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彤丹



內容摘要:學界對生命法學存在與否仍莫衷一是,不管是官方文件還是主流學術討論,都尚未認同生命法的學科地位,與此同時,國外早已對其進行了深入研究,不僅產生了大量的文獻資料,而且美國還將其列為法學二級學科。中國生命法學科的發展前途是光明的,其學科體系已然形成;但是道路是曲折的,其發展反映了中國學科劃分設置的諸多弊端與成見。生命法學契合了新興學科研究、跨學科研究、主題學科研究、問題意識研究的學科發展趨勢,雖然不借助“自上而下”的設計之手,但卻可以走出一條“自下而上”的生成之路。
關鍵詞:生命法學科表達學科劃分學科定位
“生命法”在中國的發展已有十余年的歷史,然而卻遠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很多人還不了解,甚至在法學界也遠沒有獲得足夠的認同。〔1〕不少法學教授、學者在不同場合、不同時期都曾表示過不清楚什么是生命法,“對于國內大部分學者而言,生命法學依然是一座冰山,至今尚未受到法學界主力的關注”。〔2〕很多人并不贊同生命法這一說法,更不認為生命法學是一個獨立的法學學科或法學部門。那么,生命法這一提法是不是子虛烏有?有沒有科學依據?生命法學是不是一個獨立的學科?如果是,生命法學又處于哪種(怎樣)的學科地位?筆者擬從分析生命法的緣起入手,對該問題淺發拙見。
一、“生命法”的緣起
倪正茂教授指出,鄧公平教授是“生命法”與“生命法學”概念的發明者。〔3〕早在1989年在鄧公平主編的《醫藥衛生法學》中就有“現代科學技術與生命立法”一章,其中第二節為“生命法的原則”,第三節為“生命法的若干進展”。他還預言“現代科技對生命法學提出的問題很多,估計會越來越多”〔4〕。但是,倪正茂教授也同時指出,鄧先生僅僅提到了這兩個概念而未加定義,更未作詳論。〔5〕
鄧公平教授從現代生命科學技術發展過程中發現了存在需要法律規制的問題,因此有了“生命法”一說。同樣的邏輯,一批從事衛生法學、醫療法學研究的學者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如達慶東主編的《衛生法學綱要》提及了“醫學發展引起的法律新問題”,〔6〕姜柏生、田侃主編的《醫事法學》談及了“現代醫學與法律問題”,〔7〕郭進玉等主編的《衛生法學概論》也論及了“現代醫學科學立法思考”,〔8〕但是他們并沒有創設“生命法”一說。
從上述學者的研究進路上,我們可以發現,他們敏銳地發現了生命科技發展帶來了一系列生命倫理問題和法律問題,生命倫理問題由生命倫理學進行研究,生命法律問題“自然”應由生命法學來研究,所以生命法學的提出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事情。雖然并非所有的倫理問題上升到法律途徑就可以得到解決,如最近發生的“見死不救”小悅悅事件。但是法律是“最低層次的道德”,生命科技發展中的許多問題確實非倫理所能夠獨立承擔而亟需由法律來加以調整,如腦死亡立法、人工授精父母權利義務的界定、活體器官移植的法律要件等等。正因為如此,劉長秋博士認為,生命法這一學術術語的產生來自于國內學者對生命倫理學的研究,是國內學者在進行生命倫理學研究的過程中出于對與生命倫理相關的法律現象的關注而創造性地提出的一個法學新概念。〔9〕
二、“生命法”與“生命法學”
法與法學是不同的概念。法是行為規范;法學,簡而言之,就是關于法的學問或者科學。“法”用英文可以表述為law,“法學”也可以表述為law,因為《新牛津英漢雙解大詞典》中law可以是rule(規則)的意思,也可以是asasubjectofstudy或thestudyoflaw(法學)的意思。〔10〕所以,英文里的law的含義是寬泛的。
