斯密“分工受市場范圍限制”的思想,[(sup)5(/sup)]也即強調企業家精神在經濟增長中的核心作用。具體來說,奧地利學派首先強調方法論的主觀主義和個人主義,無論是門格爾的主觀價值,還是米塞斯的主觀先驗主義和哈耶克的主觀知識,[(sup)6(/sup)]奧地利學派都主張分析的起點應是單個的行為個體,從而為整體的宏觀經濟構建了堅實的微觀基礎;其次,奧地利學派對均衡的分析范式持高度懷疑態度,在不確定性環境下,經濟的常態是非均衡,主張對經濟過程的分析,并從知識、時間、競爭和自發秩序四個方面為市場過程理論和動態競爭過程構建了完整的邏輯。[(sup)7(/sup)]在以上前提下,奧地利學派必然得出秩序自發演化的結論,反對政府人為的干預,由于行為主體的異質性和知識的主觀性,這種干預必然是局限和盲目的。在自然狀態和演化秩序的基礎上,經濟發展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經濟增長過程的扭曲和危機往往是由政府的不恰當干預造成的,這種干預有時甚至會進一步加劇經濟的扭曲。
二、中國經濟扭曲的表現
在當前形勢下,中國經濟模式的不可持續似乎在各個領域都已基本達成共識,這種不可持續并不是因為環境和形勢的改變使然,而是在開始就已經注定,是這種模式的本質特征所決定的必然結果。不可持續的原因則在于經濟的扭曲發展,這種扭曲又是人為的,主要是政府的不恰當和錯誤干預造成的。我們的生活水平是提高了,但還可以提得更高,也即資源的配置并非最優,存在低效和錯誤的配置,存在帕累托福利改進的余地。
這種扭曲體現在很多方面。中國奇跡最明顯的體現是城市化,但這種城市化卻是扭曲的,中國經濟發展過程中的諸多矛盾和問題也大多可以歸入城市化過程中,因而對中國城市化發展過程的回顧和總結可以窺見扭曲的表現。
一般地說,城市在農村的基礎上演變,演變的動力在于降低交易成本和規模經濟的實現,低交易成本促進分工,分工促進專業化的形成,專業化則提高了生產率,生產率提高收入會隨之增加,收入增加帶來需求層次的提升,需求層次提升帶動產業的升級,城市結構和功能因而不斷完善,又會進一步吸引農民工進城,獲得比農村更高的收入,實現帕累托改進。盡管在某種程度上外來務工人員擠占了城市居民的工作崗位,但城市居民可以憑借手中的要素,例如通過房租等獲得收入,彌補勞動所得的損失,實現從勞動收入向要素收入的轉移。人口聚集促使地價抬升,土地所有者收入因此提高,人口的聚集同時促進服務業的繁榮。整個過程循環往復,人們的收入越來越高,消費層次穩步提升,城市化自然發生,在滿足內部需求的基礎上,交易關系不斷向周圍城市、臨省、鄰國、國際擴展,貫穿的主線是生產和交易秩序的自發生成。
可見,城市化是經濟力量的自發推動過程,但在中國,這個過程出現了許多問題。改革開放以來,市場和自由的活力得以釋放,經濟蓬勃發展,城市化隨之出現,但由于土地所有權問題未能得到厘清,城市居民在實質上不擁有土地所有權,土地征收成本過低,伴隨城市化過程的是土地強征、強拆及微薄的補償。此外,由于戶籍制度等限制,外來務工人員很難成為真正的城市居民,也就無法享受城市的公共服務,社會保險、醫療保險、子女教育等都無法享受城市居民的待遇,也就不會像城市居民那樣的消費,不會對自身進行長期的專用性投資,勞動生產率也就無法得到提高,內需從而不足,產業升級也就沒有了動力,貧富差距不斷擴大,城市化也就不能持續,邊際遞減效應下經濟也會逐漸停滯,政府只能借助于不斷的投資和出口維持短期的經濟增長,這種局面終究難以持續,殘局總是留給下任解決,形成一種惡性循環。
三、造成經濟扭曲的機制因素
1. 從發展的主體看,奧地利學派強調方法論的個人主義,主張將單個行為主體作為分析的基本單位,這是由于發展的主體是單個的人,其相互作用引致了發展的結果。反觀中國經濟發展過程,發展的主體無疑不是單個行為人,也不是企業家,而在很大程度上是政府主導,即使隨著市場經濟體系的不斷完善,企業家的決策和行為仍然受到很多束縛,短期行為傾向嚴重。在主流經濟學的經濟增長模型中,對政府作用的處理一般包括兩種類型:一類是將政府公共投資形成的基礎設施存量納入生產函數;另一類是將政府公共支出流量(公共服務)作為生產過程的一種投入要素。[(sup)8(/sup)]這就將政府作用簡化,將政府作用負面的、更深入的影響加以忽略。實際上,政府并不能簡單地作為一個行為主體而表現行為,政府是由單個的官員組成,他們具有各自獨立的目標函數和效用函數,其行為和作用機理也需要從自利的角度加以考察,將其納入經濟分析的框架,從而關注政策實施的具體過程和真實影響。這里的企業家指的是每一個具有企業家精神的單個人,這就使得發展不是普惠性的,不是參與式的,而是被動式的發展,一些利益受損者甚至會抵觸發展,最終造成貧富分化和階層對立,形成利益集團,進而阻礙經濟體制改革的深入進行。