關于生命法,國內學者的研究雖然不多,定義卻是千差萬別,有學者敏銳地指出其中一些定義將“生命法學”混同于“生命法”。〔11〕在下定義的時候犯這種錯誤的確缺乏嚴謹,但筆者認為,這種錯誤卻是屬于“情有可原”的。因為不僅英文的law關于法和法學是通用的,中文的“法”很多時候也是通用的,“學”經常被省略。中國通用的很多教材都是按法律部門來命名的,而不是法學部門。如普通高等教育“十一五”國家級規劃教材里出版的法學核心課程教材除了《法理學》外,其他的都采用部門法來命名,即《憲法》、《刑法》、《民法》等,其實嚴格意義上講,應該是《憲法學》、《刑法學》、《民法學》等,因為這些教材都是關于部門法的研究總結。所以,本文研究中除定義及特別說明外,表述中涉及生命法或生命法學的,大致都可以按通常意義互通理解。
上述筆者已經“考據”了“生命法”的中文詞源,也說明了“生命法”的提出緣由或創設背景。但是法學界對“生命法”的認同并不多,不少人認為這只是想象力豐富的學者生造的一個詞。那么這一提法到底是否科學?為此,筆者也“考據”了英文的一些研究成果。
國內有學者將生命法翻譯為lifelaw,〔12〕將生命法學翻譯為lifejurisprudence。〔13〕這是一種非常創新的、且極具挑戰性的翻譯方式。然而非常遺憾的是,在美國重要法律文獻中很少有人作如此的表述。為慎重起見,筆者還咨詢過自己的導師、美國天普大學的權威公共健康法專家斯科特·伯里斯(ScottBurris),他就表示未聽過lifelaw這樣的說法。至于lifejurisprudence的譯法,筆者以為更是有些莫名其妙,因為在英文中jurisprudence有兩種意思,在歐洲大陸法系傳統的國家中,它指的是某個法院判例的總稱;在普通法系如英國、美國等國家中,它指的是法哲學(legalphilosophy),與道德哲學(moralphilosophy)相區別。〔14〕所以,如果是直譯lifejurisprudence,那它的意思也是生命法哲學,而不是生命法學。
按照這樣的英文譯法,筆者陷入了困境,并百思不得其解。因為現代生命科技發端于西方,其必不可免地會更早遇到現實的生命科技法律問題,應該會有相關的研究成果,或許是翻譯存在問題。筆者因此注意到西方有關于生命倫理學(bio-ethics)的著作,法學界也有專門從事生命倫理與法律(bio-ethicsandlaw)的學者,于是有些學者將其簡稱為biolaw,〔15〕直觀地就可以譯為生命法。如此一來,研究就豁然開朗了,西方學者的研究思路其實跟國內學者的思路是一樣的,他們都是基于生命倫理而提出生命法,所以生命法或生命法學的對應的英文都應該是biolaw。
但是,國內對生命法的理解,歸納起來,可以有兩種解釋,一種可以稱為“小生命法”,即研究由現代生命科技引發的生命倫理與法律問題,〔16〕對應的英文概念是bio-ethicsandlaw或者biolaw。另一種可以稱為“大生命法”,即“將古代、近代、現代以及未來調節生命社會關系的一切法律,包括行將誕生的有關克隆的法律,概而名之為‘生命法”,〔17〕或者“指由國家制定或認可,并由國家強制力保證實施的,旨在調整圍繞人體及與人的生命健康密切相關的其他生命體的形成、存續與滅亡而產生的社會關系的法律規范的總稱”〔18〕。這樣的定義很難用biolaw來涵蓋。相反,英文中healthlaw更接近于我國學者提出的“大生命法”概念,即“健康法在美國通常被理解為是涵蓋公共健康法、醫療保障法、食品藥品法、生命倫理、職業安全與健康法”。〔19〕
筆者認為,“大生命法”(healthlaw)主要包含三大部分內容,即醫療保障法(healthcarelaw)、生命倫理與法律(bio-ethicsandlaw)、公共健康法(publichealthlaw)。
傳統的或者說狹義的健康法主要研究內容是醫療保障法,英文代表著作有弗羅(Furrow)等的HealthLaw、巴里·D.亞歷山大(BarryD.Alexander)的Fundamentalsofhealthlaw、馬克·A.霍爾(MarkA.Hall)等的Healthcarelawandethicsinanutshell、羅伯特·D.米勒(RobertD.Miller)的Problemsinhealthcarelaw。研究的對象涉及醫療機構的管理、美國聯邦稅收對醫療機構的減免、醫師資格制度、醫院及醫生的義務、墮胎、死亡判定標準等等。美國成文法中主要涉及到美國法典(USC)中第15、21、24和42章。
生命倫理與法律,即“小生命法”概念,研究內容主要包括人體試驗、輔助生殖、安樂死、基因技術、器官移植、倫理委員會制度等。英文代表著作有杰里·梅尼科夫(JerryMenikoff)的LawandBioethics:AnIntroduction、邁克爾·H.夏皮羅(MichaelH.Shapiro)等的Cases,materials,andproblemsonbioethicsandlaw及約翰遜(Johnson)等的BioethicsandLawinaNutshell。
公共健康法研究視角則重點關注公共健康安全。這一領域的學者研究方法主要分為兩類,一類是以華盛頓哥倫比亞特區的喬治城大學(GeorgetownUniversity)的勞倫斯·戈斯汀(LawrenceGostin)教授為代表的基礎理論研究,相關著作有戈斯汀的PublicHealthLaw—Power,Duty,Restraint和PublicHealthLawandEthics:AReader,這些研究重點在于闡述公共健康法的定義、核心價值、范疇、歷史、評估標準、憲法框架下的公共健康法、權力和權利的沖突、全球化與疾病傳播等基礎理論;另一類是以坦普爾大學(TempleUniversity)的斯科特·伯里斯教授為代表的應用實證研究,關注數據分析,主要著眼于考察法律如何影響公共健康,力圖通過法律等政策層面的因素促進公共健康,不僅考察公共健康效果以評估現有的法律規定,而且為制定或改革相關的法律提供證據支持,如研究法律應如何規定或怎樣執行才能有效抑制疾病傳播、法律對食品藥品安全的影響、毒品政策是否能夠促進公共健康抑或阻礙公共健康、如何規定煙草法規才能促進公共健康、交通法規如何保障公共健康、環境法規如何促進公共健康、勞動生產安全制度如何才能有利于公共健康、法律如何改善居住安全、社區治安預防暴力等等。
當然,上述劃分只是便于研究的需要,具體到某個問題,它們研究的范圍可能都是交叉的。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即不管是“小生命法”還是“大生命法”,國外都有學者作為一個專門領域在從事研究工作。
三、關于學科的思考
上文筆者研究了生命法的中英文概念,其實已經很自然地涉及了生命法的學科體系問題。下文筆者將側重研究生命法學科的外部問題,即所有學科的劃分問題和法學分科問題(生命法與其他法學學科的關系問題)。有學者也意識到了這項研究的重要性,認為生命法學的獨立地位,是該學科研究之始必須解決的重大理論問題之一。它涉及法與法學分類的相對性,涉及我國法理學界至今仍在爭論的法與法學分類的基本理論,涉及學科分類的一般理論問題。〔20〕不了解整個學科分類設置,就很難給予生命法學以準確的定位。