2. 發展的思路。在當前的制度環境下,中國經濟的發展是一種以增長為核心的發展觀,也就是所謂的GDP崇拜,即對三駕馬車的片面強調,并先后經歷了以出口為主、以投資為主到目前的強調以內需為主,通過一系列的需求管理政策,旨在增加居民收入、縮小城鄉差距,試圖增加內需。但這種思路治標不治本,在新古典經濟學理論的指導下我們遵循的實際上是需求創造供給的思路,奧地利學派卻堅持薩伊定理的正確性,即供給自動創造需求,這里要指出的是供給創造的是供給者自己的需求,而不是消費者的需求,正是因為供給的需要所以才產生了對原材料等中間品的需求;也要指出需求和需要的區別,需求的產生以購買力,即收入為前提,而只有通過供應產品或要素才能獲得真實的收入;同時也要指出必須將對產品的分析放在產業鏈的角度而不是單個產品的供給和需求分析,這種產業鏈又是動態變化的,不斷延長、深化,當然也可能萎縮,這就取決于制度環境是否為供給者提供了足夠且正確的激勵,所謂足夠且正確就是交易費用足夠低。隨著供給意愿的提升,需求就會增加,收入隨之增加,需求和供給的增加意味著市場規模的擴大,市場規模的擴大必然使得專業化生產導致的規模經濟有利可圖,專業化生產為技術進步提供了條件,這種良性循環構成經濟的健康和持續發展,但這一切都是以行為主體的參與式發展為前提條件的[(sup)9(/sup)]。
3. 從以上兩個方面可以看出,正常情況下,經濟的發展是一個分工和專業化不斷深化、交換規模和范圍不斷擴張、交易費用不斷降低、民眾參與數量不斷增加和范圍不斷擴大的過程。伴隨著經濟實力的提升,民眾的政治地位自然得到提升,民主化自然得以擴展,這比單純強調民主的效果反而更好。隨著交換范圍的擴展,交易從自然經濟到國內市場一體化,再到國際貿易,發生的基礎在于分工和專業化程度的加深,進而產生了比較優勢和競爭優勢,可見與其說比較優勢是國際貿易的前提條件,不如說是國際貿易的結果。在原來錯誤認識的指導下,中國長期處于產業鏈條的低端位置,成為血汗工廠,也不斷發生貿易爭端和摩擦,并且促成了世界經濟結構的扭曲,為歐美的借債經濟提供了條件,實際上將經濟危機的原因歸結為華爾街的貪婪是片面的,在經濟學的意義上,人在任何時候都是貪婪的。而在應對危機上,各國政府包括中國政府“頭痛醫頭”的需求管理政策大多是短視的,局限在于應付危機本身,忽略了危機給經濟轉型和發展帶來的機遇,因而是以犧牲長期發展為代價的。
四、結論
奧地利學派的理論體系下,經濟的長期發展是一個在企業家精神的推動下不斷創新知識和克服不確定性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知識層次逐漸提升,產品層次不斷升級,分工和專業化程度逐漸加深,秩序逐漸得到擴展和完善,社會和諧及民主化程度不斷提高。短期的經濟波動是可能出現的,然而政府的積極干預政策是值得商榷和謹慎的,在既定的政策激勵體系下,政府決策和行為可能是扭曲的、短視的,由于不確定性和有限理性,這種干預還可能是誤導性的。一系列的需求管理政策即使在短期有效,在長期卻可能是有害于經濟發展的,并且向經濟體系傳導了相應的預期,使整個經濟體系進一步被扭曲。長期來看,經濟的可持續發展主要在于如何增加供給,如何通過供給管理政策激勵企業家精神的釋放,供給自然創造需求,帶來產業的自然升級和社會的和諧發展,這種觀點無疑有益于我們進一步反思當前的宏觀政策及其指導思想,以更好地指導我國經濟的可持續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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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校對:關 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