(一)生命法學在我國法學學科中的地位
我國最新的2011年《學位授予和人才培養學科目錄》,〔21〕主體還是沿用了《授予博士、碩士學位和培養研究生的學科、專業目錄》(1997年頒布,1998年和2005年兩次補充修訂)〔22〕和1998年頒布的《普通高等學校本科專業目錄》,〔23〕主要變化是在哲學、經濟學、法學、教育學、文學、歷史學等11個學科門類中增設了“軍事學”和“藝術學”兩個學科門類。各高校必須嚴格按照學科專業目錄設置相關的專業,雖然可以申請設置目錄外專業,但難度非常大,各高校自主空間非常小。根據上述文件,法學既是學科門類(包含法學、政治學、社會學、民族學、馬克思主義理論)又是一級學科,如表1所示。
然而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學科分類與代碼國家標準》GBT13745-2009(國家質量技術監督局2009年公布),法學下屬二級學科〔24〕如表2所示。
其實法學形成體系或法學有內部分支學科劃分是近代以來的事情。近代資產階級革命以前,法學從未成為一門完全獨立的學科,它或者被包括在神學、哲學、政治學、倫理學之中,或者依附于國家的立法和司法活動。〔25〕法學作為一個整體學科,經歷了從無到有的過程。至于法學內部的學科劃分,上述兩個官方文件本身就存在沖突,學理討論也是五花八門,主流觀點是按法律部門來劃分,如法可分為憲法、行政法、刑法、民法、訴訟法等法律部門,那么與之相對應的就把法學劃分為憲法學、行政法學、刑法學、民法學、訴訟法學等法學部門。
很顯然,不管是在官方的框架內,還是學理的框架下,作為一個法學新學科并具有無限發展前景的生命法這樣一個學科通常都是不被承認的。
(二)國外法學學科劃分中的生命法學
關于法學學科劃分,國外法學論著觀點也是不一致的。按英國《牛津法律指南》,法學可分為7個部門:(1)法律理論和哲學;(2)法律史和各種法律制度史;(3)比較法研究;(4)國際法;(5)跨國家法;(6)國內法;(7)附屬學科,如法醫學、法律精神病學等。〔26〕按日本《萬有百科大辭典》,法學分為四大部類:(1)公法,包括憲法、行政法和國際法;(2)私法,包括民法、商法、民訴法、勞動法、國際私法;(3)刑事法,包括刑法、刑訴法、刑事政策學;(4)基礎法學,包括法律哲學、法律社會學、法律史學、比較法學。〔27〕
而在美國,其學科劃分則主要依據聯邦教育部頒布的《學科專業目錄》(ClassificationofInstructionalPrograms,以下簡稱CIP),但該目錄沒有我國學科專業目錄所具有的權威性和對高校的控制力。CIP不是規范性文件,而是國家信息服務的一種方式。它特別強調自己所使用的代碼和名稱是“標準的統計工具”,反映的是當前的實際情況,而不是官方承認或許可的學科專業的目錄;名稱和代碼的增加、刪減與移動,反映的則是自上次分類標準修訂后學科專業設置上的實際變化。〔28〕高校也沒有嚴格遵守CIP,而只是在其指導下,自己確定學科專業設置的名稱和方向,如北卡州立大學也有自己的“CIP”,不過叫做API(AcademicProgramInventory)。
按照美國的CIP,法學學科分為如下:(為了嚴謹,我們仍然保留了英文文本以供對照)〔29〕
表中兩位數如“22”,代表關系密切的學科群(類似我國的“學科門類”);四位數如“22.00”代表專業內容與培養目標類似的一組專業,我們稱之為學科,與我國的一級學科相似,六位數如“22.0000”代表一個單獨的專業,相當于我國學科目錄中的二級學科。〔30〕健康法/生命法(healthlaw)是美國CIP中的一個獨立學科,如果法學研究和教育比照我國的一級學科的話,那么生命法就相當于二級學科。值得玩味的是,我國以正統部門法自居的學科,如民法、行政法、刑法在CIP里卻沒有單列出來。
(三)幾點思考
由上述可知,學科劃分抑或法學學科劃分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事情。我國教育部的規定和質檢總局出臺的國家標準即存在不小的差異,兩者都是國家規范性文件,但體例不同,代碼也不一致,實施過程中難免出現爭議。相比較而言,后者較前者更開放、更豐富些。至于其他國家的學科體系設置,差異性就更大了。然而正是這樣多元化的學科體系樣本,啟發了筆者諸多思考:
第一,必須重新審視學科劃分標準。筆者認為,學科劃分必須本著“三個有利于”的原則,即有利于分析客觀事實,有利于解決現實問題,有利于推動學術發展。而我們國家的學科分類恰恰很多時候是違背了客觀事實,無法解決實際問題,阻礙了學術發展。學科建設無法很好地為現實生活服務。如調解這項現實任務,單一的法學、社會學、心理學、語言學等都無法很好地解決實際問題,單一的學科研究也無法深入現實,單一的學科專業也培養不出合適的調解人才,迫切需要綜合學科的介入。同樣生命健康社會問題也是如此,舉其中一個具體的問題,如毒品,需要法律規制,需要心理學分析,也需要社會學調查,還需要醫學監測。現實是豐滿的,問題是多面的,理論卻是貧乏的,很多時候遠非如今劃分的單一學科所能涵蓋,單一的學科劃分也已經反映不了客觀的現實情況。而美國等其他國家已經注意到這點,美國的學科專業目錄,有“美洲研究”、“中國研究”、“婦女研究”、“城市問題研究”等等。根據我國《學位授予和人才培養學科目錄》,這類主題研究放在哪個學科門類下都不適合。因為如“中國研究”,可能涉及中國法律、中國政治、中國文化、中國經濟、中國地理、中國人口、中國哲學、中國文學、中國歷史等多學科的問題;“婦女研究”可能涉及女性社會學、女性健康學、婦女權益保護、婚姻法、女性政治、女性心理學等話題,這些問題涵蓋了哲學、法學、經濟學、教育學、文學、歷史、理學、管理學、藝術學等學科門類。然而這樣的研究、這樣的學科設置恰恰體現了綜合學科、跨學科的研究趨勢。我們面臨的是生動的社會現實,而非經過傳統學科切割完畢的獨立片段,如果按照傳統的學科劃分進行人才培養,很可能培養出來的都是“單向度”的人,無法解決實際問題。因此,學科分類不應固化,不應該被賦予法律強制效力,必須動態發展,具有彈性,允許各高校或研究機構有一定的學科設立自主權。學科建設思路應該更開闊一些,不要被現有的框架束縛住,而應該學會尊重現實,使學科從“草根”發展,逐步生長發展壯大,自發形成新學科。這一過程不應有過多的行政干預,防止因為人為地拔高而出現后繼乏力的情況。因此,生命法學學科發展較緩,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有利于生命法學科的自身建設。一言以蔽之,學科分類應該是自下而上的生成過程,而不是自上而下的計劃過程。同理,法學內部的學科劃分也是如此,不應該固守傳統的邏輯框架,而應該允許分支學科多向度地自由發展。生命法學便是突破傳統學科界限異軍突起的新興學科之一,它不僅涉及憲法規定,還涉及刑法、民法等諸多傳統部門法的規定。生命法學不僅需要在法學領域中進行整合,還需要在法學之外的生命健康領域中進行跨學科的整合。這才是研究生命法的意義及出路所在。
第二,應該鼓勵新興學科研究。學科設置應該隨社會發展而進行動態調整。美國《學科專業目錄》就是這樣一個動態的參考文件,其新增學科專業標準是:(1)聯邦調查統計數據表明最近3年內至少有3個州的10個以上高等教育機構授予至少30個該學科專業的學位;(2)在聯邦調查統計中提出新增學科專業代碼的書面申請;(3)由該學科專業領域的權威人士提供證據證實該學科專業已經存在;(4)通過分析有關的數據資料證實該學科專業的發展潛力與可能性。〔31〕可見,他們把握的原則不是追求學科體系的完整嚴密,而更多地是考慮“量的累積”。倪正茂教授在《生命法學論要》中也隱約意識到了這點。他認為生命法學研究者日見其眾,出現了大量著作,因此論定生命法學作為一門部門法學之宣告誕生,應該是不成問題的。當然“至于是否成熟,存在多少錯舛,則是另一個問題”〔32〕。或許“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即便如今只是羊腸小道,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康莊大道。學科發展或許也是如此罷了。生命法這一“星星之火”,或許只要堅持,薪火相傳,大也可以成“燎原”之勢。
第三,拓展法學學科劃分的多維思路。學理上法學學科劃分大多按照法的部門劃分,其實這里涉及到一個重要的問題,就是法的劃分,或者說是法的分類。知識的劃分或者分類,都是為了便于獲取知識,法的分類也不例外。為了便于學習研究,法的分類有不同的標準,同樣,因劃分標準不同而產生了不同的法的分類。如有些國家采用聯邦制,所以法律可以分為聯邦法和州法;有按實體和程序將法律分為實體法和訴訟法;有按主題進行分類,如票據法、合同法;還有公法、私法之分;成文法和判例法之分等。法的分類同樣可以影響法學的分類,因之也可以有聯邦法學、州法學;實體法學、訴訟法學;票據法學、合同法學等,不一而足。所以,不應固守傳統的學科定勢,而應該有開闊的學科思維。只有具備了這樣的思維,才能理解生命法學的學科性質。
第四,摒棄傳統的法學學科劃分標準。學理上約定俗成地認為,法律部門(部門法)的劃分標準取決于是否有獨立的調整對象以及獨特的調整方法。于是,有學者也沿用了這樣的規則來說明生命法具有獨立的調整對象和獨特的調整方法,從而論證生命法是獨立的部門法。〔33〕該學者認為生命法的調整手段具有綜合性和多樣化的特點,運用包括經濟、行政、技術、教育、道德等在內的多種調整方法和手段是生命法的基本特點,而這一特點是任何傳統法律部門所不具備的。〔34〕事實恰恰相反,任何社會現象社會問題都需要多種調整方法,比如憲政,主要是傳統的憲法行政法調整范圍,但也需要道德、教育、行政等手段。也就是說,憲政的調整方法和憲法的調整方法是不一樣的概念。所以,該學者其實是偷換了概念,其所言的調整方法并不是法律調整方法,而是處理生命健康社會問題所需要的方法,解決生命健康社會問題需要跨學科的配合,自然需要各學科的調整手段,而法學只是其中一個視角,因此生命法所能貢獻的也只能是法律手段。該學者沿用了別人設定的證明規則,卻不自覺落入了現有的學科“俗套”和邏輯證明陷阱。
筆者認為,法律調整方法不外乎兩類:公法調整方法和私法調整方法。公法調整方法主要有行政法律調整方法和刑事法律調整方法。私法調整方法即所謂的平等的民事法律調整方法。其實歸根結底都離不開法的本質,即有國家強制力的規范手段。所以,如果按照獨立的調整方法劃分法學學科,那就只剩下三大類:行政法學、民法學、刑法學;如果按照調整方法的本質,就只有一類即法學。然而面對分工日趨細化的各種復雜法律現象,這樣的學科劃分顯然不利于學科研究和學科發展。所以,劃分法學學科,不應強調獨特的調整方法,否則只會走上學科發展的死胡同。
第五,鼓勵主題學科研究。學科研究的落腳點在于研究的對象或研究主題(亦有稱之為調整對象),不在于學科的調整方法,因此應培育主題學科研究,如美國研究、青少年問題研究、流動人口研究、毒品問題研究、艾滋病問題研究、生命法學研究等。主題學科研究的興起,是融通學科間研究的橋梁,是破解門戶研究偏見的有效手段。倡導主題學科研究是貫徹跨學科研究的有效方法和具體途徑。主題學科研究不僅應該在法學之外的學科體系之間進行整合研究,如整合社會學、法學、醫學、心理學等進行主題研究或者跨學科研究;而且也應該在法學學科內部進行整合研究,如生命法學研究,可以涉及行政法律規范、刑事法律規范和民事法律規范,行政法學者、民法學者、刑法學者特別是傳統的醫療法、衛生法學者都可以合作開展研究。這里不應存在“搶占地盤”的問題。并非生命法學研究工作者動了這些學者的“奶酪”,恰恰相反,生命法學科的發展為這些學者提供了另一個平臺,使得大家可以就同一個現實問題展開研究。生命法學還應該和法學以外的其他學科,如生命科學、醫學、心理學、社會學、流行病學、公共健康學、統計學等進行更大層面的合作研究。
第六,革新學科研究風氣,倡導問題研究意識。胡適曾提出“多研究問題,少談些主義”,目前中國學術研究也須“多研究問題,少跑馬圈地”。國內學界出現不少問題,“跑馬圈地”便是其中之一。建立一門學科,如同“占山為王”,奉行“我的地盤我做主”,于是學科門戶之見日深,學科壁壘日趨高聳,“諸侯割據,各自為政”,紛紛排擠新興學科的誕生,如有學者認為生命法就是衛生法的一個分支,沒有必要在衛生法之外再搞個生命法,即使是傳統的衛生法和醫事法之間也是爭斗不斷,時常爭論誰包含誰的問題。筆者認為,這種學科爭論了無生趣,這無非是江湖氣在文人書生中的延續。學科之間交叉重復是常有的事,而且也并非研究母學科的學者就比子學科的學者更高明,或者子學科的學者就比母學科的學者低人一等。學科之間應該有更大的包容性,而且如果能把一個小問題研究到極致,也可能比研究雜而全的知識來得更有價值。學術研究并非看你搶占了多少地盤,而最關鍵的是你是否真的研究了實際問題。這才是學科對社會的真正有價值的貢獻。發展學科的興趣點不應在于“跑馬圈地”,而應該是研究具體問題。生命法學研究,如果只是套用現成的法學概念,按照現有的部門法研究模式再論述一遍生命法,如論證生命法的概念就將民法的概念改頭換面,論述生命法的調整對象就將民法的調整對象民事關系改成生命關系等等,那么這樣的研究除了“跑馬圈地”外,其他意義不大。套路研究只會把生命法學科帶入窠臼,非常不利于學科發展。生命法學科必須重視問題研究,不能停留在大而全、空而泛的層面上,必須深入實際生活研究具體問題,如生命法學可以具體研究公共健康法律問題,再深入可以研究艾滋病傳播中的法律問題,進一步深入還可以研究艾滋病感染者的職業禁止問題;生命法還可以研究生命倫理與法律問題,再深入器官移植問題,進一步深入還可以研究活體器官移植的法律要件問題等。這樣層層深入,步步遞進,才能真正夯實生命法的基礎。
四、結語
生命法研究離不開探討生命倫理與法律的關系。生命法研究可以在國外文獻中尋找到相應的對稱,這一點也為生命法在中國的研究開辟了一條新的道路,為論證生命法的科學性增添了一項重要的佐證材料。美國已將生命法/健康法列為法學二級學科,但是國內不管是官方文獻還是主流學理研究都尚未認同生命法學科,所以生命法學者任重道遠,生命法學雖然具備成為一門獨立學科的基本條件,即生命法學有自己的研究對象,但是這一跨部門法學科、新興法學科、主題研究學科是否可以成為一門獨立的學科并得到學界和官方的承認,需要生命法學者腳踏實地的努力,摒棄現有學科研究的諸多弊病,進行開創性的問題研究。筆者相信,改革開放30年來,經濟建設突飛猛進,民商事法得以長足發展;然而經濟進入平穩期或者增速放緩所必然帶來的人們生命健康意識的日益凸顯,使得相應的生命法律需求蜂擁而生,在此背景下,生命法/健康法、環境法等必將引領新的法學研究時代。